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書案讓給了蕭瑉,自己抱著木盒坐到茶桌旁,一封一封地看甜水鋪來信,認真回信。


    葉追文在信中表達了自己的煩悶與苦惱。具體是這樣,以前她不明白自己對齊毓的心思,這兩年他在西境打仗,身處險境,遠離京都,擔憂、思念之情讓她大徹大悟,原來自己早已情根深種。可她乃武將世家,家裏希望她能嫁一文人,和她的豪放性子互補一下,調和調和後代的發展方向。


    齊毓是武將,這是她心裏過不去的坎。


    其實,皇考雖然派齊毓上過戰場,心底裏卻沒有打算讓他繼承老陳王的兵權。他心性灑脫,自小便在外遊曆,叔父與皇考商議,想著幹脆隨了他的心,放他在外雲遊四方。


    誰承想,後來我繼承了皇位,兵權需交到信任之人手中,才叫他領了兵。


    說來,他是因為我才成為武將的。


    要解決這個問題頗為簡單,我思量片刻,提筆寫下:早聞陳王殿下文武雙全,更何況官職為虛,真才為實,何不多花些心思深入了解?


    我想,下次再提醒齊毓,多在葉追文麵前表現一下自己的文學素養,這門親差不多就可以定了。


    我當皇帝沒什麽特別的政績,倒是安排了幾門好親事,比如魯國公家的三姑娘和那個西境小參將,紀郡王的二公子和曦河邊最善評彈的嫻姑娘,還有唐侍中家的二姑娘和林君庭…….


    我安排的親事,最大的特點就是門不當戶不對…….說實在的,孤並非特意為之.......


    細想,要是門當戶對,他們家裏怎會不同意;若是家裏同意,他們怎會想到求我幫忙。大家幼時常在一處玩耍,他們開口我不好拒絕…….


    正好,撮合姻緣是我一大樂趣,可能從小受了敏陽的影響吧,見不了愛而不得的悲劇。


    而且,世家之間相互聯姻,皇考在時就不喜這風氣,我這樣做,也算承了皇考的遺誌。


    回好葉追文的信,我頗有成就感,翹起二郎腿。穆飛端了一盤冰鎮荔枝過來,我假裝無事收起信。


    穆飛放下荔枝,到蕭瑉耳邊說了句話,蕭瑉點了點頭,示意他退下,他便低頭退出去,臨走前好像還往我這看了一眼。


    蕭瑉放下折子坐過來,準備剝荔枝,手剛一碰到,就皺起了眉:“怎麽是冰的。”


    我也拿起一個,答:“夏天就得吃冰的呀。”


    他一下子奪過我手中的荔枝,端起盤子,板著臉走到門邊吩咐:“換一盤未冰過的。”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還殘留了一絲冰涼。所謂到嘴的鴨子飛了,大抵就是這種感覺。


    行吧,他是為我好,我理解。


    小侍女進來燃起驅蚊香。昨晚咬的疙瘩我數了一下,大約有十二三個,氧感是一陣一陣的,這個癢完那個癢,著實磨人。再過幾日便是大暑,蚊子更毒。


    啊西,又開始發作了。


    因有男子在場,我隻得隔著裙子蹭一蹭。


    蕭瑉安撫道:“一會兒再給你上藥,你先喝點茶,荔枝一會兒來。”


    我點了點頭,手裏更使勁地磨蹭。


    我偷偷瞟他坐了回去,打開木盒繼續回信。誰能想到,有一封來信谘詢的問題,同昨天蕭瑉問我的幾乎一模一樣,我再看來信人署名,果然是小明!


    我十分高興,因為這個問題可以直接回複,不用再思考了。


    另一方麵,我有些感慨,世界說大很大,說小又很小,命運真神奇。


    我越想越覺得有趣,渾然不覺蕭瑉已經坐到我麵前,而我臉上的笑意都來不及收回。


    他敲敲我的腦殼:“幹什麽呢,像個傻子似的?”


    慌亂之間,我隻能用手遮住小明的信。


    “秘密。”


    其實我特別想跟蕭瑉分享,昨兒他剛提到小明,今兒我就見著了小明的信,真的太有意思了。可現在不行,不能讓他知道甜水鋪是我的私產,不能讓他知道我就是老穀,這是個大把柄。


    蕭瑉收回目光,微微一挑眉,倒也沒有繼續追問,隻說:“誰沒有點小秘密呢。”


    他給我添了杯水:“陛下近兩年大力支持工部,撥了不少銀錢。”


    陳述句,陳述了一件事實。


    “工部負責土木興建,渠堰疏降,城鄉治理,綜理各項工程,需要財力支持。”


    蕭瑉道:“陛下覺得劉尚書如何?”


    我沒有想到他突然問我這個,略一沉吟,道:“不錯,是個好官。”


    蕭瑉微微點頭:“何以見得?”


    我以為他是想測驗我,還好從前為了應付杜老的時政簡答題,我的肚子裏有一點知識儲備:“天明二十二年,劉尚書主持修建廣南至煦都運河,通廣煦商路,使得貨運更為便利。運河修建後,沿線地方的年度財政奏報明顯改善,賦稅情況亦是良好。”


    蕭瑉道:“誠然,可還有?”


    怎麽回事?怎麽問起還沒完了?劉琛任工部尚書二十載,做了多少事,我怎會一一記得……


    “煦都及周邊城鎮......哦對了,京郊的禮甫橋一月前剛完工,以往京郊百姓進城要麽繞將近十裏地,要麽坐船渡江,費時費錢,禮甫橋建起來,他們便可直接過橋進城,省時省力省錢。”


    劉尚書年近六十,在三省六部裏年紀僅次於中書監杜老,按歲數可算是我祖父一輩。杜老是三朝元老,在皇祖母執政時期便入仕,是宣德皇帝的得力幹將,德高望重,不怒自威。


    老劉就不一樣了,不管何時見他,總是笑眯眯的,看我的目光滿是慈愛和善,有時進宮還會捎上他老婆親手做的糕餅。


    我挺喜歡這個小老頭子的。


    “他到年底致仕,雖上了年紀,仍然兢兢業業,該做的事情不折不扣。”


    我總覺得蕭瑉這麽問是要告老劉的黑狀:“我出宮幾次,瞧著咱們煦都河道清澈,街道幹淨,各種鮮花植被賞心悅目,連茅廁也整潔幹淨,還點著熏香。一國的都城,國家的半個臉麵,他做的.......挺好的.......”


    蕭瑉依然點頭表示同意,我倒越發搞不明白他這麽問到底什麽意思了,腿上的疙瘩也越來越癢。


    “那陛下覺得劉尚書還有哪裏做得不太夠呢?”


    “我正準備過兩天跟他說呢,這個公共茅房裏呢,可以再加些驅蚊的香。其他的,都還挺好的……”


    為什麽我聲音越來越小……


    我試圖通過蕭瑉的微表情搞懂他問話的目的,正巧他他一抬頭,噙了笑意的雙眸像含了水一般。


    我有一瞬間愣神,自我記事起,第一眼見他,他也是用這樣清澈如溪流的眼神含笑望著我。


    小侍女重端了一盤荔枝來,我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到荔枝上,話題也變成被南方哪個地方的荔枝最清甜多汁。


    直到現在,我的肚子還隱隱作痛,我思忖著,感覺雖不強烈,還是少吃冰的為妙。


    ------題外話------


    噫噫噫,我真是個庸君,別罵我噫噫噫噫噫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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