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顧梓君糾結的時候,鏡子中突然出現了楚淩的身影,她剛要說話,就看到楚淩拿起了桌上的梳子。


    看著鏡中一身寶藍色衣袍,頭發用玉冠高高束起的楚淩一隻手攬起她披散在肩上的長發,另一隻手握著的梳子輕輕從她發間穿過。


    顧梓君想說些什麽,但看著楚淩低著頭認真給她梳頭的樣子,仿佛他手中的不是普通的頭發,而像是什麽稀世珍寶,她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默默地閉上了眼睛,罷了,就當是給他練手了,大不了一會兒在拆開重新梳,隻求他力道不要太大,不要扯得她頭皮疼就好了。


    當看不到的時候,聽覺就會格外靈敏,顧梓君覺得她除了能聽到外邊雨打樹葉的聲音,還能聽到頭頂楚淩的心跳聲甚至是呼吸聲。


    隻不過,他的心跳聲節奏有點兒快啊,呼吸倒是很輕,像是很緊張的樣子。


    男人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頭頂,顧梓君也不由得跟著有些緊張,之前好不容易消散下去的熱意又浮上臉頰。


    麵上有些燙,顧梓君忍不住又睜開眼,正好對上鏡中麵若桃花的自己,像是抹了胭脂一樣白裏透紅,但眉目間又多了幾分胭脂帶不來的風情。


    這樣的自己她還真沒見過,顧梓君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然後偷偷打量著身後的楚淩。


    隻見他左手攏著一縷青絲,右手中的木梳從發梢間輕輕略過,動作如同一片鵝毛漂浮在水麵上那般輕柔。


    顧梓君不由得噗嗤一笑,心想:照他這個梳法得等到猴年馬月去啊!


    剛要開口卻見楚淩又開始分下一縷頭發,那全神貫注的樣子就連批奏折的時候都少見啊。


    顧梓君終是不忍打擾他,等到楚淩把所有的頭發都梳通時已經是半個多時辰之後的事了。


    顧梓君早已忘了一開始還擔心會不會被扯得頭皮疼,這會兒反而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舒服得很,甚至還有點兒犯困。


    楚淩看著鏡中的女人,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秀發。他不由得身體前傾,緩緩摟住眼前的女人。


    探著身子將頭抵在她的肩膀上,故意朝著她耳邊挑逗著說道:“夫人可是困了,不如我們就此歇息吧。”


    聽到這話,顧梓君渾身一震,困意瞬間消散了,下意識地往前躲了躲,隻是頭皮突然緊了一下,她才想到自己的頭發還在楚淩手中。


    “額,時辰還早,我還是先梳好頭,一會兒就回行宮用晚膳吧,出來這麽久,估計念冬早就著急了……”說著,就要從楚淩手中搶過梳子。


    楚淩生怕她動的時候再扯到頭發,所以鬆開了攏著她頭發的手,青絲從他的指尖滑過,有些癢,連帶著他的心尖也有些微癢。


    他這一走神,顧梓君已經自己攏好了頭發,衝他道:“把梳子給我。”


    惦記了好久的事情終於要實現了,楚淩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機會溜走,他又攬過顧梓君的長發,“我給你梳,放心吧,會梳好的。”


    看著楚淩胸有成竹的樣子,顧梓君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剛想反駁,就從鏡中看到楚淩煞有其事地挑起一縷頭發,動手編了起來。


    她不由地瞪大了眼睛,難不成楚淩還真會梳頭?楚淩還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著自己對他的認知啊。


    被顧梓君肯定了的楚淩這會兒卻並沒有他麵上表現出來的這麽淡定,而是努力地回憶著下一步該怎麽做來著?


    終於,在顧梓君覺得脖子有些酸了的時候,她的發髻終於梳好了,而且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楚淩也滿意地看著鏡中粉裙女子頭上的雙環髻,女子嬌俏的模樣,一如那年。


    顧梓君卻是真被驚到了,本以為楚淩隻是隨便梳著玩玩兒,沒想到他居然給她梳了她以前最愛的發髻樣式。


    看到鏡中的自己一身粉色衣裙,再加上這個少女發髻,她仿佛真有一種回到了以前的錯覺。


    她剛想要轉身問問楚淩他這手藝都是從哪兒學來的,卻又被他按住了肩膀,“等一下。”


    顧梓君有些莫名其妙,隻見楚淩在她麵前的梳妝匣裏翻了半天,找出一朵淺藍色絹花別到她的發間,然後才露出一絲笑容,“這樣就好了。”


    說著,他又一次彎腰將下巴搭在顧梓君肩上,“夫人還滿意嗎?”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顧梓君耳邊,她又一次不爭氣地紅了臉,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


    楚淩卻發出一聲輕笑,語氣微揚,“看來是滿意的。”


    看到他得意的小表情,顧梓君故意道:“皇上梳的頭,臣妾就算不滿意也不敢說啊……”


    楚淩嘴角的笑容越發得大了,“皇後連朕帶你來這兒是為了滅口的話都敢說,這又算得了什麽?”


    想起自己當時腦子一抽說的話,顧梓君有些尷尬,但依舊梗著脖子硬撐,“誰讓你什麽都不說就帶我來這兒的?”


    說著,從鏡子前站了起來,稍微挪開幾步,與楚淩拉開了距離,這才覺得臉上的溫度降了些。


    見她躲開,楚淩也沒有追,而是語氣淡淡道:“殺人滅口的事情不能做,但咱們可以做一些別的……”


    顧梓君明顯察覺到楚淩說這話的時候,視線從她身上的某個部位掃過,她不由地又往後退了幾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餓了,我要去找點兒吃的……”


    就在她落荒而逃的時候,她還能聽到身後傳來的楚淩愉悅的笑聲,她的腳步不由地加快了。


    楚淩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原地,他的心像是被浸到了糖水裏,那種甜蜜在翻滾,冒泡。


    嘴角的笑容不斷地放大,不像之前讓人捉摸不透的冷笑,也不是簡單的唇角上揚,而是發自內心的笑。


    顧梓君出了屋子,站在屋外的走廊裏,看著被雨洗刷過的院子,花朵上沾著露水,更加得嬌嫩了,葡萄上掛著水滴,晶瑩剔透,愈發誘人了。


    清風吹過,空氣中仿佛都帶著泥土的芬芳,她閉上眼,感受著溫柔的清風拂麵,臉上的熱意也慢慢褪去。


    雨已經小了很多,隱隱有要停的意思,屋簷上的水時不時地,一滴一滴落在地麵上的積水潭裏,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這裏讓顧梓君覺得既陌生又熟悉,她也不知道從未來過的地方為何會給她這種莫名的熟悉感,大約是這裏的一切都莫名地契合她想象中家的樣子吧!


    沒有華麗的宮殿,沒有名貴的花草,簡單而不失精致的小樓,普通卻充滿生活氣息的院子。


    白天的時候可以在葡萄架下看書下棋,晚上的時候可以在閣樓上數星星,夏天的時候可以在林子裏乘涼,冬天的時候可以在院子裏堆雪人……


    顧梓君曾經無數次想象但總是有些空洞的場景在這個院子裏變得真切起來,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留在這裏,過最平凡但對她而言又很奢侈的生活。


    楚淩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顧梓君站在走廊裏,雙目遠眺,仿佛在認真地看著什麽又好像其實很空洞,天色漸漸暗下來,她的麵容也看得不真切。


    楚淩很不喜歡這種感受,明明顧梓君就站在他一步之遙的地方,觸手可及,但又像與她隔著千山萬海,遙不可及。


    但很快,他就將自己心中的那一絲不舒服壓了下去,轉身下了樓梯。


    樓梯在重壓下發出的“咯吱”聲喚回了早就神遊天外的顧梓君,她扭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楚淩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沒有多想,她就跟了上去,畢竟這會兒已經有些晚了,他們也該回去了。


    隻是她並沒有在院子裏看到楚淩,有些疑惑地轉了轉,才發現一樓邊上的一間屋子裏似乎有聲響傳來。


    循聲而來的顧梓君看到了更讓她意外的一幕,算不上明亮的油燈下,楚淩手裏拿著一雙筷子,正從他麵前的一個碗裏認真地挑著什麽。


    從顧梓君的視角望過去,隻能看到楚淩低著頭的側臉,高高束起的頭發這會兒也有一縷垂了下來,但楚淩像是沒有察覺一樣,依舊認真幹著手中的活兒。


    好像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看著他,楚淩突然抬起了頭,看到門口的顧梓君,衝她笑笑,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碗走到她麵前,“把這個喝了。”


    薑味兒衝鼻而來,顧梓君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往後躲了躲,她最討厭喝這些味道很重的湯湯水水了。


    楚淩對她的反應並不意外,也沒有說話,隻是平淡地看了眼她,把碗又往她麵前伸了伸,簡單的動作透露出不容拒絕的強勢。


    顧梓君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氣,抱著壯士斷腕的心態,剛要伸手去接,就看到楚淩直接把碗送到了她嘴邊,“就這麽喝吧,碗挺燙的。”


    顧梓君發誓,這是她喝湯藥最幹淨利落的一次,顧不上苦和辣,隻想趕快喝完,好結束這個讓她萬分尷尬的動作。


    見她乖乖喝完了,楚淩也鬆了口氣,“晚膳想吃什麽?”


    顧梓君這會兒還回味著舌尖殘留的味道,似乎薑味兒也沒那麽難以接受,反而還有點兒甜,楚淩應該是沒把握好糖的量?


    看她沒反應,楚淩皺了皺眉,難道是糖該放少了,她嫌苦?


    “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就在楚淩懊惱沒準備蜜餞的時候,顧梓君略帶歉意的聲音響起,她剛才真的走神了,沒聽清楚淩說了什麽。


    “這兒還有剩下的糖,你要吃點兒嗎?”楚淩指了指放砂糖的罐子。


    雖然她不喜歡苦的東西,但這也不意味她就喜歡吃糖啊,而且是除了甜沒有其他味道的砂糖!


    顧梓君連忙搖了搖頭,“不用了。對了,咱們什麽時候回去啊?”


    回去?好不容易把人拐出來了,楚淩怎麽可能就這樣放她回去呢?


    “晚上劃船不安全,咱們在這兒住一晚,明天再回。”楚淩毫無心理負擔地糊弄著不知道還有一條路的顧梓君。


    顧梓君看了眼外邊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皺了皺眉,語氣有些猶豫,“可是……”


    “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不會有人知道皇上和皇後今晚不在棲鳳宮的。”


    顧梓君就擔心被人發現之後又生出事端來,畢竟後宮裏那些女人沒一個好對付,但既然楚淩都這麽說了,她也沒什麽好顧忌的了,而且她也確實想在這裏住一晚。


    看著顧梓君皺著的眉頭逐漸舒展,楚淩的嘴角也慢慢上揚,又問了一遍之前問過的問題,“晚膳想吃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顧梓君往楚淩身後的廚房掃視了一圈,裏麵的廚具很齊全,也有不少的新鮮食材,隻是並沒有其他人的痕跡。


    她心裏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不會是讓我做吧?那咱們今晚還是餓著吧,總比被毒死得好。”


    正回憶顧梓君愛吃的那些菜裏有哪些比較簡單好做的楚淩聽到這話,嘴角抽了抽,讓她做?恐怕他們不隻是會被毒死,更有可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我做。”


    楚淩這簡單的兩個字沒有換來預期中崇拜驚喜的目光,而是毫不掩飾的嘲笑。


    “哈哈哈,開什麽玩笑,你做?燒水嗎?”


    楚淩默默地咬了咬牙,將自己即將破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轉身進了廚房。


    看著楚淩手起刀落,案板上的魚也被從中斬斷,顧梓君不由地抖了一下,怎麽感覺有點兒嚇人呢?看楚淩這架勢,不像是在剁魚,倒像是在發泄怒火。


    也是,君子遠庖廚,更何況是貴為天子的楚淩,攤上她這麽個妻子,好像是有點兒倒黴哈。


    這麽想著,顧梓君也不好意思就杵在那兒看著了,走過去拿起籃子裏的蔥蹲到楚淩旁邊剝了起來。


    楚淩本來還對顧梓君不相信他的事兒有些耿耿於懷,但這會兒看到她的動作,那點兒氣早消了,反而覺得暖暖的。


    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她也不是端莊持重的皇後,他們之間沒有了君臣之間的疏離,他們隻是一對尋常的恩愛夫妻,有的隻是你掌勺我幫廚的平淡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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