叢明晨小心翼翼,同時心髒猛烈跳動。


    她知道師父的意思是叫她在接近的時候找機會救出馮眠,至少也要為兄弟們誘出對陳進開槍的角度。否則現在他完全躲在馮眠和輪椅後麵,刀又架在後者脖子上,羅浩他們就算舉著槍,沒有十足把握也不敢開。


    因為深知肩負重任,叢明晨每走一步都謹慎至極不敢出錯。


    尤其馮眠脖子上鮮血長流。她隻能看到血不斷地湧出來,但被鮮血浸染的地方,傷口到底有多長多深,根本沒有人知道。而馮眠的臉被緊緊箍著,手循著眼睛,往她這邊伸來,似是要接她手裏的黑貓,其實是在向她求助,等她救命。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密切盯著陳進臉上每一寸變化。


    同時小心瞥他腳下地形——輪椅周圍還算平坦,有一些碎石子,或可利用。但離水池太近,需提防被甩下水。因為即便已經斷電,這個天氣下了水也多半會身體發僵行動不便。而且他手裏有刀,若再連累馮眠一起落水纏鬥,那可比岸上更麻煩。


    工地上挪動不易,即便陳進的注意力大部分被叢明晨吸引,其他人仍不敢輕舉妄動。隻有極邊角的,自忖在陳進視線邊緣的,才敢趁他不備偶爾側移一小步,以尋找能避開馮眠而單單擊中陳進的角度。但他們都知這是關鍵時刻,陳進兩度綁架事發,他一定報了必死之心。所以一切動作都得極小心謹慎,萬不可逼急了他,否則他狗叫跳牆,難保不會拉著馮眠同歸於盡。


    叢明晨高舉著黑貓,海星吊墜還在她手掌下方晃。雖非嶄新,但在眾人的視線焦點中,也莫名被逼出一星光澤,隨著吊墜晃時,當真如天邊星石,瑩瑩一點。


    越靠近時,叢明晨越不敢大意。偏此時馮眠眼神突轉渙散,前伸的手也開始無力下落,插線板便又由肩膀往手軸處回滑。她心中一急,腳下踩到石子,立馬站立不穩晃了一下。


    與此同時,陳進怒喝:“別動!”說話間拖著馮眠連退好幾步,身體卻轉向水池狂躁不安地喊:“別動!別動!我讓你們別動!”大有癲狂意。


    眾人皆是一凜,不約而同向水池看去。


    水池裏,曹紅卉正一臉怨恨地看著馮耀陽,對後者的鄙夷溢於言表,大不同前。因為此前她見眾人對峙,羅浩無暇顧水麵,便偷摸一點點往岸邊挪。她腳踝被捆著,步子極碎,動作又輕,其他人離得遠又不看她,按理來說是覺察不到的。偏好死不死給馮耀陽看到,有樣學樣。倒黴的是,馮耀陽首富當久了,“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行止坐臥皆講究氣度,舉手投足都追求雍容,動作大開大合,習慣了,此時便也沒收斂住,以致激起水聲。


    眼見連累到自己,曹紅卉不由罵出聲:“廢物!”


    馮耀陽大驚,不敢置信地看她:“你說什麽?”


    曹紅卉竟不退讓,直接回道:“我說你是廢物。”


    “臭婊子你他媽敢罵我?”馮耀陽邊罵邊往上撲,欲與曹紅卉纏鬥。池水一起,頓如兩條瘋狗。


    而眼看他們又無視自己,陳進頓時怒不可遏,劈嗓吼道:“操你媽的馮耀陽,老子讓你別動!”


    馮耀陽立馬停住,扭頭轉向陳進。他臉孔灰白,滿麵震驚,再加上頭發不停往下落水,往日利整威嚴的形象不再,頓如一條落水老狗,不信道:“陳進,你他娘的跟誰說話呢?”


    “跟你!”陳進怒吼,瘋狂叫囂:“操你媽的馮耀陽,老子罵的就是你!操你媽操你媽操你媽操你媽操你媽……”


    癲狂中刀子不自覺也指向他。


    機不可失!叢明晨舉起黑貓往陳進臉上砸去,然後立馬抬腳踢他頭。陳進要躲,馮眠自然鬆脫。叢明晨卻半路收腳,並不真踢,一見馮眠自由,轉身便去搶她。


    馮眠原本勉強單腳站在輪椅上,被陳進拖了幾步之後,腳下沒處著力,幾近虛脫。此刻又被推出,眼見要摔地,被叢明晨從接住。但也因此把她一起砸倒在地。


    陳進揮刀又上,被羅浩一槍打中胳膊,刀子應聲落地。叢明晨忙扶起馮眠逃命。陳進不依不饒,竟又去撿掉在地上的刀,結果被插線板的引線絆倒。再起身時叢明晨已然將馮眠救走,再追不上。而羅浩等人亦紛紛舉槍對著他。


    陳進大哭,提刀擱在自己頸上。


    羅浩道:“夠了陳進,現在把刀放下束手就擒,或許還能有機會見到羅麗,她可還問起你呢。”


    “她問我?”陳進淒然,滿臉老淚。


    看到他的反應,叢明晨趕緊說道:“對啊,我們晚上一直在醫院陪她,她確實問起你呢,還挺擔心的樣子。”


    “真的?”陳進又道,眼裏竟有一星希望。


    卻聽馮眠道:“她問棠棠了嗎?”


    叢明晨趕緊攔她,但已然太晚。聽到女兒陳棠棠的名字,陳進眼裏的光瞬間熄滅,又恢複那種絕望哀傷麵如死灰的狀態。


    羅浩極不自在地向馮眠看了一眼。後者卻是一臉的冷漠,事不關己似的。這讓他心裏的膈應更深。但還沒來得及追究,就聽水池中馮耀陽哈哈大笑。


    他本來正往岸邊跳,這時卻是特意停下來笑,結果立刻引得陳進怒目相對,問他:“你笑什麽?”


    馮耀陽向馮眠努努下巴,道:“我笑我女兒聰明,懂得殺人誅心。”


    見陳進不解,馮耀陽索性轉向馮眠道:“在這點上,咱爺倆倒是目標一致,就是都想陳進死。哈哈!我看他那個死女兒陳什麽棠也是這麽想的。畢竟有個這麽蠢的爹活在世上持續給她丟臉,倒不如拉到地下實實在在作伴!”


    他這話說得極沒人性,刑警隊眾人臉色紛紛難看起來。而馮耀陽卻不以為恥,繼續舔臉向羅浩道:“領導,看出來了吧?這丫頭就是想陳進死,因為他死了,她才好把今天的事全都推給他,而她這個真正的幕後主謀也才能徹底洗白!”


    叢明晨皺眉,羅浩卻沒作聲。


    馮眠隻冷冷看他,並不反駁。


    她站在叢明晨身側,好像在受她保護,卻極微妙地維持出一點距離,並不接觸。而且,經曆這種生死場麵,她氣色雖不好,臉上卻無半點懼色,反而引頸向馮耀陽看。因為陳進剛才的挾持,她脖頸上的鮮血被進一步染到下頜、臉頰,以及她尖小如獸的耳朵上,形成一大片血色,在蒼白臉色的映襯下,顯得分外鮮明刺目。


    叢明晨看著她臉上血色,替她不平,向馮耀陽道:“那麽你呢?你為什麽也想陳進死?”


    馮耀陽冷笑一聲,並不回答,繼續向岸邊前進。


    與此同時,曹紅卉已跳到近岸,正在警察的協助下,做最後的解脫。


    叢明晨看著她背影,腦殼一轉,才反應過來,一邊罵自己笨,一邊向陳進道:“陳進你別聽他的。你是關鍵證人,馮耀陽他這麽刺激你,就是怕你出麵作證爆他的黑料。你可千萬別上他當,留命好好活著,將來才好叫他把牢底坐穿,給棠棠報仇!”


    “給棠棠報仇……”陳進念著,手裏刀當啷落地。


    羅浩一擺手,幾個警察便上前抓他。叢明晨長出一口氣,低頭向馮眠道:“你跟陳進到底誰主謀誰,你可得老實交代……”


    被羅浩攔住,叫她不要影響證人。叢明晨吐吐舌頭,跟同事一道帶馮眠上車。忽聽“撲通”一聲,回頭就見馮耀陽直直地往水裏倒,而濕漉漉半上岸的曹紅卉則不停抽搐,伸手扶她的兩人也跟著抽搐。圍擁陳進的人裏隨之傳出高喊:“有電!有電!”


    對岸接應的警察當機立斷踹開與曹紅卉相連二人的手,曹紅卉無人攙扶,抽搐著滑向水池。而被踹開的兩名警察則猝然倒地,身體仍小幅抖動。


    羅浩罵一聲“靠”,邊跑邊衝池邊的人喊:“把插板撈上來!”


    叢明晨這才看清,剛才打鬥中掉落在地的插線板隻餘引線還在地麵上,而引線的盡頭則通向水池。水麵之下,隱隱約約可見一個人影,像是陳進。


    她腦袋猛然充血,抬腳就要跟著師父往池邊跑,被馮眠拉住,回頭看她血呼啦的一張臉,立即又道:“走,我先送你出去!”


    馮眠伸手,說:“吊墜。”


    叢明晨趕緊從手上解下給她,然後便奔著羅浩跑去。池邊亂糟糟聚了一堆人,插線板已被撈上來,但眾人依然不敢下池撈人,正在聯係電工支援。羅浩叉腰罵最初派去關電閘的人:“不是說他媽的斷電了嗎?斷你娘的狗屁電!”


    看到叢明晨過來,轉頭罵她:“讓你盯著馮眠,你跑這來幹嘛?”


    叢明晨急道:“我看看有什麽能幫忙……”


    “幫你娘的蛋!”人命關天,羅浩竟也急了,指著滿場亂糟糟的人說:“淨他媽添亂!”


    一回頭,馮眠不知何時跟來,站在那個掉在地上的黑貓玩偶前,手上拎著海星吊墜,比劃著,一腳把黑貓踢進池裏。然後看著它落水,浮起,吸水,下沉,最後與水池裏的另三具屍體遙相呼應。再然後,極詭異地,嘴角輕提了一下。


    羅浩心裏忽然毛一下,再罵人便罵不出,於是催叢明晨趕緊把她帶走。


    擋牆外,叢明陽的聲音又高高響起:“姐!啊,咋這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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