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玄起身上朝的動靜,孫歆硯聽得一清二楚,但她不願醒過來麵對。


    隻覺著突然有目光盯著她看,不由翻了個身蓋過,而後睜開了眼睛看身邊尚有溫熱氣息的被褥。


    聽著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孫歆硯隻想他趕快走,這裏多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李司玄一切穿戴完畢,由著小婢掛上了腰佩,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孫歆硯,未發一言便走了。


    聽得關門聲,忙起身穿衣,喚了玥梔進來“快回宮預備著熱水,多備些。”


    玥梔了然,轉身就往外跑。


    孫歆硯穿戴整齊,玧梔也將榻上的被褥一一疊放好,孫歆硯看都不想多看便由玧梔攙著走了。


    長街裏有宮人在灑掃,昨夜的事早已傳遍了,大多都說是新晉的薑美人昨夜承了恩,君上意興闌珊,正好安嬪求見,又讓君上軟玉溫香了一夜,也不知是安嬪輕賤了自己,還是薑美人為安嬪搭了路。


    宮裏謠言一旦四起,便是那兜不住的北風,呼呼刮在臉上讓人生疼。


    孫歆硯位分本就不高,現下流言蜚語不利,長街的宮人皆是嘴角帶著些譏誚,暗戳戳的指指點點。


    有些甚至說辛潤不祥,擔著笑柄進了宮,與安嬪交好後也使得安嬪臭名昭著。


    孫歆硯通通不理會,她隻想早點回去沐浴更衣,身上的香粉味與惡心的黏膩,讓她實在不舒服。


    好一會兒才走到清彥殿,玥梔急急忙忙出來道“娘娘,水還要些時候,先回屋歇會兒吧。”


    “把椅子挪出來。”


    “啊?”玥梔似是沒聽懂,不知曉用意。


    孫歆硯又道“把椅子搬出來,我在這等。”


    玥梔無奈,隻好進殿幫了個凳子出來,正欲放到廊下避風處。孫歆硯又道“放到我這,這風大。”


    玥梔咬了咬嘴唇,不得已又把凳子挪過來。


    孫歆硯兀自坐下,道“你們倆都去燒水吧,多燒些。”


    這已經是她交代的第二遍了,兩個丫頭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就去了。


    任著寒風凜冽,呼嘯著穿透肌骨,孫歆硯卻是一動不動,仿佛這樣就能讓風吹走那些屈辱。


    還好玥梔玧梔做事麻利,一盞茶後便將水燒好了,孫歆硯已經有些頭痛,搭著玥梔的手進殿沐浴,待入了浴桶,孫歆硯眼淚就掉了出來,裹挾著氤氳的熱氣,滴入浴桶裏。


    這些年來,家裏並不富庶,可是在父親母親的羽翼下,孫歆硯也是活得挺好的,自入宮後,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讓人委屈得要命的事,她從未在人前顯露過她的不滿,也沒有因任何事掉下眼淚來痛訴自己的委屈,可是不說,不表示她不計較。


    想著這輩子總要嫁人,嫁給誰都差不多,可是腹中骨肉無辜,與她身心相連,竟也叫人害得小產,她自問沒有做過任何虧心的事,為何要這般捉弄她?


    腦子裏混亂無比,各種嘈雜的聲音從四麵八方襲來,孫歆硯再也禁不住,將頭埋入了水中。


    玧梔驚呼,正想伸手去拉,玥梔忙製止,眼眶紅紅的對著玧梔搖頭。


    孫歆硯不會出事的,她不敢。因為妃嬪自戕要誅九族,所以她斷然不會連累老爺夫人。


    真是可憐,連自己的命都無法拿捏,做妃嬪哪有旁人想象得那般風光無限。


    不一會兒,孫歆硯才從水中揚起頭來,大口喘著氣,玥梔上前為她擦淨臉上的水漬。


    孫歆硯看著地上那堆衣服,不由有些反胃,撇過頭道“將那堆衣服燒了,鞋襪也是。”


    玧梔低聲應了是,找了一塊布來將地上的衣服包好,然後小心開門出去。


    玥梔拿著帕子過來,在熱水中泡了泡,然後開始給孫歆硯搓洗。


    “用點力氣,總得蛻層皮才好。”孫歆硯眸光沉沉,盯著上升的水汽喃喃道。


    玥梔加重了些力氣,淚珠子也不受控製,滴落到浴桶中。


    水有些涼意,孫歆硯才開口“涼了,換水。”


    玥梔又取了浴桶來,將熱水灌入,孫歆硯起身出了浴桶,又坐到才兌好水的浴桶中去。


    麵色無常,眸光依舊死沉,也許是盯著一團團水汽,也許是盯著窗外。


    玧梔已經辦妥,洗了手進屋,看見孫歆硯還在浴桶中,便倒了杯水遞來“娘娘,喝口水吧,這樣一直泡著身子吃不消啊。”


    孫歆硯搖搖頭,眼神空洞無波瀾。


    玧梔無奈又心酸,走到屋子另一頭,將窗戶小心開了一條縫,然後燙了幾個暖爐放到床榻,將被子捂上。


    剛要走過來,聽得門外寒陽的聲音,玥梔看了看孫歆硯沒有要見的意思,於是對玧梔點點頭。


    玧梔開門出去,迎上寒陽“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寒陽抿了抿嘴唇,小心問“安嬪娘娘...沒事吧?”


    玧梔霎時紅了眼眶,垂眸搖搖頭“沒事,在沐浴淨身呢。”


    寒陽也跟著有些難受,道“讓安嬪娘娘寬心,晏貴妃已經沒事了,入宮的神醫說,正午就能醒過來。”


    玧梔輕歎“沒事就好,總不能事事都是差強人意,辜負了娘娘。”


    寒陽不知怎樣寬慰,嘴唇開合了好半天,囁嚅了許久才道“總歸是好轉了,長生天眷顧,沒有讓安嬪娘娘白受委屈。”


    怎麽沒有白受?沒有白受就不是委屈了麽?雖說之前得過晏冉的照拂,可是於她也是無關痛癢的吩咐罷了,現下孫歆硯受的委屈才是真的世間最難以言喻的痛楚。可孫歆硯不說,玧梔也不能發作。


    “你快回吧,辛婕妤忙碌了一夜,該有人照顧的。”


    寒陽點了點頭“那我走了。”


    玧梔扯出笑意目送寒陽出了宮。


    進屋便換上笑顏寬慰孫歆硯“娘娘,寒陽方才來說,神醫已經將晏貴妃的病治好了,正午些就能醒過來。”


    孫歆硯不願說話。


    玧梔又道“娘娘,水有些涼了,起身歇息吧?”


    呆了一會兒,孫歆硯才點頭。


    玥梔忙拿過帕子給出水的孫歆硯擦拭,玧梔取下架上的寢衣為她穿上,披上了大氅,然後攙著她坐到爐火旁烘發上的水。


    一麵烘烤,一麵梳理,爐火生得旺,不多時,長發便幹了。


    玧梔攙著孫歆硯去榻上歇下,掖緊了被角。


    玥梔悄悄背對二人點上了熏香,若是難以入眠,一點點熏香也有很大的作用,可是玥梔知道今日情況不同,又多點了些。


    守著孫歆硯,直至她闔上眼眸,呼吸均勻,兩人才輕輕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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