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閑打了聲招呼,悠然離去。


    林漣漪站在原地,看她步履匆匆間,竟有些詭異。


    敘閑行走間,雙腿似乎不自覺地扭動,仿佛天生如此,一步一步竭力走了直線,卻有些費力的感覺。


    林漣漪秀眉微蹙,目光逐漸明了,喃喃道:“敘閑,蛇梨……”


    和香城。


    林漣漪雖有“銀蕪”這一假身份,出於掩藏夜魄,還是不得不一路行走與騎馬並用,直至和香城。


    這一走便花了數日功夫,如今腳下兩隻鞋都是破了的。至城中之時,她氣喘籲籲,急尋一處賣鞋鋪,好歹換一雙鞋子。


    忽有一陣香味,探入鼻間,至於腦顱之內、肺腑之間,林漣漪隻覺渾身舒適,仿佛困倦許久之後一夢清醒。


    她環顧周圍,嗅香氣四處洋溢,見男女老少和樂出行,其盛世安寧之象,比之千羽林庇佑下的長暉城不輸半分。


    大街小巷,俱是賣香之處,香膏、香燭、香囊,凡帶香之物,無不火爆。往來商賈,多半也是衝著香來的。


    然賞香大會開始在即,果如敘閑所言一般,往來之外城人,多是邪道中人。有人分明地邪眉煞目,有人則是暗斂陰狠於心間。


    僅走了百步,她便確信身邊至少經過了十幾名邪道之人。


    隻是尚未找到賣鞋之地。


    林漣漪無奈。隻好於旁邊攤販處提問道:“請問這位攤主,和香城中最近的賣鞋鋪在哪裏?”


    攤主忙著照顧生意,懶得理她,道:“你自己看吧,這條街走下去,我記得是有一家的。”


    林漣漪隻好道了聲“謝謝”,便轉過身打算另尋一當地人問問。


    “這位姑娘可是在找賣鞋鋪?”身後有人問道。


    林漣漪一滯,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應當在不久前聽過,隻是反複回憶,卻不記得在何處聽過,隻好轉身看向來人。


    這一見真是又驚又喜。


    眼前之人,赫然正是劉垣冽的師弟——朱彥。


    “朱師兄?”林漣漪記得自己假冒百瑣莊弟子的身份,便喊了他一聲“師兄”,“有幸能在他鄉遇到你,我也是百瑣莊的弟子。”


    “師妹?”朱彥訝道,隨即一笑,“師妹怕不是忘了吧?在無垠師弟和郜師姐的比試上,你就站在我和你劉垣冽師兄身邊的。”


    “哦,是嗎?對不起,我忘了。”林漣漪尷尬一笑,險些穿幫的事,薑悠樂竟未跟她提過。


    “沒事沒事……”


    “誒,師妹你怎麽也在這裏?”


    林漣漪轉過頭,見劉垣冽提著一精致而極小的籃子走來,其中放置著兩枚小香燭,仿佛兩個被賣的小人兒一般擠在籠中相互依偎、瑟瑟發抖。


    林漣漪不禁發笑:“原來師兄你不是來抓妖而是來采購的?”


    劉垣冽無半點尷尬,反倒覺得理所當然,舉起手中籃子,道:“這裏是和香城嘛,最著名的就是香了。到了和香城豈有不買香之理?晚上於帳外點上一枚香燭,才能睡得香嘛。”


    朱彥和林漣漪相視一笑,都覺無奈。


    朱彥道:“我好不容易才為你搭訕來了這位小師妹,你怎麽就沒半點師兄的樣子,這不是讓小師妹看笑話嗎?”


    林漣漪臉一紅,道:“無妨,百瑣莊的人多都知道劉師兄的性子。”


    朱彥搖頭失笑:“你看,你丟臉都丟到整個百瑣莊了。”


    劉垣冽聳聳肩,道:“這有什麽?我還以為全正道都知道我的性子了,原來不過隻有百瑣莊知道。”


    朱彥無言以對,不欲再給他機會在師妹麵前丟臉,便看向林漣漪,問道:“小師妹,你是陳莊還是劉莊的?以前怎麽沒見過呢?”


    這事薑悠樂又沒說,林漣漪飛速思索,道:“我是陳莊弟子,兩位師兄在前往千羽林後,我才拜入了陳莊莊主陳弈源門下的。”


    “可為什麽又來了千羽林?”朱彥問道。


    “師父說我才修煉,各方各麵都需要改進,應當多看看師兄師姐們的比試。所以我請求趕到千羽林觀看各派師兄師姐的比試。”


    朱彥吐了吐舌頭,苦惱道:“陳師叔就是對女弟子好,我師父就沒有對我這麽好過。”


    林漣漪忙欲轉移話題,卻又聽劉垣冽苦惱道:“同樣是莊主,我師父就容不下女弟子,他怎麽比陳師叔差那麽多?”


    朱彥偷瞄他一眼,悄悄對林漣漪道:“要是劉莊很容得下女弟子,劉師兄非得耽於美色……”


    “朱彥你討打是不是?”劉垣冽聽得此話,氣道。


    “師兄你別狡辯,和香城東邊程府千金正在比武招親,聽聞她長得傾城傾國,就差傾鬼神了,你有這定力何不去瞧一瞧她?要是不動容算我輸。”


    “哼!我倒要謝謝你為我打聽了?你小子……”


    “劉師兄。”林漣漪忙打斷二人對話,“請問你有否見到賣鞋鋪,我的鞋……”說著,她低頭看了眼已經破爛的鞋子。


    “有有有。”劉垣冽一見師妹鞋子破損。恨不能當眾把自己的鞋子脫給她,忙道,“我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一間鞋鋪了,我帶你去。”


    “小師妹還走得動嗎?要不我背……”朱彥眼中光芒一放,殷切地問道。


    劉垣冽攔在二人中間,道:“別聽他的,走不動扶著我。”他轉向朱彥,眼中心疼之意立時變成了身為師兄理所當然、高高在上的教育意味,“別一口一個‘小師妹’的,叫名字!”


    他隨即轉身,目光又是一變,溫潤之中嗬護之意備至,“請問師妹你芳名?”


    “銀蕪。‘金銀’之‘銀’,‘蕪草’之‘蕪’。”


    “好名字。錢財之中,金貴於銀,姓‘銀’者知足常樂,身有貴氣而不慕名利。‘蕪草’清冷,生於凡塵而不俗於世,更顯你品性之高雅。”


    劉垣冽口吐讚詞,順暢不已,林漣漪麵上不說,心中卻是偷笑,這不過是“無垠”二字倒過來念而已。不過也著實敬佩,對任何人都能上來一通誇,正是他為人處世的厲害。


    朱彥不屑地撇撇嘴,實話道:“你見誰都這麽說。”


    劉垣冽轉過頭得意地瞪了他一眼,又轉回來,問道:“銀蕪師妹,近日和香城要辦賞香大會,往來多有邪道之人,你修為不高,怎敢來此?”


    銀蕪笑道:“我百瑣莊有三名師兄闖入前八,我在長暉城中聞得些線索,便來此跟隨三位師兄長些見識了。誒,怎不見趙師兄?”


    “你趙蒼宇師兄啊,他一嗅到滿街香氣便覺城中陰盛陽衰,不願出來。這不懂香的人,不用管他,師兄我先帶你去買鞋,再一起四處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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