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腳下一個踉蹌,一壺羊奶潑在齊毓身上。


    可惜了一壺好奶。


    碧絲趕忙拿了毛巾來擦,冰羊奶的刺激讓齊毓清醒一些了,他的衣服從胸口濕到了腰帶處。


    齊毓說:“無妨無妨,我自己來。”


    碧絲並未撒手,上下給他擦拭:“對不住對不住,客官的單免了,再加送一壺酒。”


    我玩味地看著齊毓紅得跟猴屁股似的臉,笑說:“別酒了,加送一個饢吧,饢好吃。”


    碧絲笑得極開心:“姑娘這麽愛吃,我便送十個。”


    我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看到迎麵來了兩個人——蕭瑉和葉追文。


    碧絲和齊毓這個姿勢確實容易惹人誤會哈,所以,葉追文跑出去了。


    有戲。


    齊毓愣住了,我扶額罵道:“二愣頭快追呀。”


    齊毓酒意全無,掩蓋不住狂喜地跑了出去。蕭瑉在我身旁坐下,掀開酒壺蓋子聞聞,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問道:“陛下喝酒了?”


    笑裏藏刀。


    “沒有,齊毓喝的。”


    我一張嘴就露餡了,雖然隻喝了一口,味道可濃烈呢。


    我想了想,孤是皇帝呀,蕭瑉隻是個樂府令,我為什麽要怕他。


    “就......喝了一口......”不是怕,是誠實。


    我怕他追問有沒有吃冰沙,趕緊把手裏剩下的小半個饢塞給他:“嚐嚐,很好吃。”


    他象征性地咬了一口,咳了兩聲,故作虛弱:“陛下害臣傷風發燒,自己倒在宮外逍遙。”


    哦喲喲喲說得好委屈哦。


    “要不是你弄濕我的繪本,我也不會,我也不會......”


    “到底是什麽繪本讓陛下對愛臣痛下毒手?”


    這個問題他問了半個月了,聽說發高燒的時候還迷迷糊糊地問“是何繪本害我如斯”。


    說出來有損皇家顏麵,打死也不能說。


    我岔開話題:“你來做什麽了?”


    “傍晚買了蛐蛐,想獻給陛下,遇上葉將軍,方知陛下瞞著我出宮了,剛巧天要下雨,我便來送傘。”


    啊特地來送傘的,我有些感動。


    什麽叫瞞著他出宮?我明明......是瞞了......


    剛剛兩個大叔的話還回蕩在心裏,我看他裹緊披風的樣子,心裏有些愧疚。


    小二用油紙幫我打包了五個饢,外頭的雨已停,不必撐傘。


    雨後更顯清涼,河麵上的方燈重又燃起,搖曳的燭火在米白燈罩上暈染出大片光圈。蕭瑉佇立在倚波橋上,我也隨他停下腳步。曦河延綿流長,河燈映照出絲絲波紋,如同藏藍絲綢飄揚起伏。


    路麵上人又多了起來,我肚子有點不太舒服,一則傷寒沒有全好,二則冰的吃多了,三則喝了口烈酒,吃了一大塊饢,脹脹的。


    我想,既然打了蕭瑉一棒子,還是要給點甜棗的,所謂恩威並施也。


    我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問:“禹安愛卿的傷寒可好些了?”


    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他按理說痊愈了呀,怎麽今日一直裹著披風。


    蕭瑉掩嘴咳了兩聲:“謝陛下關心,還差一點。”


    “嗯?差點什麽?”


    “差碗抄手。”


    ......


    “微臣一心想給陛下獻蛐蛐,未來得及吃晚膳。”


    怕不是特地想去宮裏蹭吃的吧。念在蛐蛐的份上,請他吃碗抄手也沒什麽。


    端午那日,我給各府送上宮廷秘製粽子。中午,我正要享用午膳,蕭瑉來謝恩了。


    來得這麽快??


    灣灣放他進來,蕭瑉道:“微臣府中無親近之人,端午佳節怪孤單的,鬥膽懇請陛下允許微臣和陛下共用粽子。”


    其實,我在他的粽子裏加了點黃芥末。孤親自研磨的,加量不加價。


    我以為他是來找我算賬,不成想,這廝還沒吃,倒進宮打起感情牌來。追溯起來,他是我姨祖父的孫子,我們是親戚。皇考一輩子嗣單薄,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如今這一輩隻剩齊毓和蕭瑉,還有我。


    頓時心裏有些淒涼,想到小時候端午節,皇祖母,皇考、姑姑、兩位皇兄,齊毓母子,並上蕭瑉,一家子聚在一起,而今,齊毓鎮守西境,嬸嬸也鮮少來宮裏,端午竟隻剩我和蕭瑉。


    “來吧來吧。”我招呼他坐下,吩咐灣灣再加一副碗筷。


    “今年我讓禦膳司做了好幾種口味,有蜜棗紅豆的、蛋黃鮮肉的、蛋黃香腸的、蛋黃香菇的,你挑喜歡的吃。”


    蕭瑉從善如流。


    我早已垂涎三尺,迫不及待動了筷。


    加了鹹蛋黃會增味不少,我大口咀嚼,突然一股辣意直衝咽喉,蔓延鼻腔,上升大腦,我一口糯米噴了出來,劇烈地咳嗽。


    這是我那加量不加價嗎????


    恒娘盛了茶上來,溫柔地給我拍背,一臉擔憂:“陛下這是怎麽了?粽子不好吃?”


    我努力克製住嗆人的辛辣,啞著嗓子喊:“這什麽粽子?!”


    恒娘一臉茫然:“是陛下賜給蕭大人的。蕭大人見陛下愛吃粽子,便說先將賞賜的吃了,剩下的留給陛下日後慢慢享用。”


    蕭瑉一邊撥著噴落在身上的米粒,一邊假意關心:“陛下可還好?”


    好你妹呀好。


    我看到他的表情,全明白了,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怕是禦膳司放錯調料了?”蕭瑉好心提醒。


    恒娘有些慍怒,一跺腳往禦膳司去了:“老蔡怎麽回事,若要給蕭相吃了,不是有損陛下名聲。”


    我現在又氣又嗆,先讓老蔡背鍋吧。


    “陛下替我受罪了,微臣心中萬分感激,千分愧疚,身為人臣,當為陛下......”


    我聽不得他賤兮兮的話,嗬斥道:“閉嘴,該罰你。”


    他轉坐到我身邊,輕拍我的後背,幫我順氣:“陛下要如何罰?”


    “帶我出宮,我要去看鬥蛐蛐。”


    “不行。”


    “為什麽!”


    “端午人太多。”


    “......你跟著我呢呀,不會有危險。”


    “我今晚約了朋友吃酒。”


    嗬嗬,原來如此。


    當時我又鬱悶又生氣,午膳過後他還想跟我玩棋,被我打發走了。


    思緒被扯了回來。算他有良心,把蛐蛐的事放在心上,那孤便勉為其難請他吃碗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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