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姑娘的手帕……”


    “準備離開汪家鄉的時候,她給我的。”


    “你沒有離開馮姑娘嗎?佘晚舟,也是後來在馮綺鳶身邊發現你的?”


    “馮姑娘本想將我直接放到千羽林外,然中途病忽然重了一些,耽誤一些時日,佘晚舟就親自來接她了,正是那時看見了我。”


    “他沒有追究馮姑娘?”


    “沒有,隻是後來監視得嚴格了一些。”無垠道,“我猜想,他讓我成為千羽林的臥底,一是為了不違逆馮姑娘的意思,二是為成就他自己的計劃,三是為防止我留在佘夜潭,將成來日之禍患。”


    林漣漪輕輕一笑,道:“可惜他沒有想到,正道臥底也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叛出回到邪道的。”


    “還能把他的勢力連根拔了。”無垠得意。


    林漣漪忽然抬頭望著他,無垠察覺之亦望著她,麵露無奈,道:“你是不是要拷問我,馮姑娘的事?”


    “正是。”林漣漪理直氣壯地道,“不過不問別的,隻想知道,你要殺佘晚舟,是不是也有她的原因?”


    無垠目光微動,但見她眉目平靜,嘴角綻笑,恍然如初。


    “綠水。”他喉中發苦,道,“我要殺他,最初,便是為了放她自由。我不知第一次見到馮姑娘究竟是何種感覺,卻有一點不敢忘記——馮姑娘給了我名字,給了我,成為無垠的人生。”


    林漣漪微微點頭,輕聲道:“我知道。如今她與佘晚舟下落不明,你派人出去,要尋的,其實更加是她,而非佘晚舟,是嗎?”


    無垠微微張嘴,凝視著她,點頭。


    林漣漪微微一笑,梨窩溫柔,道:“我也沒有怪你,你不必緊張。她給你名字,給你無垠的人生,也是給了我一個執手相伴一生的人,我當感謝她。你要尋她,我也要尋她出來,好好感謝。”


    無垠微微詫異,道:“可是,為什麽,你想知道我殺佘晚舟的原因是不是她?”


    林漣漪輕笑:“我好奇啊,你十一歲以前的人生太過苦了,要是我,早該成為欺淩弱小的大惡人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非常惦記別人的恩情。”


    無垠啞然,被她細細端詳了半晌,才無奈道:“這有什麽好問的,我十一歲以前,打架傷殘是尋常的事情,饑荒之時受了許多苦,對比之下頓時明白了當珍惜溫情之人,汪家鄉受馮姑娘莫大的恩惠,自然深受感動。”


    “這麽說,如今我得你這般溫和一人,是要感謝跟你打架傷殘的人教會你習於幹架,還是更應該感謝馮姑娘教會你珍惜呢?”


    “都不用。”無垠輕撫她長發,道,“不要感謝苦難,能活下來是我自己的本事,沒有我自己跑到馮姑娘麵前,我也活不到現在了。”


    林漣漪靠著他肩膀,悄聲問道:“後來你爹娘呢?有沒有去找過?”


    “沒有。”無垠平靜地道,“畢竟是兩個世界了。”


    “兩個世界?”林漣漪輕輕問道。


    是世俗與江湖的區別,還是生和死的區別?


    “如果沒有找,他們便還活著。”無垠話語中,流露一絲黯然,似是還有希望,實則,多半沒有了吧?


    掩耳盜鈴?


    林漣漪心中為之難過。


    聽無垠的講述,十一歲以前,就算真的常有打架傷殘,那也是個沾著絲縷文字氣息的頑劣之子。


    “草色遙看近卻無”?


    她心中一喜,忽然又想追問他從前的生活。


    這小子的日子恐怕沒有她想象的那麽苦,能說出這句話的人,心中總是有一方恬靜之土的。


    便就是這麽一個心中存有恬靜,經曆饑荒顛覆良善、汪紋鑰欺淩霸道、老唐等走狗狗仗人勢的少年,僅憑“誌存高遠”,一路闖到現在,當真是令人敬佩……


    敬佩之中,更覺得他可愛的很。


    林漣漪忽然笑出了聲,雙肩微顫。


    無垠驚訝,卻也知曉她定然是在笑他了,自己也露出了笑容,問道:“你笑什麽?”


    “覺得你,可愛。”


    “……”


    “說不出話來了?我看千羽林的人還要晚一點來,不如你與我說說你十一歲以前是如何打架傷殘的?”


    “不如你與我說說你八歲以前的故事?聽聞你咋個茯苓村中,有好幾個玩伴。”


    林漣漪驚愕,隨即自歎竟然忘了風水輪流轉,不好不好,從前那些事情放到現在如何講得出來?


    翻牆倒籬笆?


    偷粽子?


    打架……


    好像她也真和別人打過……


    “綠水?林漣漪?”無垠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催促道。


    “這……”林漣漪臉色微紅,連忙幹笑兩聲,道,“青山,不如我們都不講了吧?”


    “是誰方才……”


    “誰?我沒說過,是你說的嗎?”


    “……”


    正說笑間,天空遠處一道光芒向此處劃來。


    二人聽到風聲,抬頭看去。


    一道青白芒,一道棕芒。


    青白芒是張承羽的震廣劍,棕色的,是無垠千羽林的師父渚沙之劍化戈。


    張承羽和渚沙竟都來了。


    林漣漪和無垠同時鬆開手,下意識地呼喚了一下各自法寶。


    白芒黑光一閃而逝。


    兩個掌印人都來了,這不是要查案,這是要決鬥吧?


    待天空中二人接近,即將落下,林漣漪擔憂地向無垠看了一眼。


    無垠與之對視一眼,咬了咬牙,道:“師父不會殺我的。”


    林漣漪卻不敢相信了。


    渚沙因為無垠之事,已經把自己搭進去了一半,西林也因此受了牽連。不殺,隻是當年不殺罷了,現在有了理由,也有了機會。


    林漣漪心中忐忑,無垠心中也同樣不好受。


    他盯著渚沙漸漸逼近的身影,心跳越發不能控製,萬吉堂中測出的心跳紊亂,便在此時成真了。


    張承羽、渚沙,於二人麵前,五丈之遠落下。


    林漣漪、無垠目露驚疑,與千羽林二人對視。


    渚沙掃了眼林漣漪,便將兩道目光定在昔日的愛徒身上,細細打量,驚見他九年後成熟了許多,當初站在三袖盛會上的一身傲氣隱匿到了深處,麵目平靜得在他這個師父麵前,也隻顯露出些許驚疑。


    他也知道小心行事了——渚沙瞥見他袖中閃過一瞬的黑光,雖站在對立一麵,猶忍不住心生欣慰。


    他心頭升起得意的自信。當初的目標,已經盡在眼前了。


    張承羽則神情複雜地盯著林漣漪看,眼中現出的確不是林漣漪,而是噩夢裏反複死了好幾遍,將他這個為父之精神折磨得虛弱不堪的獨女,張珅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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