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念的手越收越緊,連指甲戳到了手心都沒察覺。


    “蘇大人,本宮求你一件事,一定要好好查查蕭府,皇後娘娘茶水被下藥這件事一定跟蕭府脫不了幹係!”


    說這話的時候,蕭念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她說的蕭府是和她沒什麽關係的人家。


    蘇澈看著她凝重的表情,猶豫了一下,“貴妃娘娘,蕭府是丞相府,微臣沒那麽大的權利……”


    從剛才小婉說的那些話裏,他也大概能猜到這件事與蕭府一定有關係,可僅憑小婉一張嘴,根本沒辦法定罪啊。


    “太後駕到。”


    太監細長的聲音讓棲鳳宮裏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向門口。


    顧梓君忍不住皺了皺眉,太後這來的也太巧了,正說到蕭府呢,她老人家就到了。


    其他人的臉色也都有些複雜,但都很快就把心底那些想法壓了下去,微笑著上前行禮。


    太後擺了擺手,“都起來吧,梓君,過來。”


    顧梓君對她笑著點了點頭,“是,母後您怎麽過來了?”


    太後輕輕點了下顧梓君的額頭,“你這孩子也真是,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也不跟哀家說一聲呢?”


    顧梓君上前扶住她,“這不過件小事,兒臣自己能處理,怎麽好驚動您呢?”


    太後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往其他人臉上掃視了一圈,最後看向蘇澈,“蘇大人也在,正好跟哀家詳細說說,這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澈愣了一下,看了眼沒什麽特殊表情的顧梓君,才對著太後行了禮。


    “回太後娘娘的話,微臣奉皇上之命來徹查皇後娘娘茶水被下藥一事。”


    “不成想此案聯係甚廣,如今才有了點兒眉目,但微臣還無法給出確切定論。”


    蘇澈並沒有把實情全部告訴太後,而是說得模棱兩可。


    太後皺了皺眉,“哦?既然此案如此複雜,哀家也跟著湊個熱鬧,哀家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


    “若是讓哀家發現了什麽,尤其是趁機作亂,挑撥是非的,定不輕饒!”


    太後越說越嚴厲,她這態度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尤其是跪著的那些宮女太監。


    顧梓君親自給太後斟了杯茶,輕聲道:“母後息怒,是兒臣無能,才讓這些繁瑣事擾了母後清淨。”


    太後卻沒有看她,而是直直地看向蕭念,“念兒,哀家沒進來之前你想說什麽?”


    蕭念的臉色白了白,她顫抖著聲音道:“回太後娘娘,臣妾聽小婉說,是張氏指使她給皇後娘娘下藥的……”


    “放肆!”太後猛地把手邊的茶盞推到了地上,瓷片落地的聲音讓所有人的心肝都顫了一下。


    蕭念立馬跪到地上,“太後娘娘息怒……”


    太後卻沒有理會她,而是看向她身後的一群宮女太監,“小婉是哪個?”


    被侍衛控製著的小婉在看到太後進來之後就已經是心如死灰了,她慢吞吞地開口,“奴婢就是小婉。”


    太後看了她一眼,眉頭皺的更厲害了,“你的臉是怎麽回事?”


    原本清秀的臉這會兒已經沒有一處好地兒了,很多地方的皮肉翻了出來,看著讓人隻覺得惡心。


    聽到太後問起小婉的臉,呂淑儀瑟縮著身子,往安嬪身後躲了躲。


    她當時怒急攻心,一時衝動之下把小婉的臉抓成了這樣,雖說不後悔,但見太後追究,還是有些怕的。


    安嬪本來就自身難保,看到呂淑儀的動作後,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剛好讓呂淑儀暴露在太後眼前。


    小婉沒有說話,隻是往呂淑儀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太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眼看向呂淑儀,聲音也沒什麽溫度,“呂淑儀,是你做的?”


    呂淑儀雖然很怕太後,但想到自己慘死的小白,她的眼淚就下來了。


    “太後娘娘,是奴婢做的,可您知道嗎?這個賤婢她竟然給奴婢的點心裏下毒,若不是……”


    “若不是奴婢命大,奴婢早就死了,而且還會擔上謀害皇後娘娘的罪名……”


    呂淑儀的哭訴讓顧梓君眉心跳了跳,這個呂淑儀,連詞兒都不帶換一下的,她是真的聽煩了。


    太後也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行行行,你先別哭了,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這句話讓呂淑儀像是被按了什麽開關一樣,立馬止了哭,應了一聲就又躲到了後麵。


    就在大家以為太後會接著審問小婉的時候,她卻又問安嬪道:“安嬪,你跪著做什麽?”


    安嬪頓了一下,看了眼旁邊已經死了的小冬子和靈兒,“臣妾管教無方,手下的太監與宮女私通……”


    話還沒說完,太後又一次摔了手邊新換的茶杯,“哀家這才幾天沒管事,竟出了這樣的醃臢事!”


    這一回,顧梓君等人都跪了下去,“母後息怒,是兒臣管理不利,請母後責罰。”


    太後深吸了一口氣,對顧梓君搖了搖頭,“你之前一直病著,對這些事情不清楚也情有可原,哀家不怪你。”


    “不過,惠貴妃你身為貴妃,最近又一直管理著後宮,如今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你有什麽話說?”


    太後對顧梓君的態度很是和藹,但話鋒一轉,對上蕭念時就很差了。


    在場的人原本以為惠貴妃是太後的侄女,太後對她的態度會好一些,結果卻出人意料。


    一時間,眾人看顧梓君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皇後娘娘還真是厲害,竟然能如此得太後歡心。


    太後如此區別對待,蕭念卻沒有什麽大的反應,像是習慣了一樣,她語氣平靜地請罪,“是臣妾無能,願接受任何處罰。”


    蕭念的態度讓太後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她沒有猶豫就道:“既然如此,惠貴妃就把管理後宮的權利交還給皇後,從今日起,老老實實在未央宮裏待著吧。”


    任誰也沒想到,太後這輕飄飄的一句話,直接把蕭念禁足了。


    顧梓君皺了皺眉,剛想說些什麽,就聽到蕭念依舊平靜的聲音。


    “是,臣妾領旨,但在太後處罰臣妾之前,臣妾還有一事相求。”


    “臣妾請求徹查皇後娘娘中毒一案,凡是涉案者,一律不得姑息!”


    太後皺了皺眉,剛想說話,卻被顧梓君打斷了。


    “惠貴妃放心,有母後在,有蘇大人在,此案一定能查清楚,是吧,母後?”


    顧梓君說完,笑盈盈地看向太後,就等著太後點頭。


    蘇澈卻在這時候插嘴道:“皇後娘娘說的對,微臣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來查案,自然會查個一清二楚回去交差。”


    顧梓君和蘇澈的話給蕭念吃了一顆定心丸,她緩緩地起身,“如此這般,就有勞太後,皇後娘娘和蘇大人了。”


    太後聽到她這話,皺了皺眉頭,“你……”


    “小姐,保重!”


    太後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小婉猛地對著蕭念的背影喊了一句。


    顧梓君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叫了一聲,“小心,她要自盡……”


    “盡”字還沒有說出口,就看到小婉嘴角流出血跡,緩緩地倒了下去。


    顧梓君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恨自己的動作沒有再快一點兒。


    旁邊的侍衛探了探小婉的鼻息,對蘇澈搖了搖頭,“人已經死了。”


    這五個字讓蕭念離開的背影頓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轉身,而是一步一步走出了棲鳳宮。


    小婉突然咬舌自盡,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這才一個多時辰的功夫,這兒已經躺了三具屍體了。


    顧梓君突然覺得有些心累,她甚至想說不要再查了,幕後之人是誰不重要,她不想再看著這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麽死在她麵前。


    太後手裏的念珠轉得更快了,過了半晌才聽到她的聲音,“宮女小婉為護原主給皇後下毒,還妄圖栽贓呂淑儀,論罪當誅。”


    太後的話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自從太後出現在這裏,他們就知道這件事絕對不可能牽扯到蕭家了。


    如今,太後已經親自給這件事做了決斷,不論事情究竟如何,現在的真相就是小婉為護惠貴妃給皇後娘娘下了藥,還給呂淑儀的點心下毒。


    蘇澈的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他冷靜地開口,“太後娘娘明察秋毫,微臣定如實轉告皇上。”


    太後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抬眼看向俯身行禮的蘇澈,“此案多虧了蘇大人查了那麽多線索,哀家不過撿了個現成罷了。”


    說完,緩緩起身,對著旁邊的林嬤嬤道,“哀家有些累了,咱們回去吧。”


    顧梓君等人剛要行禮恭送,太後卻停了腳步看向顧梓君。


    “後宮如今問題頗多,皇後今後務必多費點兒心,哀家下回可不想再聽到這種事了。”


    顧梓君連忙點頭稱是,“兒臣記住了。”


    案子查清楚了,太後走了,但院子裏還是亂糟糟的。


    顧梓君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還請蘇大人幫忙把屍體都處理了。”


    蘇澈聞言,招了招手,立馬有侍衛上前把三具屍體都拖走了。


    看著地上殘留的血跡,顧梓君皺了皺眉,看向跪著的宮女太監。


    “此案雖然告一段落,但由此也暴露了後宮中的諸多問題,你們以後若敢再犯宮規,下場就不需要本宮再說了吧?”


    顧梓君的聲音很冷,底下一群人誰也不敢吱聲,隻是一個勁兒地點著頭。


    顧梓君沒再看他們,轉頭看向安嬪和呂淑儀,她們二人臉色慘白,身子還有些顫抖。


    其實也能理解,都是大家小姐出身,進了宮之後雖然說有些勾心鬥角,但牽扯到命案的,而且還是直接死在她們麵前的,這還是頭一次。


    顧梓君歎了口氣,“你們二人也起來吧,這回的事情過去了,以後也都長點兒心,用人的時候一定要擦亮眼睛。”


    安嬪和呂淑儀連忙點頭,“皇後娘娘教訓的是。”


    看著她們這副樣子,顧梓君也不想再多說什麽,“好了,你們都回去吧,記得喝點兒安神的湯藥。”


    安嬪和呂淑儀應了一聲,剛要起身卻腿腳一軟,又跌坐在了地上。


    顧梓君歎了口氣,剛準備過去扶她們,就看到二人互相扶持著站了起來。


    “念冬,你派人送她們二位回去吧。”若是讓她們自己走回去,顧梓君真不敢想象會出什麽事兒。


    念冬應了一聲,找了幾個宮女送她們出了棲鳳宮。


    終於,院子裏的人都走完了,顧梓君鬆了口氣,她按了按額角,這種事情處理起來真是頭疼。


    “皇後娘娘,您就不怕嗎?”


    蘇澈看到她的動作,輕笑了一聲,開口問了一句。


    顧梓君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沒走的蘇澈呢!她抬眼看向臉上帶著笑容的蘇澈,也笑了笑。


    “蘇大人覺得呢?本宮該怕什麽?”


    她是該怕差點兒被人毒死呢?還是怕死在她麵前的三個人,亦或是怕太後娘娘的威壓?


    蘇澈沒想到她會反問,愣了一下才搖了搖頭,“微臣覺得皇後娘娘應該沒什麽好怕的。”


    顧梓君笑了笑,“不,蘇大人這話就說錯了,本宮還是怕的,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在針對本宮,若不是本宮命大,恐怕這棲鳳宮這會兒早就成了靈堂吧?”


    聽她這麽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些事,蘇澈心裏一緊,他的麵色也變得嚴肅起來,“皇後娘娘覺得這件事結束了嗎?”


    顧梓君卻隻是看了他一眼,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後才慢悠悠地開口,“結不結束的,重要嗎?”


    說完,放下杯子往屋裏走,留在原地的蘇澈隻聽到空氣中傳來她淡淡的聲音,“本宮累了,蘇大人自便吧。”


    蘇澈愣愣地看著顧梓君離去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這一瞬間,他覺得顧梓君看著好累。


    今天凡是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來太後娘娘是有意在包庇蕭家,但誰都沒有提出異議。


    也許顧梓君跟他一樣,在看到太後對惠貴妃的態度時,就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局吧?


    所以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明明是最大的受害者,但她表現得還不如呂淑儀來得激烈。


    想到這裏,蘇澈歎了口氣,看了眼一片靜謐的棲鳳宮,轉身離開了。


    在他踏出棲鳳宮大門的時候,隱隱能聽到太監洗刷地麵上血跡的聲音,“刷……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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