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樓危嘴角一動,流露出微笑,目光顯明了許多,但還是保持著平靜地望著他。


    “管大師是劍丹城人,若有如此仙藥,理當交給劍丹城城主。”無垠微笑,停頓一下,道,“城主以為如何?”


    井樓危哈哈一笑,他低沉的聲音響動,如威脅的嗚咽。他盯著無垠,兩眼微微眯起,道:“掌事大人說得好。多謝大人告知此事,不知大人有何所求,若是本城主能夠幫得上忙,必定相助。”


    無垠似乎會意般地笑意收起一些,卻也更深:“仙藥奉獻與劍丹城城主本是理所應當,然難免天下江湖之人聞之氣憤,修行不夠得不到長生便遷怒於城主大人。


    “隻要城主能夠分出一部分給在下,讓我佘夜潭的主人也嚐試此仙藥,佘夜潭定然為城主頂下獲得仙藥之名——竭力為城主大人阻擋一切刀劍。”


    井樓危目射寒光,而寒光中又有熾熱的渴望。


    林漣漪渾身一震,凝視身邊無垠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石桌之上,茶香四溢,卻無人關注。劍丹城的城主和佘夜潭的掌事四目相對,冷厲的交鋒中落下了會意的星火。


    林漣漪警惕不已,這次不單是警惕井樓危了,恐怕接下來對敵幻瀾的謀劃也要發生變化。


    無垠借力此事,恐怕是要和井樓危搭上關係。


    接下來,陰謀詭計,正邪相責,都要上演了。


    劍丹城,也絕不可能再如從前那般做到不偏不倚。


    懸之又懸,險之又險。


    捧著茶水,不知是茶燙了還是緊張過度,手心沁出汗水,察覺到心跳快了一些,她下意識地動了動雙腿,尚未如無人時按照蛇妖族的習慣交纏成扭曲的蛇尾。


    她冷靜下來,小心地盯著二人。


    無垠冷靜之中自是氣定神閑,來之前定然是做足了準備;井樓危對視之中深深思索,其中利害關係並非能夠輕易定奪。


    就這麽對視了許久,井樓危忽然輕鬆一笑,身體後傾,道:“一言為定!”


    無垠點頭,道:“一言為定。”


    林漣漪微笑,與無垠相視一眼,眼裏毫不吝嗇地流露讚歎之意。


    井樓危看到,笑道:“伍姑娘,你看這位掌事大人,能把我說得五體投地甘拜下風。人在江湖,這本事可得跟著掌事大人好好學學。”


    林漣漪笑道:“城主大人說得是,小女子記下了。”


    井樓危向她深沉地笑了笑,仿佛暗示,又低頭看了眼茶,惋惜地歎了口氣,道:“這茶也涼了,可惜。”他側過麵提高聲音,呼喚一聲道,“把那封信拿過來!”


    無垠疑惑,待侍者拿著一封信上來,疑道:“城主大人可是還有要事?”


    井樓危拿過信,令侍者下去,又將信遞給無垠,麵露悲傷,遺憾地歎道:“掌事大人,你猜這封信是誰寫給你的?”


    信封上一字未題,無垠皺眉,撕開信封,抽出其中信紙。


    尚未打開對折的信紙,他便見這信紙左上角有褶皺,仿佛寫信之人不小心壓壞了信紙。隨著信紙慢慢抽出,才驚見整張紙褶皺不平,似是在潮濕狀態下被書寫的;其上又有幾點似是為什麽水滴沾濕,因而有些破損。


    打開信紙,文字筆畫有些亂,不知是寫信人太過匆忙還是寫信時已無力寫得整齊。


    但還是可以從某些字體細節上看出來,寫信人是學過書法的,若是正常寫信,應當是一麵幹幹淨淨娟秀大方,令人見之便覺賞心悅目的文字。


    是什麽人,遇到了什麽情況,才不得不給他留下如此淩亂的一封信?


    無垠隱覺不妙。


    林漣漪出於好奇,也稍稍湊近,看著他抽出整張信紙,亦覺不好。


    信已抽出,拿在手中,卻沒有寫信人之名。


    掃視信中文字,無垠隻覺蹊蹺,皺眉,抬頭問道:“是誰?”


    井樓危捧著他方才還惋惜著說已涼了的茶,麵容中露出更加惋惜的神情,聲音輕了一些,更顯沉重,他吐出了一個無垠和林漣漪怎麽也想不到的名字:


    “張珅詒。”


    無垠、林漣漪皆震驚。


    井樓危瞥見二人神情,早已料到故不覺得吃驚,他道:“二位看完這封信便知道原因了——張珅詒實在是個可憐孩子啊。”


    林漣漪不知其是否真心實意地感歎,她亦沒有這個地位和他對話,隻能嘴角一撇一絲露出輕蔑之笑。


    既是張珅詒留給無垠的信,井樓危顯然是私自打開看過了,又或者是封上之前就看過。


    “因張珅詒乃正道之人,她令我將寫封信交給邪道,我擔心其中或許涉及千羽林機密之事,如此則違背了劍丹城中立於正邪之間的規矩,是以本城主隻好在封上之前,看過一遍,確認沒有問題才令人封好。”


    林漣漪無奈收起冷笑。方才他同意與無垠合謀奪取長生不老仙藥之時,定然沒有考慮到劍丹城的規矩。


    信上所言,令人痛心。


    “我為胡衷恣所騙,以父命出嫁,不料胡衷恣實乃正道之賊江湖敗類。三袖盛會上,他嫉妒生恨,欲借陰謀詭計殺你。為穩其地位,不惜欺瞞我一生。


    “我忍無可忍,出逃於千羽林,不幸為惡人所害,失去修為,幾為廢人,曆經磨難,為秋分前輩所救。


    “而今無顏麵對昔日熟人,隻有將一切告知於你,唯求替我報仇,亦為你和林漣漪報仇。


    “胡衷恣頭頂向下一寸向左二寸處有一嚴重舊傷,若能傷及此處,其必死。”


    無垠、林漣漪不約而同地深深呼吸。


    胡衷恣頭頂向下一寸向左二寸處有一嚴重舊傷,若能傷及此處,其必死。


    必死,必死啊。


    信紙上,仿佛幻現出不久前暮至長鞭打落高秋鷹頭顱的景象。


    林漣漪深深地呼吸著,小心控製著呼吸的速度。


    現在她是伍姑娘。


    無垠深深地呼吸著,卻又控製不住也不必控製地急促了一些,目中閃爍出熾烈的光芒,如方才井樓危聽到無垠合謀建議時的目光。


    好,很好。


    無垠放下信紙,二人看向井樓危。


    無垠說出了林漣漪也很想說的話:“城主大人,張珅詒告知我胡衷恣的致命弱點,我必然會嚐試擊殺胡衷恣,如此也會導致千羽林和佘夜潭之仇,豈不是也違背了劍丹城的規矩嗎?”


    井樓危微笑,坦然道:“非也。此乃胡衷恣與你的私人恩怨。若是千羽林知曉胡衷恣竟是如此德行,恐怕還會感謝你替他們動手除掉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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