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令儀看著文清禾,眼中似有淚光閃爍,他緩緩說道:“當初箏兒知曉後,也是這樣說的!”


    這個時候,人們還將這種感情叫做龍陽之好,一旦提起這個字眼,伴隨的一定是嘲諷和謾罵,甚至無來由的唾棄。


    許意箏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對啊,箏兒知曉這件事情的時候,她自己也被流言蜚語困束著,無法掙脫,無法解釋,便也無法自證清白。


    就在她看到哥哥被妓坊姑娘糾纏的第二日,她知道了這件事情。


    許意箏站在懷皓堂房間內,看著自己的哥哥,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見她不說話,許令儀苦笑道:“箏兒是不是也覺得此事不淨,肮髒到無法拿到台麵上來講?”


    許意箏聽後歎了一口氣,神情凝重,緩緩道:“我其實...此時想著的並非如哥哥說的這般,我隻是覺得若真是這樣的話,你與林淏哥,怕是承受不住世俗的偏見,會很累!”


    這話隻要一說出口,許意箏便便刹不住了,混亂又急切的將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說了出來。


    “所有人會罵你,包括阿爹阿娘甚至爺爺,他們定然會認為哥哥你敗壞了家風,世人因此不會再容你...不過若是哥哥覺得開心,箏兒是支持你的,我尊重你的選擇,這傳宗接代的事情,我們家不是還有阿靖...所以沒關係的,真的沒有關係的!”她笑著說,笑著笑著,就哭了出來。


    在這之前,許令儀與林淏一同放棄了科考,一個西去從軍,一個留在京城做了治病救人的大夫。


    比這更早的時候,兩人在嵩陽書院確定了彼此的心意之後,生活並未發生什麽驚人的變化,隻是兩人去柳樹下看書的次數更頻繁了些,在那個安靜的環境中,兩人的情意也隨著一豎一豎不斷變化著的墨跡在輕晃,入眼後便湧入心房,隨著血液散入身體的四肢百骸。


    時間靜靜的流動著,柳枝由榮到枯,再由枯至榮,隨著情意的不斷湧,兩人內心漸漸將對方看做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兩人決定放棄科考之前,這件事情被程棋與袁琮知曉了,不同的是,程棋是自己看出來的,而袁琮是被許令儀告知的。


    那時候兩人在一家酒樓的二樓喝酒,袁琮聽許令儀說完後,悠閑把玩折扇的動作停滯不動了,他抬頭看著自己的好友,驚愕道:“你說什麽?你與林淏是...”


    許令儀緩緩笑道:“是啊,我知道此事你難以接受,畢竟誰也接受不了!”


    袁琮感受到了許令儀自從遇到林淏之後產生的種種變化,隻是他單純的以為,是林淏的嚴肅嚴謹,讓許令儀的頑劣無處釋放,他覺得無趣才將這頑劣的性子收斂了些,如今他知曉,原來根本就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袁琮自己消化了很久,最後結結巴巴的說道:“怪…怪不得…你不似以前那般頑劣了!”


    許令儀笑了笑,眼神中卻全是無奈和悲涼,他知道自己與林淏的這份感情必將會被俗世不容,但這份情意是濃烈的,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放棄。


    他已經與林淏做好了約定,一人駐秦州戍邊衛國,一人留京城治病救人,五年後便找一個地方隱匿。


    袁琮聽後悲歎一聲,隨即問道:“為何不早早隱匿,非要五年之後!?”


    許令儀扭頭看向窗外,流雲在碧藍的晴空上緩緩流動著,朝向更西走去,人站在地上看天上的雲不斷發出欣喜的呼聲,那天上的雲是不是也會望著地上人思索為何人會如此渺小這樣的問題?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遠處行將日落的天際,緩緩說道:“這是林淏的意思!其實我們並無錯,無論是他戍邊還是我做大夫,皆為圖一個心安理得罷了!”


    說完轉身對繼續對袁琮說:“你我為故交,若是被人知曉,想必連你也一同受到牽連,有一日我們若是遭到世人謾罵唾棄,你可以選擇後退,或者假意裝作與我不熟!”


    袁琮聞言騰地站起身,怒道:“許恪,你以為我是這樣的人?!告訴你,我不但不會退,還會與他們拚命!”


    許令儀笑道:“你要對抗的可是芸芸眾人,鬥不過他們的,袁兄能說出這樣的話,便已經是為你我二人之間的情義給足了力量,這便夠了!”


    袁琮眼眶微紅,他想起去歲兩人在書院經曆的種種,想起每一次受罰時兩人嬉皮笑臉的態度,想起兩人在書院幹過的種種荒唐事,就忍不住想哭,但他忍著眼淚罵道:“誰要是敢跟你對著幹,我定會廢了他!我管你喜歡誰,你永遠是我袁琮的好兄弟!”


    最後還是沒忍住掉下了眼淚,捂眼哽咽道:“不知道你今後得受多大的罪才能扛下這所有代價!”


    許令儀溫言安慰:“即便以後真惹得一身臭,那也與我自己無關,我一直都很好!”


    自此後,袁琮便刻意為好友守著這個秘密,程棋也是。


    程棋是個講求獨善其身的人,看出來許令儀與林淏兩人之間的事情後,便主動找到許令儀,隻說了一句話。


    “不必害怕,就當是成全自己!”


    許令儀笑道:“我不怕!”


    程棋說完便離開了,許令儀看著這位幾乎與自己父親同樣年紀的同窗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的釋然又坦然。


    當許意箏知曉林奕清就是林淏的妹妹時,便立即答應她去秦州找林淏,隻是自己離開後,無法再照應林奕清,這樣她覺得很是遺憾。


    在林奕清找到許令儀之前,他也很久沒有收到林淏寄來的書信了,正在他焦慮難安的時候,許意箏將林淏的妹妹帶到了自己的麵前。


    也是那個時候許令儀才知曉,林奕清並非林淏的親妹妹,他看了林淏寫給母親和妹妹那封帶著血跡的信後,心仿若跌入了幽靜的深穀,那穀底全是豎指天際的冰冷長劍,他的心被刺的血肉模糊。


    再後來,袁琮與林奕清成婚,百忙之中終於得空,他想找到林奕清再細問一些事情,但是袁宅的人告知,少爺和少夫人已經去了長安。


    不久之後,許令儀收到袁琮的書信,大意說了自己為何會與妻子一同前往長安定居,信中還有這樣幾句話,讓許令儀覺得倍感欣慰。


    “當年書院求學,夜出酒醉,君問吾可有心愛之人,時過境遷,吾之答案為:彼時無,此時有!如今我也有了心愛之人,遂知曉了君牽念心上人時的心境,另外,心上人無關性別,我與清兒在這長安,定會比你先找到林淏!”


    故事是講不完的,一個人一段故事,若都要一一講下去,可能我們的生活會變成以聽故事為主了。


    故事隻是了解一件事情或者一個人的輔助手段,如今,比起故事,文清禾其實更想知道林淏所說的原點,到底指的是哪裏?!


    袁琮將此事寫信告知許令儀後,他首先想到的是書院,於是便托如今在書院任職的昔年同窗幫忙找尋林淏,未果。


    後來妹妹失蹤,他發現自己一人根本顧及不了這麽多,妹妹和林淏,於他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他誰都不想失去,可偏偏,失蹤的就是他們!


    若非文清禾突然出現,他可能會在這兩廂痛苦的顧念之下徹底奔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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