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姑娘!”他心裏念著,卻終究不能真的說出來。


    他亦不能衝上去,此刻佘晚舟正在與行流談判。


    他聆聽著談判,待行流一語斷了佘晚舟一行人的生路,亦即斷了馮姑娘生路之際,他悲憤不已,又驚惶不已。


    怎麽能!


    怎麽能!


    兩方首領幹脆地下了令,戰役一觸即發,馮姑娘和草芽被小心地裹挾著擠到後方。袁興旭與她接近了。


    他一鼓作氣,衝到了馮姑娘身邊,伸手拉住她的衣角——隻是衣角,近在咫尺,他竟發現他不敢觸碰她。


    馮姑娘驚疑地轉頭望著他,對他而言,猶如神祇低眉,對著他虔誠的祈禱,把日日夜夜的渴盼,一一應驗。


    “跟我走!”袁興旭激動地說出這三個字,馮姑娘猶自驚詫,一時沒有反應。


    唯有草芽驚慌地掃視周圍,發現他們身處佘夜潭弟子中央後方,完全有機會逃離,而前方行流與佘晚舟的戰鬥之中,佘晚舟顯然落在了下風,撐不過多久的。


    她毅然道:“馮姑娘我們走吧!”


    馮姑娘混沌地點了頭。


    袁興旭終於敢於興奮地伸手抓住她纖瘦的手腕,帶著她,一路殺出戰局,逃往遠方。


    馮姑娘,如今我也是你的救命之人了。


    正道欠你的,我好歹還了一點。


    我不知人間每日死多少人,我隻知不能讓你香消玉殞。


    因人自私,我……愛你。


    綺鳶,綺鳶,不論你來日如何,我盡力了。


    他隻消感受著手中的溫度,便覺另一隻手上充滿了力量,任何阻攔之人,皆為之所傷,或是殺害。


    邪道弟子,還是蛇妖族族妖,有意或是無意,都與他無關。


    他隻要,護住身邊的女子。


    正道為天下百姓而戰,我為你而戰,應當不算是違背正道之責吧?


    他任由鮮血染遍半個身子,直至衝出戰局,未覺半分疼痛。隻有心頭恍如夢境般閃過的一個問題,讓他抓著馮姑娘手腕的手心,隱隱約約地刺痛了一下。


    我為你而戰,並非違背正道之責,一定是這樣的。


    劍起劍落,已不知劍下多了幾條亡魂,他已麻木。


    衝出了戰局,他以為已經安全,不料背後忽地一寒,多年來修煉比試加上曆練養成的習慣,令他手臂瞬時扭轉,劍光凜冽,向身後之人刺去。


    身後那人身影一閃,輕易躲過。


    袁興旭心道不好,似乎是一個高手,然下一刻他卻瞥見,竟是佘晚舟。


    佘晚舟是如何脫身的?


    隻是來不及由他多想,佘晚舟伸手抓過了他身邊的馮姑娘,頭也不回地逃離了。


    戰局邊緣,他頓失一心寄托,眼睜睜看著馮姑娘那一抹溫柔的身影,被邪道之人拉走,而他正道弱者,唯有眼睜睜地,眼睜睜地,目送她離去嗎?


    “你還不快……”草芽拋下一句話,應當是對他說的,隻是佘晚舟已帶著她離開了,他追上去又如何?


    她身邊,仍舊是那個佘晚舟,那個邪道,他傾盡全力,也不能再帶她離開了。


    他哀莫,遠甚於心死。


    隨著她身影的遠去,他轉過頭來,恍然間身後陣陣聲響殺到了近處。


    “佘晚舟!佘晚舟逃了!”


    “追!”


    “碎屍萬段!”


    他猛地渾身一凜。


    殺了他,豈不是要連著馮姑娘一起……


    這些可是蛇妖啊,吞人不吐骨頭,如何能期望他們識得馮姑娘驚世之美,又如何能期望他們大發善心放過馮姑娘?


    他明白過來,手執淩厲劍光,轉回頭誓要攔下一切會傷害馮姑娘的異族妖道。


    他目眥欲裂,口中狂喝不止,劍光揮灑,猶如瀑布奔流,經脈之中,洪流不息,而靈力迅速消耗。他在所不惜,瞪著眼前一朵朵狂烈的血花綻放,任其沾染衣衫,或是暈染雙眼。


    視界血紅之中,他仿佛見到佘晚舟身邊的得力手下,茶客和阿豺身影,從身邊閃了過去,拖著一片殘肢,打起一陣腥風。


    血雨撲到他臉上,腥風正呼號,他堅決著,竭盡全力,試圖攔下試圖追上去的蛇妖族。


    直待茶客與阿豺離開後不久,佘晚舟的勢力急轉直下,或許是士氣不足,又或許是實力僅剩這麽一點了。


    他抽空掃視周圍,模糊的視角中隻見四麵八方的蛇妖族正包圍上來,他靈力消耗殆盡,再無法攔下更多蛇妖族。


    此時不逃,便當真與馮姑娘天人兩相隔了。


    他收回目光,方才掃視之間,手臂上又添四處傷口。他揮手切去兩道光芒,怎奈何體力損失比靈力還快,這一劍連敵方衣角都未碰著。


    對麵兩條化身半人半蛇的蛇妖,讓他不禁想起林漣漪。


    竺煙堂擺驅水陣,設計引林漣漪上鉤後。留在驅水陣中,林漣漪似恢複實力,欲逃出其中,就是他,急急忙忙地跳上前欲將她壓回陣中,反倒讓她打了回去。


    後來林漣漪化名伍姑娘,與叛逃的竺少誠一起,在杜鵑樓中鏟除邪道,也是他在回竺煙堂途中,請求伍姑娘相助。


    林漣漪,蛇妖族,果真城府深重,是他們人族所不能比。


    眼前的蛇妖麵容與林漣漪麵容化為一體。猖狂得令他痛恨非常。可惜再沒有能力還手了。他選了左側的突破口,那裏的兵力較弱,轉身就逃。


    逃了,憑這傷痕累累,還能活下去嗎?


    他顧不得了。


    便逃,逃往遠方,暫不要與她一個方向,以免連累她。


    蛇妖族中,對敗兵確實欲鏟除殆盡,然他自作為人質留在佘晚舟一行人中開始,從未換下竺煙堂的衣服,也不會輕易被認出來。此時人妖混亂,竟未受到多少阻攔。


    一路倉皇逃離,待無妖追蹤上來,他就地采了草藥,自行處理了傷口,盤坐著調理元氣,時不時進食或是休息,就這麽渾渾噩噩地等著傷口好一些。


    這幾天天空陰鬱得像是要下雨,他時時刻刻,從未停歇地想念起馮姑娘的蒼白的麵容,那一抹並非刻意隱藏卻又顯得含蓄的嫣然啊,若是落在泥濘之中,恐為人界之失、人族之錯。


    便是時而修煉冥想,琵琶曲會悄然地想起,越發響亮,仿佛她就在身邊,對他念道:“我名‘馮綺鳶’,我不想死。”


    馮姑娘,馮姑娘,你不會死的。


    待傷勢好到勉強可以出去行走了,他急不可耐地踏上尋找她的道路。


    管他佘晚舟對馮姑娘如何,如今他是落水之狗,而他是正道強者,定要將她帶離,絕不可讓蛇妖族發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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