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裏的景是最美的,仿佛是一個禦花園的縮影,秦昭素來愛花,整個院子打理得媲美春色。


    昨夜秋風蕭瑟,不知又吹落多少樹葉。


    毓琅輕手輕腳開門,看到秦昭早已坐在床上出神。毓琅忙放下熱水,為她蓋上被子“皇後娘娘怎的起了也不叫我,這樣著涼了可怎麽好。”掖好被子,小心觀望著。


    “毓琅,昨夜風好大啊...”秦昭兩眼空洞,看著小窗的位置道。


    “是有些大,北方不就是如此麽,今夜奴婢再給娘娘加一條毯子,省得凍著了。”毓琅伸手輕輕將她的發別到耳後,露出好看的耳廓。


    “本宮的花和樹,是不是又落了些?”秦昭回頭,眼裏盡是幽怨。


    “娘娘,您是中宮之主,誰都可以傷春悲秋,唯您不可。”毓琅握著秦昭冰涼的雙手“您是後宮表率,萬不能這樣。”


    秦昭長歎,似是抽走了靈魂“罷,梳妝吧。”


    係了厚厚的披風,落座於妝台前,鏡中人兒兩頰清瘦,眼下有些黑暈。


    “多上點粉吧,胭脂也多一些。”秦昭有氣無力的吩咐。


    她知道,院子裏的落葉定是被毓歡毓琅掃去了,否則她們一早便會把小窗打開,這是秦昭的習慣,清晨醒來總是想看看窗外,看看她愛惜的花和樹。


    眉黛輕掃,胭脂染上麵頰,薄唇抿了朱紅色,毓琅小心將步搖插上她的發髻。“娘娘若是身體不適,奴婢這就去壽康宮回稟。”


    “不了,歇了幾天,該見了。”


    毓歡已捂好了手進殿,小心為秦昭換了宮服“娘娘安否?”


    “無礙,走吧。”出門上了轎攆,由著一路搖晃,下轎時險些跌倒,毓歡緊緊握著她的手臂“沒事,娘娘。”


    瞧了眼四下無人,小心為秦昭整理衣冠,看到茨雨立刻堆笑上前“茨雨姑姑,皇後娘娘今兒個見好,特來向太後請安的。”


    茨雨看了眼後麵唯唯諾諾的秦昭,心裏百般看不上“跟我進來吧。”


    “謝謝姑姑”毓歡立刻回頭攙扶秦昭。


    受人操縱,總是要讓人看低的,她已經習慣了。


    規矩進了內殿,瞧著上首懶洋洋喝茶的太後,小心行了禮“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金安。”


    太後正輕嚐一口秋茶,不願她吵鬧,長睫微顫。


    崔嬤嬤會意“皇後娘娘請起,病了幾日更是消瘦,快些坐吧。”


    “臣妾謝過太後娘娘,謝崔嬤嬤。”小心翼翼端坐於下首位“臣妾今日大好,思來多日懶散未曾問安,今日特來請罪。”


    太後極看不慣她這樣子,生怕誰吃了她似的,偏偏君上登基時,闔宮上下隻有她容易控製,瞬間五味雜陳“太醫怎麽說?”


    “回太後,臣妾沒有等太醫來,覺著身子好多了便來了。”秦昭低頭回話,聲音細微。


    沒有一點兒中宮之主的樣子,上不了台麵兒。太後眸中盡是不耐煩,倒也不好發作“君上多少時日沒去未央宮了?”


    秦昭訝異抬眸,看到太後威儀又垂頭“回太後,已有月餘了。”


    “那你還不抓緊些,宮裏左右就隻有你們幾個嬪妃,你是巴不得別人坐你這位子麽?”太後氣得步搖微顫,金絲線雙雙纏繞又散開。


    “是,臣妾會努力的。”


    “努力了多年,也沒見肚子裏有動靜。”太後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執盞看了眼杯中葉片繾綣,像極了她畏畏縮縮的時候,又重重擱下茶盞。


    秦昭慌亂下跪“太後息怒,臣妾會用心的,太後莫要氣壞了身子。”


    “你看看你現下是個什麽模樣,哪有一國之母動不動就下跪的,像什麽話!”太後緊捏著絹帕,真是見她一次,傷身一次“你可知那賤妾懷孕了?”


    “回太後,臣妾也是才聽說。”


    “若晏貴妃嬌蠻,你也莫要攔下,明白麽?”


    秦昭萬般為難“可是,且不說君上膝下無子嗣,這畢竟是君上登基後第一位皇嗣,君上必會看重,這...這如何安排?”


    “你這腦子,不如晏冉,安排的事自是輪不到你操心,對於晏冉的事,你少管便好。”肚子不爭氣便罷了,腦子也不好用,當初真是豬油蒙心要立她為後,除了好控製,沒有半分優勢,隻能寄希望於那個南詔的公主,願她能聽話些。


    秦昭把頭埋得更低,輕咬嘴唇後點頭回應“是,太後。”


    “讓張郡好好給你看看,抓緊些,懷個龍嗣比什麽都有用。”


    “是,太後。”


    來來去去都是這幾句話,反反複複都聽倦了“回吧回吧,莫要在哀家麵前杵著。”


    “母後何事不悅?”


    聞聲看去,李司玄自門外進殿,打量屋內見到秦昭,一眼瞥過便上前落座。


    秦昭慌忙行禮“君上萬安”


    “嗯”


    “母後大清早為了何事發火?是誰惹了母後不悅?”李司玄眸光直指秦昭。


    太後也不喜秦昭,奈何她隻能袒護,若是連她都棄之不顧,君上定要立馬廢後,隻怕那晏冉或是梅湘合為後,宮中便不得安寧了。


    “原是哀家的錯,皇後病了幾日,今日一大早得了一款補方,便不顧病體向哀家呈上,說是要請張太醫過目,若張太醫覺著可行,就要立馬回去熬給君王服用。”掩帕輕笑“哀家多日未見,甚是掛懷她,更何況她還拖著病體,索性斥責了幾句。”


    “母後怎會有錯”轉頭看向那個瑟縮的人“若有心,尋些法子給梅夫人安胎便是,莫做無用功。”


    太後不悅“說到這,哀家便覺君上做得不妥,君上許久不去未央宮,成何體統?”


    李司玄輕歎“國事繁忙,母後也是知道的。”


    “國事繁忙也不能不去這未央宮,哀家聽聞,君上跑清彥殿可勤多了。”太後撣了撣膝上煙塵,接過崔嬤嬤剛呈的茶,清香解膩“清彥殿可遠著呢,君上是一國之君,不是一人之夫,莫為了一人就斷了闔宮恩澤。”


    “母後說得是,兒子明白了。”李司玄麵無他色,輕推杯蓋小酌。


    “皇後多日病重,君上也沒去探望,今兒個大好了,君上便歇在未央宮吧。”輕輕置下茶盞,用帕擦去唇邊水漬。


    一聲悶響驚了眾人,李司玄撿起地上杯蓋,崔嬤嬤慌忙查看有否劃了手。


    “崔嬤嬤,不打緊的,是朕手滑了。”


    “君上可是不滿哀家的安排?”太後最不喜別人拂她意,哪怕是這個身為國君的兒子。


    “母後多慮,兒子晚些便去”歎息起身“兒子找了大臣議事,就不打擾母後了。”李司玄麵色不悅,行禮後匆匆出殿。


    “哀家幫得了你一次,幫不了第二次,你長點心,莫辜負哀家心意。”


    “是,太後,臣妾會盡心的。”


    “跪安吧,哀家乏了。”


    “臣妾告退,太後好生歇息。”


    匆匆出殿,駁了轎攆。


    “娘娘,還未大好,怎的不乘轎攆?”毓歡疑惑不解。


    未見回應,毓歡也不好多話。


    秋風依舊,吹得路上人失魂失骨,若有若無的桂花香四散風裏,攀扯了來意。


    為何啊?為何要變成這個樣子。


    “毓歡”


    “娘娘,奴婢聽著呢”


    “回去把避子藥收起來吧。”秦昭眼神空洞,一步步如行屍走肉般。


    “娘娘,您...想通了?”毓歡不禁有些擔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何嚐不想秦昭再尊貴些,她和毓琅便不用瞧同為奴婢的人的臉色了,可是...可是她又怕...


    “太後沒發覺梅湘合有孕一事是我做的,那也證明了本宮不笨,你說對麽?”秦昭轉頭冷笑。


    “娘娘自小就是聰明的,遮掩鋒芒是求一擊即中。”毓歡自小陪伴秦昭長大,她比老爺夫人還要了解秦昭。


    她記得幼時,二姨娘的女兒搶了秦昭的玉簪,秦昭委屈不已,卻硬是不敢哭出聲,回了房,夫人本身就不受寵,也就不許秦昭告嘴。


    原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哪知秦昭趁二姨娘不在,悄悄偷走了二姨娘秘密保管的首飾盒鑰匙,將盒子打開鎖放在桌上,又叫了小廝引老爺過來,老爺好奇,打開盒子後竟是二姨娘私下賣了府裏田產鋪子的收據,老爺愣是將二姨娘活活打死,二姨娘的女兒也被送去了京郊的莊子裏看押,永世不得出莊子一步。


    對於秦昭,她是又愛又怕的,可憐她的不受人待見,每每委屈後便是她陪著秦昭度過,可是又怕她的手段和心計。她隻是不明白,秦昭是如何得知那個盒子裏的東西,或許,到死才會明白吧。


    “登基後的第一個皇嗣,隻能是本宮的。”秦昭眸中寒光閃過,柔夷輕輕撫上小腹“一個歌姬懷龍嗣,她也配?”


    毓歡附和“娘娘本就是一國之母,懷了龍嗣理所應當,多年忍讓不過是看她們小醜跳梁罷了。”


    “哼”秦昭嗤笑“晏冉做什麽,或是不做什麽,咱們都莫要搶她功勞,那個賤人的孩子...對了,本宮院裏的天竺葵還差些肥料呢。”


    毓歡險些作嘔,低頭賠笑著,暗自壓下胸口湧上的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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