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漣漪無語,如此辛苦,隻換來羋靈念故作老成的一句誇讚。


    她目送羋靈念跑上樓梯,雕欄玉佩,被她跑動步伐掀起的風打攪,響動成曲。濕潤的風中,幹澀的雙眼頓覺飽足的幸福;耳畔玉佩聲音悠揚,漸漸輕了下去,仿佛悄悄地遙遠。


    一片黑夜,一無所有。


    她走在沒有方向的黑暗裏,漫無目的,隻覺眼前世界似曾相識。


    蛇妖族的感知能力在此失去了用處,感知到的隻有無邊無際的黑夜。平坦的大地似乎也不是真正的土地,一腳踩下去隱約有水麵的回聲。


    她化為半蛇,忽覺世界親近了很多。


    仿佛這個世界本就隻適合非人族存活。


    她對這個世界充滿敬畏,一種天然的敬畏。


    但凡不為人族打造的世界,都是與原來她生存的世界具有天壤之別的。在這裏,她是親近的陌生者。


    行走片刻,她沒有發現生靈存在的跡象,也感知不知道她的到來對這個世界有怎樣的影響。她隻好試探著問道:“這裏有主人嗎?”


    清幽的聲音久久蕩漾,又從或許遙遠或許逼近的天涯海角回蕩過來,於耳畔輕柔地叩問,仿佛幻夢。


    應該本來就是夢吧?


    可是她醒不了。


    “孩子……”


    一個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極其熟悉,並且隻有在夢裏熟悉。


    她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是誰,並暗中怨怪自己為什麽一開始沒有想到。


    “你真要成為人族的護劍使嗎?”


    黑暗中,那個聲音問道。


    林漣漪點點頭,下意識地想到了幻瀾的讀心術。在這個念出這句話的主人麵前,不必要隱藏。在自己的深心裏,更用不著隱藏。


    她猜測他看見了。


    “你早已是魔蛟,無懼冰火與各界。你來看——如果誰與你反目,我的孩子,便可點燃大火……”他喃喃道。


    但是她卻聽見了,聽得真真切切。


    但是她也知道,那似乎是他的呢喃,亦即自言自語。


    她忍不住開口,神往般稱呼道:“魔蛟爺爺……”


    “孩子。”那個聲音又響起,慈祥得一如既往。


    她眼前閃現一片大火,仿佛十五歲時,殺死紅綢得到蛇妖族內丹後,夢中所見,而今重現。


    恍然又再清醒,眼前卻隻有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黑夜。


    “你來看,這片黑夜。”


    林漣漪慢慢轉了一圈,環顧四周,以她的雙眼,以蛇妖族的感知能力,看到了。


    徹底的黑夜,純粹的幹淨。


    “孩子,你是魔蛟,無懼冰火與各界。夜魄是沒有溫度的,你也沒有。麵對驅水陣時,你忘了嗎?離開寒星台時,你忘了嗎?回到寒星台時,你忘了嗎?”


    “……沒有。”林漣漪猶豫著說出這句話。


    “你猶豫了。”黑夜裏,他冷靜地說道,語氣裏沒有責怪,也沒有溫度,連方才的慈祥也沒有了。


    “是。”林漣漪這次沒有猶豫。


    “溫度會讓你失去冷靜。”聲音複歸慈祥,“你看這片黑夜,沒有溫度,因而永生。”


    永生……


    永生之謎?


    林漣漪低頭,伸出手臂,手臂上纏繞的夜魄,隔著衣袖也在悄悄提醒她,隻有隱約的觸感,沒有溫度。


    她心念一動,夜魄散出淡淡的光輝,淡淡的白芒虛弱而穩定,如這黑夜一般沒有溫度。


    “你是魔蛟,亦是黑夜。”


    聲音漸漸響亮,卻也漸漸遠去。


    振聾發聵,卻也致人昏沉。


    她沉浸在黑夜裏,恍然間又想起無垠法寶點染裏的黑色深潭。


    她昏迷,同時另一個她清醒。


    “漣漪,你最近累了。”熟悉的聲音,溫柔中帶著些許瀟灑,一股淡淡的醉意撲著鼻尖而來。


    她睜眼,見知醉正仰頭灌了一口酒。


    她笑了笑,道:“你又在喝酒。”


    知醉低頭,笑道:“謝謝你,其他幾個護劍使姐妹正在學習驅水陣,我也看了看,應該是對淬弦有幫助的。即便不能治好,也能很好地緩解她的傷勢。”


    “那就好。”林漣漪聞言精神一振,坐起來道,“我睡了多久了?”


    “不久,大半天,現在是夜裏。不過,寒星台哪有什麽白晝黑夜之分,幾百年沒發生什麽大事了,你愛睡多久睡多久。”知醉站起身,慵懶地伸了個懶腰,道,“你既醒了,那我也去睡了。”


    “謝謝。”林漣漪感激她守在身邊,道。


    知醉擺擺手,道:“不必客氣,我走了。”


    “知醉。”林漣漪叫住知醉,問道,“那些掛在樓梯雕欄裏的玉佩是從前護劍使的名字嗎?”


    “哦,那些啊,”知醉笑了笑,聳聳肩,也不回頭,一邊走一邊道,“為人族犧牲的非人族叛徒,沒有墓碑,羋靈念無聊的時候會到外界去找人做這些玉佩,上麵寫上她們的名字,回來掛著紀念。”


    林漣漪笑不出來,但還是勉強笑了。她目送知醉悠閑地邁著步子離開,同時暗中告訴自己,要習慣啊。


    她望向寒星台的方向,腦海之中響起夢中魔蛟告誡之言。


    是魔蛟,是黑夜,沒有溫度,就不必害怕一切。


    在死亡麵前,在希望麵前,不論是為妖為魔還是為人,都不必害怕。


    濕潤的空氣潤養著一路風塵刺傷的臉龐,那邊梳妝台上有一麵鏡子。從這個角度看不到鏡子裏的她,但是她知道,一定還是那個貌如飛雪的蛇妖族妖女。


    蛇妖族……


    魔神血……


    捕蛇人……


    林漣漪又於禁地中閑逛許久,看望了淬弦和其他護劍使,本想再上寒星台看看,但知醉已經醒了,她便沒有再去看。


    “知醉,我想要一件法寶,最好是長鞭,能夠很好地適應我的冰寒靈力的長鞭。”


    “十虹澗裏應該沒有很合適的,但是我會告訴萬俟澗主,讓他幫忙,到劍丹城給你找一件。”


    “盡快。”


    “你有事?”


    “行走江湖,總要一件法寶。”


    “唉,我知道你身為蛇妖族後裔,定然不會安分地待在這裏的。淬弦還沒有死,這段時間你多在外曆練也好。我現在就出去找他。”


    “多謝。”


    林漣漪等待片刻,知醉便回來了。


    “怎樣?”


    “澗主同意了,今日恰好有一位劍丹城的人前來門派中,邀請十虹澗弟子去劍丹城做客。澗主借機詢問了此事,不過那人說,若是想要很合適的法寶,還是你自己去選為好。”


    “自己去?也不是不可以?劍丹城打算現做還是有現成做好的?”


    “劍丹城鑄造法寶的著名大師多了去了,有很多成熟的法寶,價錢由十虹澗負責,你就不用擔心了。不過,若是你挑不到滿意的,就隻好現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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