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一陣頭痛,雙目亦有些暈眩。


    頭痛是正常,以自身意識深入點染,啟動如此陣法,是會頭痛的,緩一緩就好;而雙目暈眩,是因方才變換靈力時,青穹神劍又閃了一閃。


    他內視自身,見無異常,便打開多個竅穴,吸收天地靈氣,一顆新的內丹懷著重歸身體的喜悅,將威力施於全身經脈,流速、大小,秩序分明。


    無垠感覺身體如一潭冷水,暗流湧動,成千上萬,正如點染之中。看似毫無規律的暗流其實暗含著某種規律,但因其過於複雜,旁人眼中難以理解。


    身為這具身體的主人,身為全身以佘夜潭修煉法門修煉出的全部靈力的主人,他清楚經脈之中每一道靈力暗流的方向、來處和歸處。而身為點染的主人,他卻並非點染本身,對其中暗流之規律也僅僅略有感受。


    這也難怪,正如點染之中的玄妙陣法,可以瞬時轉換主人的全身靈力,定是哪位驚才絕豔的前輩設計出來的,怎會輕易叫使用它的人知曉其中道理?


    佘夜潭的修煉法門名“夜流”,顧名思義,夜中冷流,天然蘊涵一種詭秘的氣息,在夜間修煉為宜。全身靈力,以及內丹,都是習慣了黑夜森森的,晝伏夜出,至夜則如狼眼幽冷,潛伏草木之後。


    外界天地靈氣受到吸引,不竭不盡地從竅穴中湧入,因為擁擠不得而入的靈氣在封閉的竅穴外打探一會兒,還是不舍地離去。


    進入竅穴的靈氣如雨落深潭般,被內丹一轉化,便成了靈力的一部分。原本無色,或者說含著許多雜色的靈氣成了幹幹淨淨的墨色,像黑夜一般純粹,像黑夜裏的這一潭深水般安心。


    也隻有黑夜之色,才能讓孤獨之人覺得心安。


    世人會迷失,唯我獨尊。


    不知過了多久,無垠自感靈力飽足、精神疲勞,今日修煉到了結束的時候,便稍稍休息,意識又進入點染之中,通過陣法將靈力再一次交換。


    無數個漩渦的瘋狂旋轉中,伴隨著一陣令人厭煩的頭痛,無垠的意識,帶著另一團靈力重回體內。


    青穹神劍第三次閃動起一道淺青灰的光芒,似乎在喜迎千羽林懷羽真法煉成的靈力歸來。


    千羽林清明的力量,如日中天的耀眼白芒,重掌身體。河水湯湯,晴空下坦坦蕩蕩地鋪滿粼粼波紋,以每一道經脈為河床,以血肉為山巒,縱橫無邊,井然有序。


    仿佛正道的誓言,誓要斬殺一切邪道,匡扶天下正義。


    斬殺一切邪道嗎?


    也包括辛苦孕育了這一套靈力的主人無垠。


    內丹緩緩運轉,如正道一派掌門一般,指點江山,威壓四方。對,正像當今複沄掌門,坐在領袖之位上,指揮正道諸派,福佑黎民百姓。


    無垠苦澀一笑,不過終究還是現在這團靈力在自己體內待得多一點,十年都過去了,沒什麽諷刺不諷刺的。


    就這樣,先睡吧。


    次日下午,申時未至。


    無垠走到廣場,遠遠的瞧見中央樹下的林漣漪,朝她微微一笑。


    林漣漪還以微笑,麵前兩名弟子跑過,騰起一片雲霧,她如蒙輕紗,更添溫柔。


    除卻周圍少數知道她身份和從前所行之罪的人,時不時以異樣目光看向她,這情景便恍如夢中完美,不過無垠還是自歎,夢中不敢將她想象得更清楚一點。


    二人走近,周遭異樣的目光又重了幾分,壓低的幾聲驚問、幾聲交談,似夏日裏飛舞在人身邊的蚊蟲,上下紛擾,令二人略有不適。


    隻是二人相視,目光裏刻意忽略了這層外界的幹擾,仿佛並無所謂。


    林漣漪細細端詳無垠麵容,見其仿佛沒有睡夠,雙目之下微微泛黑,竟至下午還未消散,便蹙眉問道:“昨日未睡好?”


    “算是吧。”


    無垠往比試場地走去,林漣漪並肩隨他同去,追問道:“怎麽叫‘算是’?是你同門還是你師父因我之事勸過你了?”她深知,以他的水平,總不會因為比試之事睡不好覺。


    他忍笑,故作輕淡道:“這個‘算是’,意為睡時不足,但睡得還算安穩,可算作睡得好,也可算作睡得不好了。”


    “那——就是有什麽好事,耽誤您休息了?”她瞪他一眼,又加“您”一字,以表對其賣關子的不滿。


    “自然,你猜。”無垠看她一眼,本想令她再猜一陣,卻見她白眼一瞥,隻好自己說出來,“看來早在昨日,我師父就發現了,他令我胡師兄來勸過我。可是,我堅持賴在這道情關上,師兄沒了辦法,隻好認可了你這師弟妹的身份。”


    林漣漪低頭輕輕歎氣一聲,嘴角卻還是流露一絲笑意,好歹西林最受弟子尊敬的胡衷恣胡師兄承認了她。


    忽地想起韓朗嫣不在,而程赴光挑釁她之時,胡衷恣曾相助於她。將其斥退之後,他竟在幾眼辨認之下,從她麵容之中識出了幾分淩飛雪的影子。


    “林姑娘你的長相,竟和天涯教淩飛雪有些相似!”當日胡衷恣一句話,險些把她的魂驚出來。


    “眉眼間確有些相似,但仔細推敲,終究遠遠不如淩飛雪。難道是輪回中的巧合?”所幸胡衷恣將淩飛雪的三傾容顏記得清清楚楚,不曾將她認錯。


    雖是虛驚一場,今日想來,還是有些驚慌。


    得虧紅綢不曾在容貌上動手腳,若真把她變成十足的淩飛雪三傾美貌,別說渚沙容不容得下她,便是這個通情達理的胡師兄都難以客氣相待了吧。


    這些事牽扯到淩飛雪,林漣漪避開不談,暫且把這段有驚無險的回憶放一邊,隻低聲道:“胡師兄真是通情達理。”


    無垠點點頭,道:“胡師兄待人都很好,這十年來,除了雲師叔,隻有他常來問我的情況。日後你嫁入西林,即便所有弟子都對你我二人冷眼相看,他亦會以禮待我二人。”


    二人相視,目光堅定。


    越往比試場地走,周圍人越多,打量他二人的異樣目光也越發令人生悶。


    林漣漪還好,雖氣卻在不斷告誡自己,不要與麻雀比叫囂。


    無垠卻是已有些忍不住。至忍無可忍之時,冷眼掃視兩旁,被掃視之人紛紛如臨冰雪,渾身一冷,急急忙忙地轉過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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