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住處。


    有膽前來,自然有膽進入,林漣漪大步走進,麵上無半點惶恐。


    一路上無垠心懷擔憂,隻是在邵仲文麵前,他不好說什麽。


    他深知,邵仲文是很聽他們師父渚沙的話的,做什麽說什麽,其實都是從著師父的意思。


    三人走進西林住處,至堂中入座。


    無垠看了眼門上痕跡,昨日沾染的血跡早已被清理,然身上的傷痕尚在,經一夜恢複,猶隱隱作痛。


    這是渚沙第二次打他了吧?


    應該是教育。


    昨日此時,他清醒之後,渚沙便不顧其傷勢嚴重,令他前來堂中,言有要事相商。


    能讓一向重視他的師父不顧他傷勢,逼著他前來堂中的事,也隻有他和林漣漪之事了。


    進門之後,便硬受了一擊。


    撞在門上,倒落在地。


    胡衷恣和邵仲文都在,卻隻有仍舊假裝和善的胡衷恣扶起了他。無人求情。


    果然是為林漣漪之事。


    他如上一次被教育一般,跌跌撞撞地走到渚沙跟前,跪下,叩首,不言。


    隻聽得頭頂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長得能將十年收留教養之恩曆數。


    他知道師父失望了,可是他不能放棄。此事不為旁人喜,總有人要失望,他唯有堅持自己。


    “你這不肖之徒……”而後渚沙一切教導之言,聽得他如夢虛幻。


    “我本有意在我西歸之後,把西林一切托付於你,可你……”渚沙已不知說什麽為好,食指幹指著低頭沉默的無垠,恨不得在他頭顱上戳個洞,再將他所思所想挖出來清洗一遍。


    無垠一顆野心,仿佛受了平生最致命之傷一般狠狠地抖了一下,隨即碎落在地。他仿佛聽得身旁胡衷恣道貌岸然的軀殼下狂笑的聲音、邵仲文自覺地位又上升的欣喜之意。


    原來西林之中,竟無半個可以傾訴之人。


    野心之後,又是真心瑟瑟發抖。


    漣漪,拋開佘夜潭之事不談,你嫁與我,是福是禍?


    又是一聲長歎,無垠煎熬地從聲首聽到聲尾。


    “算了,你樂意自毀名聲,作為你的師父,我又能如何?”


    無垠雙目圓瞪,抬頭,驚訝地瞪著渚沙麵龐,口吃一般問道:“師、師父……”


    渚沙見他這驚喜地連話都不會說的樣子,氣憤而頹然地一甩袖,轉過身去,冷冷地哼了一聲:“哼!你這不肖之徒休想讓我親自帶你去提親,明日就讓衷恣帶你去吧。”


    胡衷恣麵色一變,忙道:“師父,我未能進入前八,有愧於師父教導,近日隻想閉門思過,還是讓仲文師弟去吧。”


    無垠心中暗笑一聲:你是怕林漣漪當眾對你暗諷吧?


    “隨你們!”


    不料胡衷恣有理的一句拒絕便讓渚沙的火氣又加一層,他回過頭看了眼跪在地上身形猶不穩的無垠,絕望地又歎一聲:你看看!連你大師兄都覺得丟人!


    邵仲文一向聽命於師父,自然不敢拒絕,心中亦暗自責怪胡衷恣:平時什麽好活都被你攬下了,出了這麽件丟人的事卻要我來做。


    渚沙不願再看到如此不成器的弟子,又甩了甩袖子,轉身離去。


    無垠連忙向他的背影又一磕頭,感激涕零,大聲道:“謝師父成全!”


    渚沙仿佛沒聽見一般,腳步一刻不停。


    胡衷恣、邵仲文目送渚沙遠去,回過頭看向無垠,眼神如看傻子一般。


    看上一個身份如此不正道的姑娘,把師父氣得半死,竟然還真逼到了師父不得不同意這門婚事的地步,為此丟了為西林下一代掌印人的機會,這種事也隻有傻子才會做了。


    若是正道之中多數人知道了這事,看向他,也都是這種看傻子的表情吧?


    “希望師父所注重的名聲,便如今日這道幹幹淨淨的門一般,一抹難堪早日抹去吧。”


    無垠收回目光,看向身旁林漣漪,目光擔憂,若是師父欲教訓她,他也難替她領罰。


    她亦望向他,目中隻有二字:“放心。”


    此時一名弟子進入堂中尋找邵仲文,悄悄瞥了眼一旁的林漣漪,上前對邵仲文輕聲說了些什麽,令邵仲文臉色變了變。


    “林姑娘,師父已經回來。再過片刻,他會來此見你,請你暫時在此等候。”邵仲文道,“弟子之中有事要我處理,失陪了。”


    林漣漪點點頭,應了一聲:“是。”


    邵仲文和那弟子離開,走時那弟子又很具敵意地又側目看了林漣漪一眼,隨即下意識地往無垠看去,不料受了他冷冷一瞪,立時縮回了目光,緊隨邵仲文離開。


    堂中隻剩下林漣漪、無垠二人。


    無垠道:“我師父讓你來,又不是簡單地請你吃頓飯,你怎麽還來?”


    “你西林上下都對我這麽好奇,我自然就來讓你們看看我是人是鬼啊。”林漣漪悠然道,同時自覺奇怪,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語氣是不是被薑悠樂影響了?


    “你別開玩笑了,若是我師父想教訓你,我可幫不了你啊。”


    林漣漪悠然之態一收,道:“趁你在的時候來總比不在的時候來要好吧?等你走了,指不定你師父如何教訓我呢。


    “再說了,有我林姨在,你師父也不能把我當他座下弟子那般教訓吧。他能同意你我成婚,已經憋了一肚子氣了,總得讓他出出氣。


    “便當是,為你分擔怒火吧。”林漣漪看了他手臂一眼。


    無垠苦笑,她必是以為手臂上的傷是為師父所傷了,他解釋道:“這是為你二姐姐所傷,因甘露勢強,至今不得愈合。”


    他苦笑之中,暗含一種怨怪。林漣漪冤道:“我嫁入西林,總不會這般對你就是了。”她頓了頓,眸中光芒一閃,問道,“你敢跟你師父提我們的事,他昨日沒有為難你?”


    無垠歎道:“自然有了。他昨日又打我一掌,落在胸口處,險些喘不過氣來。”


    林漣漪苦歎:“能讓你師父允準這門婚事,是不容易啊——那一掌應該沒有打斷你肋骨吧?”


    “哼!若是打斷便好了!婚事亦可略去,省的叫我在整個正道麵前丟人!”


    二人一驚,忙站起拱手行禮。


    無垠平日在弟子之中狂妄點,在師父渚沙麵前還是大氣都不敢喘,尤其是今日情形,過一會兒還得求著師父不要太為難林漣漪。


    渚沙冷冷瞧了眼沒出息的無垠,又看了眼他身旁低著眉目看似乖巧的林漣漪,來之前已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太過分,當下又頓生咬牙切齒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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