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兒與那人還沒有說上幾句話,便被身後的丫鬟催促著進屋了,換衣服的時候心兒歪頭仔細想了想方才那人對自己說的話,推想他應是認識我,但我不認識他,隻是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卻怎麽也想不明白。


    心兒記起那人的神情,在自己說出不認識他這樣的話之後,他的神情是悲痛的,心兒細細想著,覺得他的身影異常熟悉,有可能是常來聽自己唱曲的客人,但是一般來聽她唱曲兒的人,基本信息她是知曉的,可此人在自己這裏確是沒有留下名姓。


    忙完年三十,回去的時候心兒極度疲憊,放下琴來不及洗漱更衣便倒在穿上睡了,不久葉風來找她,見她已經睡去,便回去了。


    翌日早上心兒還在休息的時候,葉風便緩步上樓踱了進來,他此時知曉心兒不會再向以前那樣將他趕出門,進門後神態不慌不忙的坐在外間桌旁,靜候心兒起床。


    心兒失卻記憶後,變得十分溫婉淑靜,這讓葉風十分滿意。


    大約過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心兒終於起床,內穿輕薄的粉白紗衣外麵披著一件白衫長衫,睡眼惺忪的掀簾走了出來,往桌前走去打算給自己倒杯水喝,突然看到葉風坐在那裏淡淡幽幽的喝著茶,先是一愣,隨即很自然的走過去坐在桌子另一側,看著葉風,含笑道:“你來這麽早可是有什麽事情?”


    葉風放下茶杯,緩緩道:“的確是有事情與你說!”說完抬頭看了一眼信兒。


    粉黛未施的臉細如凝脂,墨黑細滑的頭發隨意散落在脖頸間,隨意又優雅,葉風的心又亂了節奏。


    但他一臉鎮定的別過臉不去看她,淡淡道:“你最好不要穿成這樣出現在我麵前,不然很危險!”


    心兒不以為意的柔柔一笑,回道:“有多危險?”


    葉風看著窗外迎風拜舞的海棠樹枯枝,沉聲道:“撕爛你的衣服,讓你獨屬於我!”


    心兒掩唇輕柔淺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不會的!不過,你既有這樣禽獸想法,我日後定然也會多留意。”


    心兒那時候知道,這位在背後控製自己的人其實是護著自己的,這些時日若不是仰仗他可以護著,她的日子不會像如今天這樣安然悠閑,她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對他自然心存感恩。


    葉風沒有說話,起身走到窗前繼續盯著窗外直刺碧空的枯枝,一身黑衣立於窗前方寸晨光中,瘦削的身影更顯沉穩。


    他看著窗外沉默了片刻,忽然歎了一口氣,緩緩道:“人懷前歲憶,花發故年枝。”


    說完轉身看著心兒,繼續道:“這是一定的對不對?”


    心兒雖然不理解他為何會這樣說的,但聽這話,意思倒是對的,於是接道:“自然是如此的!”


    葉風笑道:“確是如此,但也有例外,至少人不會永遠懷著舊歲的記憶進入新年。”


    言畢斂去憂歎的神色,嚴肅道:“我今日來是為告訴你一件事情,自明日起,你要發揮你所長開始織緙絲了!”


    心兒詫異的看了看放置在一旁的緙絲機,問道:“織緙絲?難道你們缺布?”


    葉風:“其他的莫要多問,你隻需按照我們的要求織緙絲即可!”


    心兒遲疑道:“可是我...”


    葉風厲聲道:“多問無益!”


    心兒立即止了聲,轉身走到緙絲機旁,伸手摸了摸它,在心裏說道:可是我並不會織緙絲,為何會突然讓我做這個?


    葉風覺得方才語氣有些重了,片刻後又柔聲道:“你再等等...這不過隻是開始!”


    心兒坐在緙絲機前,抬頭回道:“我知道,反正多學習一種技能,總沒有壞處!”


    過來好長時間,才聽葉風緩緩說了一個:“好!”字。


    自那以後,心兒每日被強行關在房間裏織緙絲,一開始她的心是歡喜的,畢竟是要學習一個新的東西,她自然開心,但是漸漸地她便發覺不太對了。


    她發現自己並非對緙絲一竅不通,反而是對織緙絲的所有細節都非常清楚,這種清楚程度讓她自己無比驚訝,似乎這一切本就存在於她的身體中,緙絲的每一步在她這裏已經有了身體記憶。


    當然這隻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隻要她坐在緙絲機旁,她便開始心慌意亂、心神不定起來,直至最後,隻要被人逼著織緙絲,她都是厭煩的,甚至抵觸的。


    這樣被逼著不停的織緙絲過了快半年的時間,五月份某一天,她在葉風的安排下出門遊玩,返回時在街上遇到了之前在開封府見到的那個人,她明明看到他的視線投了過來,但在下一秒卻閃進了身側的街道內,心兒急忙上前幾步喊住了他。


    那人聞聲也就停了下來,但並未轉身看她,她轉到那人麵前,驚喜道:“果然是你!”


    心兒不曾想之前在開封府隻有過一麵之緣的人竟然能在這大街上遇到,與那人簡單聊了幾句後,礙於身後隨從比較多,不便多說多問,片刻後也就離開了。


    之後心兒在很多重要宴會上都看到了他的身影,心知此人身份定然也尊貴,他身上沉靜內斂但溫潤如玉的感覺讓心兒印象深刻,在宴會上看到他,若是得以近距離路過,她都會對他示以微笑。


    彼時心兒在來來往往的聽客那裏聽聞了一些與時局有關的事情,知道有些人對自己乃至對大宋之未來充滿了迷惘,有很多不好的事情發生但自己偏偏阻止不了,最終隻得隨波從流,在萬千萬變的世事裏浮沉。


    心兒明白時局維艱,可她倒覺得如今這世道還未壞到可以讓眾人不明原則不守正義的地步,她接觸過的那些達官顯貴,不乏當眾獻金為自己謀取高官的紈絝不義之人,更不乏為一己之私欺壓良善的昏官惡霸,除此以外,更多的是心係萬民兢業謀福的好官,數次被人請來聽她唱曲的蘇大人便是如此,與蘇大人同來的人,大多也是如此。


    她自己身處如今這般不好的境地,但也不全是壞的,即便在麵對很多事情時,她是身不由已的,她一直相信就算黑夜再長,總會有天亮的時刻。


    在開封府有過一麵之緣的那人,自從來庭院中聽了三次曲子後,便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心兒細想這人與其他人非常不一樣,其他的人坐在庭院中賞取時,總是會在庭院中四處閑逛,一邊賞景,一邊聽曲,但那人隻要進得庭院,便坐在庭中石椅上再也不會動彈一下。


    當唱完該唱的曲子後,那人便起身拱手作揖,一句話也不多說轉身便出門,坐在簾後的心兒看到他這幅樣子,總會掩唇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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