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無雙在李司身旁的空位置上坐了下來，伸手拿起毛筆來抄了起來。
袁修抬眸看了一眼，被一記冷眸打了回去。
李司深吸了口氣，就知道這人不會放過自己，還好身側就是窗戶，可以沒事往外看看換換景，要不然，光是身旁的這位大神時不時散發出的寒氣就能把她給凍死。
可她必須承認的是，陌無雙這個冰塊，就連坐著抄寫莊規都是抄得那麽賞心悅目，不得不說，人是真有顏。
一個時辰下來，李司在煎熬中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了啥。
要怪就怪陌無雙，袁修那邊明明幾個空位不坐，偏偏要擠這麽狹窄的地方，也真是難為他了。
“專注抄寫。”陌無雙沉聲道，手下速度不變，寫出來的字跟他的人一般端正。
李司飄了一眼，撇了撇嘴。
“都認真抄寫，罰便是罰，湊熱鬧也要有個度，輕功很厲害是吧，平時怎麽不見你們積極，這下都知道後果了吧，讓你們好好長個教訓。”陌楓手握著戒尺一下又一下的拍著，發出不小的聲響來，也震得十幾人心中顫顫的，當然，除了陌無雙外。
他的境界已經非一般人能比，端坐著，如果不是在抄寫，李司覺得他能這樣一坐一整天都不帶動的。
李司調整了下執筆的手勢，速度也明顯慢了不少。
“十三，你這字——”陌楓的聲音拖的長長的，引得蘇逸幾人全部看了過來。
李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的字再怎麽樣，還能跟這些從小就一直拿毛筆的人比嘛，隻得聳聳肩，“我已經盡力了。”
“人矮字醜。”陌無雙淡淡的開了口，那微冷的眸子裏分明閃過什麽。
李司握緊手裏的毛筆，忍住沒往他那張俊臉上揮去。
她忍，這叫涵養，咱不跟一古人計較，掉了身份。
陌楓看了李司一眼，見他氣得不輕，再看自己的大侄子雲淡風輕的模樣，嘴角彎彎，繞過兩人行至袁修的麵前。
“師傅。”袁修拱手行禮，這才繼續抄寫。
“字不錯，繼續保持。”陌楓難得的誇讚道，一旁的蘇逸立馬拱手行禮。
“師傅有所不知，袁師兄平素裏沒少下功夫，經常拉著師兄弟們一起練呢。”
“好。”陌楓點點頭，蘇逸還想說什麽被胡惜給拉住了。
陌楓看了胡惜一眼，目露讚歎之色，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的定力，還知道什麽叫過猶不及，倒是這個蘇逸，轉而一想又笑了，“好好，你們都不錯，以後沒事的時候可以來書室看看書。”
“太好了。”袁修直接站了起來，拱手行禮道：“謝師傅。”
“謝師傅。”其餘十幾人也都站了起來恭敬的行禮說道。
李司看了一旁的陌無雙，想站起來又沒敢，隻是拱了拱手。
陌無雙掃了他一眼，低聲說道：“書房裏的書還不夠你看的？”
“書房裏的書？”李司小聲念道，下一秒她挑了眉，一臉驚喜的看向陌無雙，“這麽說，大師兄以後允許十三進你的書房了？”
她可是從陸凡那裏聽到過，陌無雙的書房可是個寶地。
“噓。”陌無雙作了個噤聲動作，李司立馬閉了嘴，心中那個歡喜。
今日收獲真是不小，要知道一進逍遙居時，陌無雙就嚴明不許進他的書房，害得她想要看本書都要找陸凡他們要。
取了張白紙寫了幾字遞了過去，陌無雙隻看了一眼便讓它碎成了片。
“這個習慣真心不好。”連感謝的話都不讓人說了，還真是高冷的可以，李司呼出口氣，埋頭繼續抄。
抄抄寫寫中李司的心漸漸靜下來，好像感覺陌無雙也沒有那麽不近人情，之前因為事發突然她沒有想明白，這會靜下心來，倒想通了後山溫泉的那出是所為何事了，前有蘇憐兒過來拉近關係，撇開她與陌無雙之間的各種傳聞，後有溫泉大打出手，還真是好謀劃，這人雖然平時冷漠了些，但——
“坐姿不對，心靜不下來，寫出來的字自然醜。”陌無雙的話讓李司剛剛生出的良好感覺瞬間土崩瓦解，丁點不剩。
直起了身子，李司在心中默默的歎了口氣。
這人還真不能誇，一誇就崩。
“十三，你這是在抄什麽？”陌楓的戒尺在案上敲了敲，李司低頭一看，這才意識到寫了什麽。
陌無雙微微側目，冷眸中一抹笑意一晃而過。
“站起來，給大家念念。”陌楓板起臉來比陌塵看起來還要嚴肅，再加上這不容置疑的語氣，惹得十幾人全部停下了手看過來。
李司臉上微微泛紅，抬頭“師叔能不能——”
“不能，念！”陌楓再敲手裏的戒尺，李司蹭的站了起來，手捏著紙，掌心已經出了汗。
她的視線移到了陌無雙的那雙可以讓紙瞬間變成碎片的手上，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陌楓手一揮，李司手中的紙條便飛了過去，而且是以極快的速度過去的，簡單太亮眼了。
“胡惜你來念。”陌楓點了名，李司隻得認命。
“是師傅。”胡惜笑著起身，接過陌楓遞來的紙條，眼睛慢慢瞪大，然後，“師傅，真要念？”
“念。”陌楓點頭，這麽多人麵前，李司感覺自己要沒臉了。
胡惜張了張嘴，紙條便被一旁的蘇逸給搶了。
“師傅我來念。”有陌楓在這蘇逸不敢大意，念前先請示。
陌楓笑著點頭，“念吧。”
“是師傅，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年不見豈不斷腸——”蘇逸越讀聲音越小，到最後直接沒了聲音。
陌楓拍了下手中的戒尺，“怎麽不念了？”
“這個，這個，”見陌楓臉一冷，嚇得趕緊念，“是，是師傅，妻妾成群，人生樂事，那個，師，師傅，下麵的蘇逸實在念不下去了。”蘇逸臉早已紅透，頭都快要抬不起來。
或者說此刻，除了陌楓，陌無雙，李司三人外，還有誰不是垂下頭，紅著臉的。
陌楓是微微笑著，不時欣賞一下弟子們的表情，而陌無雙全程都是眸色清冷，端端正正的坐著，仿佛什麽事都沒有一般，再看李司，明顯是石化在當場。
她承認她寫錯了字，把藥寫成了菜，還在旁邊寫了紅燒肉，叉燒包幾個字，可丫丫的，什麽時候寫這些個玩意了？
她可是親眼看到陌楓一揮手將紙條弄了去，可，可誰告訴她怎麽就變成了這個。
書室內靜的嚇人，若不是陌楓有一步沒一步的走著，怕是真的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陌楓清咳了一聲，“不用害羞，十七歲，正是血氣方剛之時，有些想法很正常，妻妾成群的想法特別好，多娶幾位，好為你們李家開枝散葉，這樣你奶奶也不用沒事就寫信過來問。”
李司瞪大眼睛，“我，我奶奶寫信過來問？”
“是啊，問你可有中意女子，說你眼光極高，京城裏的絕色美人都看不上，如今看來，她老人家真的太多慮了。”陌楓說到這像是想起了什麽，直接笑了起來，“哦，對了，你奶奶在信裏說了，娶妻後要你多添男丁，哎，這麽多年了，還是重男輕女，你娘也幸好生了你這麽個兒子，要不然，以她的性子，肯定要給你爹添上十房八房妾室。”
陌無雙放下手中的毛筆，突然正聲道：“那如果生的是女兒呢？”
李司心下咯噔一下，感覺到陌無雙好像在看自己，趕緊將頭低下。
“嗬，以他對他夫人的感情，絕對能幹出扮成兒子來養糊弄他老娘的事情來。”陌楓說到這，突然看向李司，“十三，你說是不是？”
李司猛的一抬頭，伸手拍拍胸脯，“十三，純爺們一個，不過話說回來，爹娘感情再好，也不能這樣吧，想要瞞過那麽多雙眼睛，哪裏容易。”
“也是哦，確實是不容易，小的不說，大的方麵，光是一個欺君之罪就夠他受的，扯遠了，都繼續抄吧，五百遍夠你們抄段時間的。”陌楓沒有再說話，隻是用餘光掃了眼正在微微發呆的蘇逸，眸子裏閃過一抹笑意。
重新坐下來，李司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欺君之罪啊，她也曾想過，可是真要一直這麽下去嗎？
那麽她的一生——
“專心。”陌無雙的聲音如當頭一棒讓她清醒過來。
不能再想下去，再想去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抬頭，袁修正翻過一頁，這手速，李司不敢怠慢，快速揮筆。
“如果抄的不認真，是要重新抄的。”陌無雙將抄好的一份遞到李司麵前，“這是範本。”
“那能算是我抄的一份嗎？”李司眼前一亮，計上心來。
“不能！”陌無雙無情拒絕，連拒絕都拒絕的那麽帥氣，讓李司險些失了神。
這定力得好好練練，這麽下去，光是動不動這樣盯著陌無雙看這一點上就能讓人聯想到什麽，但是陌無雙笑起來真是讓人太沒有抵抗力了。
收回視線，李司開始認真的一筆一畫寫起來。
陌無雙的字還真是範本，寫得快，還寫得這麽好看，再看自己的字，頓時倍受打擊。
“抄完十份可休息一炷香的時間。”陌無雙說完自己起了身走了出去。
李司，“——”
怎麽不早說，這人，絕對絕對是故意的。
蘇逸放下毛筆，一拍手，“袁師兄，咱們出去透透氣。”
“好，胡惜你好了嗎？”袁修應聲道，又看了看胡惜的問道。
胡惜加快了速度，“還有兩句便好。”
“在外麵等你，袁師兄走了。”蘇逸拉著袁修走了出去。
李司數了數，連五遍都沒抄好呢，人家十遍都抄了，她都幹了啥，歎了口氣，繼續抄下去。
“十三師兄，你好了嗎？”胡惜明顯已經抄完，走到李司的麵前微笑著問道。
李司搖了搖頭，“沒呢，你去吧。”
“那好吧。”胡惜慢慢走了出去，沒一會的功夫書室內就剩下李司還在抄。
陌楓悠哉的走到李司身旁，將之前的那張紙條從衣袖中抖了出來，又在李司的震驚中，將十幾份抄寫好的莊規往案上一放，你已經抄到十遍了，出去休息下。對了，餘下的自己看著收一下，別讓你大師兄發現了。”
李司不敢相信的看著上麵的字跡，“這，這——”
“莫行之的模仿能力強吧，你要去謝謝你六師兄。”陌楓說完直接走了，留下李司一人獨自淩亂。
不過淩亂也沒敢淩亂多久，數了六份與自己的摻在一起擺好，其餘的則是小心藏好，心裏免不了讚歎莫行之的速度，還有白羽，這份人情她記下了。
出了書室，說見陌無雙正看過來，四目短暫一觸，便轉而看向別處。
李司也沒有多想什麽，畢竟她是真心猜不透這位大神心裏所想，伸了個懶腰，揉揉手背，按按手指以表示自己剛剛確實是在認認抄寫的。
“十三師兄這裏。”樹蔭下，胡惜衝著李司揮揮手，李司笑著跑了過去，原來是袁修在與蘇逸下棋。
“袁師兄棋藝高超，蘇逸每次都喜歡跟他下，每次都輸。”胡惜小聲的說道。
李司看向棋盤，蘇逸明顯是在讓著袁修，胡惜難道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嗎？
是不會還是——
“袁師兄要贏了。”胡惜突然笑著說道。
李司跟著看去，原來他能看懂。
再看向胡惜，她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懂他了。
明明家裏很有錢，卻會跟人計較到幾個銅幣都不讓的地步，明明輕功很好，卻在三人中表現得最弱，這是個什麽道理？
“看，袁師兄贏了，哈哈，十三師兄你——”胡惜的沒有說完，就感覺身旁一空，再抬頭時，就見李司已經在幾米外了。
李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她扭頭看向陌無雙，隻見對方手很自然的垂著，擰著眉，像是在想著什麽事情，可不是他的話又會是誰呢？
放眼看去，這裏的這些人裏除了陌無雙，等等，還有一個，李司看向書室，這距離也不對。
“不對，以剛才所見的速度，你不可能抄得那麽快！”陌無雙像是想到了什麽，小聲來了這麽一句，人便進了書室。
原來是因為這個，她真想好好問問這人，到底是什麽執念讓他一直這麽關注自己？
莫行之的模仿力已經達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前麵她壓根都沒有看出有什麽不同來，希望陌無雙也看不出來才好，雙手合十，可千萬別被看出來，人雖然還在看棋，可心早已經飛了。
“這怎麽可能？”陌無雙的聲音自書室內傳出來，李司直接笑了。
成了，厲害了莫行之！
“李司你給我過來！”陌無雙微怒的聲音讓李司笑不出來了。
至於嘛，抄個東西也管得這麽嚴，還讓不讓人活了。
心裏是這樣想著，但那雙不受控製的腳還是小跑著過去了。
進了書室，陌無雙正一張一張的翻著，看的極其認真。
還真沒有見過這麽認真的陌無雙呢，這樣的認真卻是在這樣時刻，李司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深刻的感動下。
“拿筆。”
“哦。”
陌無雙見李司拿好了筆，指了指案上的一張空白紙，“寫。”
這是要親眼看著她寫啊，還真是對得認真的大師兄這個專屬名號。
寫了幾字不行繼續寫，直到寫滿大半張紙，陌無雙才讓停下來。
“夠了，出去吧。”雖然還是不信，可事實擺在眼前，陌無雙隻得讓李司出去。
陌楓看著自己大侄子的表情，想笑又強忍住了。
“叔父，是不是他？”陌無雙抬頭，說話的語氣根本就不是懷疑。
“哪個他，這裏就我們這些人，你說的是誰？”陌楓左右而言他，人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
“果然，可，為什麽？在淩雲山莊，還有誰能請動他？”陌無雙沉默下來，眸子卻依舊緊鎖著李司剛才寫的字上麵。
陌楓放下手中的戒尺，拍了拍手，“好了，時間到了，都進來繼續抄。”
李司是最後一個進來的，瞧著陌無雙的臉色不太好看，坐下來抄寫時明顯認真了許多。
陌無雙的眸子慢慢又移向了李司的筆下的字，好一會才收回視線。
總算過關了，李司輕撫了下胸口，不敢再分心，專注抄寫。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陌楓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說道：“今日便到這，都回去吧，明日早飯後便過來繼續抄。”
“是師傅。”袁修帶頭起身，與身後十幾人統一行禮，這架勢還真是壯觀。
見袁修他們真走了，李司也起了身，剛站好，就被陌無雙給按坐了下去。
“你繼續抄。”陌無雙冷冷的說道。
陌楓一聽嘴角彎起，“這樣，無雙你看著，叔父先走了，跟你父親約好一同喝酒去。”
“酒過傷身，請叔父少飲，也請叔父轉告父親。”陌無雙起身微微欠身，施了個禮說道。
嘖嘖，就連行禮都這麽帥，不愧是淩雲山莊的大師兄，弟子們的楷模。
“是是，十三，專心抄，小心沒晚飯吃。”陌楓指了指李司，笑著出了書室。
陌無雙回了頭，“手伸出來。”
“啊？”李司驚訝道，不過，還是聽話的伸出了手，“噝，痛痛痛。”
小指處傳來疼痛，讓李司立馬收回了手，仔細看了下，才發現竟然有處傷口，血已經凝固了。
陌無雙從衣袖中取出一瓶藥來，將裏麵的粉末灑了些，“現在天熱，傷口不深，不需要包紮，你自己注意下。”
“是大師兄。”李司看了看手指，問題不大，注意一下就可以了。
“還有哪裏受了傷？”陌無雙放下藥瓶，上上下下又將李司看了看，最後視線落在了那微微露出的鎖骨上。
李司低下頭來看看，細細感受了下，“沒有了，大師兄，我可以回去了嗎？”
“再抄會兒。”陌無雙端坐好，拿起毛筆繼續抄起來。
“可是人家真的很餓。”李司有些無語了，早知道中午就多吃些了，現在好了，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喚。
“靜心，就不會那麽餓了，再抄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了。”陌無雙修長的手指在李司麵前敲了敲，“坐正了，這樣字才能寫得端正。”
李司嘴角抽抽，硬著頭皮繼續抄。
人餓了竟然說靜心就覺得不會那麽餓，真不能理解這冰塊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
“還有，隻有女子才自稱人家雲雲，男子就該有男子的模樣，坐好了。”陌無雙這回直接拿了戒尺出來，“再自稱人家之類的女子用語，定要你手痛的拿不住筷子。”
李司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心髒縮了縮，人也跟著往一旁挪了挪。
以前隻覺得陌無雙冷漠，現在她發現，陌無雙又多了一條，那就是會出人不意。
誰知道他哪天會不會突然腦洞大開，再搞些其他的事情來。
以後，能離得遠些便離得遠些才好。
好餓啊，平時覺得一炷香的時間過的好快，現在卻像是煎熬。
如果身旁坐的不是陌無雙，她肯定會在紙上寫上各種菜名了。
“經過今日的這些事情，你與我的那些傳聞將不攻自破，這段時間別老去慕雲居，別這邊剛解決了，再傳你與你表哥之間有什麽事情。”陌無雙說完便起了身，“不抄了，你先回去做飯，我去看下父親與叔父有沒有聽勸少飲酒。”
李司差點把手裏的毛筆給捏斷了，怎麽感覺陌無雙今日說話的語氣怪怪的。
可究竟哪裏不一樣，她道行太淺猜不到。
回到逍遙居，煮好晚飯，陌無雙還是沒有回來，李司隻得等在小廳內，看著一桌子的美食咽著口水。
陌無雙回來的時候，困極了的李司竟然趴在桌邊睡著了。
“喂，起來吃飯了。”陌無雙用手指輕輕的戳戳他的胳膊，“李司，李司。”
“嗯，回來了。”李司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從砂鍋內盛出粥來放到陌無雙的麵前，因為她微眯著眼睛，絲毫都沒有發覺陌無雙其實一直在盯著她看。
“上次見你這幾樣菜每樣多夾了幾筷，想著你應該喜歡吃今日便做了，這盤是我的。”李司將幾盤菜擺到陌無雙麵前，將一盤紅燒肉擺在了自己的麵前，還不忘記宣誓主權。
陌無雙盯著那盤燒得香糯可口的紅燒肉，喉結處滾動了下，拿起了筷子。
李司低頭喝了幾口粥，再抬頭就看到麵前的紅燒肉已經去了大半，嚇得她瞪大了眼睛。
“你喜歡吃的，便吃吃看，味道還不錯。”陌無雙說話間又夾了一塊放入口中，那表情，哪裏不錯，分明就是很好吃的感覺嘛，不高冷會怎麽樣呢，說句很好吃又能怎麽樣呢，李司氣呼呼的趕緊把餘下的幾塊夾進了自己的碗中。
“不過，你的吃相真的很難看，就像幾日沒有吃過飯一樣，難道這段時間我不在，你都沒有好好吃飯？”陌無雙難得心情不錯，話也多了起來。
這於李司來說，這簡直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就連自己又被嫌棄了都沒有放在心上，還笑著接了話，“謝謝大師兄誇獎，謝謝大師兄關心，這段時間十三吃得還可以。”
“誰關心你了？”陌無雙小聲嘀咕了一句，看著李司夾什麽菜，他便夾哪盤。
總共燒了兩盤肉菜，放在之前，陌無雙幾乎是不會動的，而今日——
李司深深的感覺自己若是再不加快速度恐怕就要被陌無雙給吃光了。
“停停，大師兄，你今日為何這麽喜歡這些肉？”她差點就要說你平日不是喜歡吃素嘛，後來想著吃素是和尚的飲食，便中途改了口。
陌無雙放下筷子，“看看你喜歡吃的東西都是什麽味道，吃飽了，剩下的你吃吧。”
得到自己所想，李司歡喜萬分，見人還沒有走，便輕咳了一聲，“那個，大師兄你之前不是吃完飯就去書房的嗎？”
陌無雙微微一笑，“今日有些乏了，坐會，等你吃完了再去。”
乏了，嗬，她怎麽沒覺得。
抬眼，陌無雙的那微微展露的笑容恰好落入了眼簾中，一時間都忘記了呼吸。
四目相對，陌無雙最先反應過來，伸手便在李司的額上彈了一下，“抄莊規的時候要是能這麽專注就好了。”
“主要是大師兄不常笑，這一笑特別好看，十三沒有抵抗力，是十三的錯，哎，要是大師兄讓十三可以盡情畫像，區區五百遍莊規算得了什麽。”李司感歎道，她也知道絕無可能，隻能討討嘴皮上的樂子。
“真是癡人說夢，這樣，五百遍抄完，允許你畫一張。”陌無雙豎起指來，那表情比人砍了他一刀還要生動。
李司卻是開心的不得了，立馬起身，“書房真的可以去？”
“嗯。”陌無雙點頭。
李司直接拉起陌無雙向書房走去，等人坐了下來，才驚覺自己的手還拉著人家衣袖，嚇得她趕緊收了手。
將筆墨紙硯擺好，李司作了個請的手勢，“請大師兄寫下來，怕你日後抵賴。”
“好。”陌無雙提筆刷刷幾筆，李司拿起一看差點笑岔氣。
“我莫不是眼花了？”李司學著陌無雙平時說話的語氣，“這是你寫的？”
陌無雙直接奪回，“重寫。”
“不要，沒想到你的筆下也有這樣的字體，我得好好收著，不許耍賴啊，五百遍抄完，就讓我畫一次。”李司將字重新奪回收認真折好收進袖袋中，退出了書房，留下陌無雙一人獨坐其中。
陌無雙手中還握著毛，嘴角慢慢揚起。
“喲喲，大師兄竟然笑了耶，真是難得一見啊。”一聲嬉笑聲自橫梁上響起，下一瞬，低低的痛呼聲也響了起來。
“下次再這般，休怪我不客氣！”陌無雙收了手，冷冷的警告道。
“是是大師兄，逗你玩呢，下手輕點，對了，你讓查的事情已經查到了。”男子自橫梁上飛下來，麵容也清晰起來，竟是多日未曾露麵的趙苛。
陌無雙接過趙苛遞來的密函，伸手從腰間取出一錠銀子扔了過去。
“別啊，大師兄你這樣就見外了。”趙苛接過銀子微笑著說道。
“別廢話，收下，這是咱們淩雲山莊的規矩，再說了，你娘還病著呢，明日便回去看看，可多呆幾日陪陪她。”陌無雙又取了錠銀子扔過去，“回來的時候幫我帶些調料回來。”
趙苛拱了下手，“大師兄恩情趙苛記下了，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
陌無雙抬手打斷，“李司好像過來了，趕緊走，別讓他看見你。”
“總之日後趙苛定會報答大師兄的。”趙苛說完收好銀子飛身離去。
他前腳離開，李司後腳就進來了。
書房內靜悄悄的，陌無雙端坐著手中執一本書，油燈架上的幾盞油燈微微動了下。
“大師兄你剛才跟誰說話的嗎？”李司指了指微微敞開的窗戶說道，她前麵明明聽到有什麽聲音。
“沒有誰。”陌無雙淡淡的說道，視線未離書半分。
李司將窗戶關好，回頭看了陌無雙一眼，“大師兄早些睡。”
“好。”陌無雙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李司見陌無雙不再說話便退出了書房。
“是誰在那裏？”微暗的油燈下，一道人影一晃而過，回到房間的李司準備入睡，正要滅燈時發現了異樣，人也推開房門追了出去。
對方的輕功很好，一轉眼便越過院牆進了夜色中。
李司起身躍起，到了一半高度時，被人拉住了。
“是你表哥，我去追，這次非要問問他意欲何為。”陌無雙將李司拉下，自己則是施展輕功追了過去。
李司一聽哪裏呆得住，出了逍遙居，她才驚覺這兩人的輕功實在是太好了，就看到遠處兩道起起伏伏的身影追逐著，像極了武林高手在較量。
“李司幫我拖住他，他精力太旺，這要追下去這一夜也別睡了。”遠處唐喬的聲音傳來，惹得李司笑了起來。
上次唐喬說陌無雙追了他兩個山頭她還覺得有些誇張，這會看著這架勢，都覺得他就的有些輕巧了。
這個樣子下去，就算是追上個一天一夜都沒有問題。
“還愣著幹嘛，快啊，直接拉住他。”唐喬喊了一聲，下一秒便傳來一陣悶哼聲。
陌無雙開始動手了，不好，李司一個躍起輕踮起腳尖飛了過去。
“我來幫你了表哥。”李司說了一句，示意唐喬可以尋機會跑路了。
白日的溫度較高，這會小涼風吹著，又有這夜景欣賞，三人很快糾纏在一起。
一輪半月自天邊升起，月色普照下，黑白衣色交替，李司找準了機會一把拉住發陌無雙，可惜對方力氣太大，幾下便掙脫，唐喬又挨了一記拍。
“咳咳——”唐喬這一掌受得實在直接猛咳了起來，忍不住罵了起來，“陌無雙你大爺的，出手用得著這麽狠嘛。”
“罵人再受一掌。”陌無雙說話間一掌便拍了過去。
唐喬堪堪躲過，將李司推了過去，“抱住他堅持一炷香的功夫。”
李司之前從未如此活動筋骨過，被這一推重心不穩直接砸向了陌無雙，眼看著無法控製，嚇得她趕緊大喊，“大師兄你讓開，我不受控製了，會傷到你——”
最後一字還未說出口，就聽得一聲悶哼聲，兩人自高處一齊摔向了地麵。
再看唐喬早已經跑得沒了影，隻有遠處的樹頭微微晃動著，顯示剛才有人存在過。
李司重重的砸在陌無雙的身上，然後就以這樣的位置摔在了地上。
“起來。”陌無雙被砸得不輕，沉著聲音說道。
李司拍拍手上的塵土從陌無雙的身上爬起來，還好天是黑的，不用看某冰塊冒寒氣的俊臉。
看著躺在地上的陌無雙，李司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麽高冷的人這樣摔在地上，真是副難得的美景。
“拉我起來。”陌無雙低聲說道，語氣裏明顯含了怒。
李司這才回過神來，伸出手，就被拉著摔到了地上。
這會，兩人來了個情景互換，李司躺著，陌無雙站著。
“還不快起來？”見人好一會沒動靜，陌無雙有些不耐的說道。
李司嘿嘿一笑，“地上涼快，讓我再涼快涼快。”
“好，那你就在這裏涼快。”陌無雙轉身便走。
“還真是個狠人，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人，以後，哪個姑娘竟然跟你，就算跟了，以後也會被嚇跑，真是受不了。”李司嘀咕著自己坐了起來，走出幾步的陌無雙此刻卻停了下來。
“是我說錯話了，大師兄你別往心裏去，像你這麽好的條件，哪個姑娘不爭著搶著想嫁給你。”怕陌無雙秋後算賬，李司決定先道歉先了事。
陌無雙慢慢回了頭，手裏的劍不知何時出了鞘，在月光下，寒光一閃，嚇得李司連滾帶爬先閃了。
回到房間裏的李司拴上門，又將劍抱在懷裏，生怕某人再殺進來。
剛才她可是看出來了，陌無雙是絕對想要動手的，就算是天黑著，她都能感覺到那駭人的殺氣。
“剛才你身後有條蛇，跑那麽快幹嘛。”陌無雙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你又沒說，這下終於能放下心來好好睡一覺了。”李司將劍掛好，入睡更響起，隻見人影一晃，估計是回去睡了。
陌無雙在作息上守時守的令人發指，她可沒有那樣的毅力，打了個哈欠，睡覺去。
唐喬在外麵一直呆到入睡更響起，這才回了慕雲居。
之前他是聽人說陌無雙走了，這才過來的，誰想到又回來了。
不甘心的他直接一頭紮進了書房，將李司上次給的那張圖紙拿了出來，油燈下，隻見他的唇角彎了起來。
陌無雙啊陌無雙，你再厲害，能厲害這個嗎？
看你還怎麽壓製我！
將視線鎖向手裏的圖紙，唐喬的眉漸漸擰起來，“有難度，很好，很好。”
在房間裏躺下的李司打了個噴嚏，伸手揉了揉鼻子，“大晚上的誰罵我？”
“沒人罵你，趕緊睡。”陌無雙的聲音傳來，這人精神還真是好，這還是那個吃完飯說自己乏了的人嘛。
光看著前麵他追唐喬時的精神勁兒，她就知道那是他的借口。
這次回來後，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比如陌無雙對自己的態度，表麵上感覺跟之前差不多，時好時壞的，可，總感覺又有哪裏不一樣了。
到底是哪裏呢？
李司伸手就要拍拍自己的頭，突然想起來了，陌無雙之前彈過她的額頭，還有，還有，自己拉他的胳膊，這些，若是以前——
一顆心狂亂的跳起來，有什麽東西仿佛要破土而出了。
不對不對，陌無雙三觀是何等的端正，絕不可能。
陌無雙見李司房間裏沒有再有動靜，這才回了房。
將油燈盡滅，人卻睜著眼睛靜坐著。
“無雙，十三再好，他終究是男子，你這是要將淩雲山莊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嗎？”
“如果你再這樣陷下去，為父隻得讓他下山去了。”
父親嚴厲的話猶在耳邊，陌無雙微微握緊了拳頭。
許久後，長長的歎了口氣。
“無雙睡了嗎？”門外傳來陌楓的聲音。
陌無雙起身，“還未。”
“跟我來。”
聽到動靜的李司這次是抱著劍出來的，這大晚上的是要鬧哪出，還讓不讓人睡了。
唐喬肯定不敢來了，這會又是誰？
陌無雙隻同意她進書房，李司舉在半空的手遲遲沒有落下，最後隻得放棄。
她都能聽到的動靜，陌無雙肯定能聽到。
她又在這添什麽亂，還是回去睡吧。
書室內，一盞油燈，師侄兩人麵對麵而坐。
陌無雙看著案上的一壇酒，有些不解的看向陌楓，“叔父您這是？”
“喝喝看。”陌楓指了指酒說道。
“不喝。”陌無雙直接拒絕。
“你連酒都不敢喝？”陌楓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好酒。”
陌無雙搖搖頭，“不想喝。”
“好吧，叔父讓你這麽晚過來，是想問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陌楓將話題轉到正題上，這也是他捉摸了有段時間的問題。
“沒有怎麽想，是父親太敏感了，還有那些無謂的傳聞惹的禍，我與他，”陌無雙說到這停了一下，“什麽事情都沒有。”
陌楓一口氣提著，聽到這句，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隻是——”陌無雙又開了口，惹得陌楓倒酒的手一抖。
“隻是什麽？”這才是重點啊。
陌無雙垂下眸子，“沒什麽。”
陌楓咬牙，“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麽一停一頓的。”
“叔父少飲酒。”陌無雙起身，將酒直接拿走了，“謝謝叔父您的酒。”
“還說自己不喝，口是心非，都拿走了。”陌楓嗬嗬一笑。
陌無雙聞了聞酒味，“十三說酒可去肉腥味，這壇酒好，效果應該更佳。”
陌楓，“——”
袁修抬眸看了一眼，被一記冷眸打了回去。
李司深吸了口氣，就知道這人不會放過自己，還好身側就是窗戶，可以沒事往外看看換換景，要不然，光是身旁的這位大神時不時散發出的寒氣就能把她給凍死。
可她必須承認的是，陌無雙這個冰塊，就連坐著抄寫莊規都是抄得那麽賞心悅目，不得不說，人是真有顏。
一個時辰下來，李司在煎熬中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了啥。
要怪就怪陌無雙，袁修那邊明明幾個空位不坐，偏偏要擠這麽狹窄的地方，也真是難為他了。
“專注抄寫。”陌無雙沉聲道，手下速度不變，寫出來的字跟他的人一般端正。
李司飄了一眼，撇了撇嘴。
“都認真抄寫，罰便是罰，湊熱鬧也要有個度，輕功很厲害是吧，平時怎麽不見你們積極，這下都知道後果了吧，讓你們好好長個教訓。”陌楓手握著戒尺一下又一下的拍著，發出不小的聲響來，也震得十幾人心中顫顫的，當然，除了陌無雙外。
他的境界已經非一般人能比，端坐著，如果不是在抄寫，李司覺得他能這樣一坐一整天都不帶動的。
李司調整了下執筆的手勢，速度也明顯慢了不少。
“十三，你這字——”陌楓的聲音拖的長長的，引得蘇逸幾人全部看了過來。
李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的字再怎麽樣，還能跟這些從小就一直拿毛筆的人比嘛，隻得聳聳肩，“我已經盡力了。”
“人矮字醜。”陌無雙淡淡的開了口，那微冷的眸子裏分明閃過什麽。
李司握緊手裏的毛筆，忍住沒往他那張俊臉上揮去。
她忍，這叫涵養，咱不跟一古人計較，掉了身份。
陌楓看了李司一眼，見他氣得不輕，再看自己的大侄子雲淡風輕的模樣，嘴角彎彎，繞過兩人行至袁修的麵前。
“師傅。”袁修拱手行禮，這才繼續抄寫。
“字不錯，繼續保持。”陌楓難得的誇讚道，一旁的蘇逸立馬拱手行禮。
“師傅有所不知，袁師兄平素裏沒少下功夫，經常拉著師兄弟們一起練呢。”
“好。”陌楓點點頭，蘇逸還想說什麽被胡惜給拉住了。
陌楓看了胡惜一眼，目露讚歎之色，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的定力，還知道什麽叫過猶不及，倒是這個蘇逸，轉而一想又笑了，“好好，你們都不錯，以後沒事的時候可以來書室看看書。”
“太好了。”袁修直接站了起來，拱手行禮道：“謝師傅。”
“謝師傅。”其餘十幾人也都站了起來恭敬的行禮說道。
李司看了一旁的陌無雙，想站起來又沒敢，隻是拱了拱手。
陌無雙掃了他一眼，低聲說道：“書房裏的書還不夠你看的？”
“書房裏的書？”李司小聲念道，下一秒她挑了眉，一臉驚喜的看向陌無雙，“這麽說，大師兄以後允許十三進你的書房了？”
她可是從陸凡那裏聽到過，陌無雙的書房可是個寶地。
“噓。”陌無雙作了個噤聲動作，李司立馬閉了嘴，心中那個歡喜。
今日收獲真是不小，要知道一進逍遙居時，陌無雙就嚴明不許進他的書房，害得她想要看本書都要找陸凡他們要。
取了張白紙寫了幾字遞了過去，陌無雙隻看了一眼便讓它碎成了片。
“這個習慣真心不好。”連感謝的話都不讓人說了，還真是高冷的可以，李司呼出口氣，埋頭繼續抄。
抄抄寫寫中李司的心漸漸靜下來，好像感覺陌無雙也沒有那麽不近人情，之前因為事發突然她沒有想明白，這會靜下心來，倒想通了後山溫泉的那出是所為何事了，前有蘇憐兒過來拉近關係，撇開她與陌無雙之間的各種傳聞，後有溫泉大打出手，還真是好謀劃，這人雖然平時冷漠了些，但——
“坐姿不對，心靜不下來，寫出來的字自然醜。”陌無雙的話讓李司剛剛生出的良好感覺瞬間土崩瓦解，丁點不剩。
直起了身子，李司在心中默默的歎了口氣。
這人還真不能誇，一誇就崩。
“十三，你這是在抄什麽？”陌楓的戒尺在案上敲了敲，李司低頭一看，這才意識到寫了什麽。
陌無雙微微側目，冷眸中一抹笑意一晃而過。
“站起來，給大家念念。”陌楓板起臉來比陌塵看起來還要嚴肅，再加上這不容置疑的語氣，惹得十幾人全部停下了手看過來。
李司臉上微微泛紅，抬頭“師叔能不能——”
“不能，念！”陌楓再敲手裏的戒尺，李司蹭的站了起來，手捏著紙，掌心已經出了汗。
她的視線移到了陌無雙的那雙可以讓紙瞬間變成碎片的手上，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陌楓手一揮，李司手中的紙條便飛了過去，而且是以極快的速度過去的，簡單太亮眼了。
“胡惜你來念。”陌楓點了名，李司隻得認命。
“是師傅。”胡惜笑著起身，接過陌楓遞來的紙條，眼睛慢慢瞪大，然後，“師傅，真要念？”
“念。”陌楓點頭，這麽多人麵前，李司感覺自己要沒臉了。
胡惜張了張嘴，紙條便被一旁的蘇逸給搶了。
“師傅我來念。”有陌楓在這蘇逸不敢大意，念前先請示。
陌楓笑著點頭，“念吧。”
“是師傅，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年不見豈不斷腸——”蘇逸越讀聲音越小，到最後直接沒了聲音。
陌楓拍了下手中的戒尺，“怎麽不念了？”
“這個，這個，”見陌楓臉一冷，嚇得趕緊念，“是，是師傅，妻妾成群，人生樂事，那個，師，師傅，下麵的蘇逸實在念不下去了。”蘇逸臉早已紅透，頭都快要抬不起來。
或者說此刻，除了陌楓，陌無雙，李司三人外，還有誰不是垂下頭，紅著臉的。
陌楓是微微笑著，不時欣賞一下弟子們的表情，而陌無雙全程都是眸色清冷，端端正正的坐著，仿佛什麽事都沒有一般，再看李司，明顯是石化在當場。
她承認她寫錯了字，把藥寫成了菜，還在旁邊寫了紅燒肉，叉燒包幾個字，可丫丫的，什麽時候寫這些個玩意了？
她可是親眼看到陌楓一揮手將紙條弄了去，可，可誰告訴她怎麽就變成了這個。
書室內靜的嚇人，若不是陌楓有一步沒一步的走著，怕是真的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陌楓清咳了一聲，“不用害羞，十七歲，正是血氣方剛之時，有些想法很正常，妻妾成群的想法特別好，多娶幾位，好為你們李家開枝散葉，這樣你奶奶也不用沒事就寫信過來問。”
李司瞪大眼睛，“我，我奶奶寫信過來問？”
“是啊，問你可有中意女子，說你眼光極高，京城裏的絕色美人都看不上，如今看來，她老人家真的太多慮了。”陌楓說到這像是想起了什麽，直接笑了起來，“哦，對了，你奶奶在信裏說了，娶妻後要你多添男丁，哎，這麽多年了，還是重男輕女，你娘也幸好生了你這麽個兒子，要不然，以她的性子，肯定要給你爹添上十房八房妾室。”
陌無雙放下手中的毛筆，突然正聲道：“那如果生的是女兒呢？”
李司心下咯噔一下，感覺到陌無雙好像在看自己，趕緊將頭低下。
“嗬，以他對他夫人的感情，絕對能幹出扮成兒子來養糊弄他老娘的事情來。”陌楓說到這，突然看向李司，“十三，你說是不是？”
李司猛的一抬頭，伸手拍拍胸脯，“十三，純爺們一個，不過話說回來，爹娘感情再好，也不能這樣吧，想要瞞過那麽多雙眼睛，哪裏容易。”
“也是哦，確實是不容易，小的不說，大的方麵，光是一個欺君之罪就夠他受的，扯遠了，都繼續抄吧，五百遍夠你們抄段時間的。”陌楓沒有再說話，隻是用餘光掃了眼正在微微發呆的蘇逸，眸子裏閃過一抹笑意。
重新坐下來，李司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欺君之罪啊，她也曾想過，可是真要一直這麽下去嗎？
那麽她的一生——
“專心。”陌無雙的聲音如當頭一棒讓她清醒過來。
不能再想下去，再想去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抬頭，袁修正翻過一頁，這手速，李司不敢怠慢，快速揮筆。
“如果抄的不認真，是要重新抄的。”陌無雙將抄好的一份遞到李司麵前，“這是範本。”
“那能算是我抄的一份嗎？”李司眼前一亮，計上心來。
“不能！”陌無雙無情拒絕，連拒絕都拒絕的那麽帥氣，讓李司險些失了神。
這定力得好好練練，這麽下去，光是動不動這樣盯著陌無雙看這一點上就能讓人聯想到什麽，但是陌無雙笑起來真是讓人太沒有抵抗力了。
收回視線，李司開始認真的一筆一畫寫起來。
陌無雙的字還真是範本，寫得快，還寫得這麽好看，再看自己的字，頓時倍受打擊。
“抄完十份可休息一炷香的時間。”陌無雙說完自己起了身走了出去。
李司，“——”
怎麽不早說，這人，絕對絕對是故意的。
蘇逸放下毛筆，一拍手，“袁師兄，咱們出去透透氣。”
“好，胡惜你好了嗎？”袁修應聲道，又看了看胡惜的問道。
胡惜加快了速度，“還有兩句便好。”
“在外麵等你，袁師兄走了。”蘇逸拉著袁修走了出去。
李司數了數，連五遍都沒抄好呢，人家十遍都抄了，她都幹了啥，歎了口氣，繼續抄下去。
“十三師兄，你好了嗎？”胡惜明顯已經抄完，走到李司的麵前微笑著問道。
李司搖了搖頭，“沒呢，你去吧。”
“那好吧。”胡惜慢慢走了出去，沒一會的功夫書室內就剩下李司還在抄。
陌楓悠哉的走到李司身旁，將之前的那張紙條從衣袖中抖了出來，又在李司的震驚中，將十幾份抄寫好的莊規往案上一放，你已經抄到十遍了，出去休息下。對了，餘下的自己看著收一下，別讓你大師兄發現了。”
李司不敢相信的看著上麵的字跡，“這，這——”
“莫行之的模仿能力強吧，你要去謝謝你六師兄。”陌楓說完直接走了，留下李司一人獨自淩亂。
不過淩亂也沒敢淩亂多久，數了六份與自己的摻在一起擺好，其餘的則是小心藏好，心裏免不了讚歎莫行之的速度，還有白羽，這份人情她記下了。
出了書室，說見陌無雙正看過來，四目短暫一觸，便轉而看向別處。
李司也沒有多想什麽，畢竟她是真心猜不透這位大神心裏所想，伸了個懶腰，揉揉手背，按按手指以表示自己剛剛確實是在認認抄寫的。
“十三師兄這裏。”樹蔭下，胡惜衝著李司揮揮手，李司笑著跑了過去，原來是袁修在與蘇逸下棋。
“袁師兄棋藝高超，蘇逸每次都喜歡跟他下，每次都輸。”胡惜小聲的說道。
李司看向棋盤，蘇逸明顯是在讓著袁修，胡惜難道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嗎？
是不會還是——
“袁師兄要贏了。”胡惜突然笑著說道。
李司跟著看去，原來他能看懂。
再看向胡惜，她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懂他了。
明明家裏很有錢，卻會跟人計較到幾個銅幣都不讓的地步，明明輕功很好，卻在三人中表現得最弱，這是個什麽道理？
“看，袁師兄贏了，哈哈，十三師兄你——”胡惜的沒有說完，就感覺身旁一空，再抬頭時，就見李司已經在幾米外了。
李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她扭頭看向陌無雙，隻見對方手很自然的垂著，擰著眉，像是在想著什麽事情，可不是他的話又會是誰呢？
放眼看去，這裏的這些人裏除了陌無雙，等等，還有一個，李司看向書室，這距離也不對。
“不對，以剛才所見的速度，你不可能抄得那麽快！”陌無雙像是想到了什麽，小聲來了這麽一句，人便進了書室。
原來是因為這個，她真想好好問問這人，到底是什麽執念讓他一直這麽關注自己？
莫行之的模仿力已經達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前麵她壓根都沒有看出有什麽不同來，希望陌無雙也看不出來才好，雙手合十，可千萬別被看出來，人雖然還在看棋，可心早已經飛了。
“這怎麽可能？”陌無雙的聲音自書室內傳出來，李司直接笑了。
成了，厲害了莫行之！
“李司你給我過來！”陌無雙微怒的聲音讓李司笑不出來了。
至於嘛，抄個東西也管得這麽嚴，還讓不讓人活了。
心裏是這樣想著，但那雙不受控製的腳還是小跑著過去了。
進了書室，陌無雙正一張一張的翻著，看的極其認真。
還真沒有見過這麽認真的陌無雙呢，這樣的認真卻是在這樣時刻，李司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深刻的感動下。
“拿筆。”
“哦。”
陌無雙見李司拿好了筆，指了指案上的一張空白紙，“寫。”
這是要親眼看著她寫啊，還真是對得認真的大師兄這個專屬名號。
寫了幾字不行繼續寫，直到寫滿大半張紙，陌無雙才讓停下來。
“夠了，出去吧。”雖然還是不信，可事實擺在眼前，陌無雙隻得讓李司出去。
陌楓看著自己大侄子的表情，想笑又強忍住了。
“叔父，是不是他？”陌無雙抬頭，說話的語氣根本就不是懷疑。
“哪個他，這裏就我們這些人，你說的是誰？”陌楓左右而言他，人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
“果然，可，為什麽？在淩雲山莊，還有誰能請動他？”陌無雙沉默下來，眸子卻依舊緊鎖著李司剛才寫的字上麵。
陌楓放下手中的戒尺，拍了拍手，“好了，時間到了，都進來繼續抄。”
李司是最後一個進來的，瞧著陌無雙的臉色不太好看，坐下來抄寫時明顯認真了許多。
陌無雙的眸子慢慢又移向了李司的筆下的字，好一會才收回視線。
總算過關了，李司輕撫了下胸口，不敢再分心，專注抄寫。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陌楓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說道：“今日便到這，都回去吧，明日早飯後便過來繼續抄。”
“是師傅。”袁修帶頭起身，與身後十幾人統一行禮，這架勢還真是壯觀。
見袁修他們真走了，李司也起了身，剛站好，就被陌無雙給按坐了下去。
“你繼續抄。”陌無雙冷冷的說道。
陌楓一聽嘴角彎起，“這樣，無雙你看著，叔父先走了，跟你父親約好一同喝酒去。”
“酒過傷身，請叔父少飲，也請叔父轉告父親。”陌無雙起身微微欠身，施了個禮說道。
嘖嘖，就連行禮都這麽帥，不愧是淩雲山莊的大師兄，弟子們的楷模。
“是是，十三，專心抄，小心沒晚飯吃。”陌楓指了指李司，笑著出了書室。
陌無雙回了頭，“手伸出來。”
“啊？”李司驚訝道，不過，還是聽話的伸出了手，“噝，痛痛痛。”
小指處傳來疼痛，讓李司立馬收回了手，仔細看了下，才發現竟然有處傷口，血已經凝固了。
陌無雙從衣袖中取出一瓶藥來，將裏麵的粉末灑了些，“現在天熱，傷口不深，不需要包紮，你自己注意下。”
“是大師兄。”李司看了看手指，問題不大，注意一下就可以了。
“還有哪裏受了傷？”陌無雙放下藥瓶，上上下下又將李司看了看，最後視線落在了那微微露出的鎖骨上。
李司低下頭來看看，細細感受了下，“沒有了，大師兄，我可以回去了嗎？”
“再抄會兒。”陌無雙端坐好，拿起毛筆繼續抄起來。
“可是人家真的很餓。”李司有些無語了，早知道中午就多吃些了，現在好了，餓得肚子咕咕直叫喚。
“靜心，就不會那麽餓了，再抄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了。”陌無雙修長的手指在李司麵前敲了敲，“坐正了，這樣字才能寫得端正。”
李司嘴角抽抽，硬著頭皮繼續抄。
人餓了竟然說靜心就覺得不會那麽餓，真不能理解這冰塊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
“還有，隻有女子才自稱人家雲雲，男子就該有男子的模樣，坐好了。”陌無雙這回直接拿了戒尺出來，“再自稱人家之類的女子用語，定要你手痛的拿不住筷子。”
李司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心髒縮了縮，人也跟著往一旁挪了挪。
以前隻覺得陌無雙冷漠，現在她發現，陌無雙又多了一條，那就是會出人不意。
誰知道他哪天會不會突然腦洞大開，再搞些其他的事情來。
以後，能離得遠些便離得遠些才好。
好餓啊，平時覺得一炷香的時間過的好快，現在卻像是煎熬。
如果身旁坐的不是陌無雙，她肯定會在紙上寫上各種菜名了。
“經過今日的這些事情，你與我的那些傳聞將不攻自破，這段時間別老去慕雲居，別這邊剛解決了，再傳你與你表哥之間有什麽事情。”陌無雙說完便起了身，“不抄了，你先回去做飯，我去看下父親與叔父有沒有聽勸少飲酒。”
李司差點把手裏的毛筆給捏斷了，怎麽感覺陌無雙今日說話的語氣怪怪的。
可究竟哪裏不一樣，她道行太淺猜不到。
回到逍遙居，煮好晚飯，陌無雙還是沒有回來，李司隻得等在小廳內，看著一桌子的美食咽著口水。
陌無雙回來的時候，困極了的李司竟然趴在桌邊睡著了。
“喂，起來吃飯了。”陌無雙用手指輕輕的戳戳他的胳膊，“李司，李司。”
“嗯，回來了。”李司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從砂鍋內盛出粥來放到陌無雙的麵前，因為她微眯著眼睛，絲毫都沒有發覺陌無雙其實一直在盯著她看。
“上次見你這幾樣菜每樣多夾了幾筷，想著你應該喜歡吃今日便做了，這盤是我的。”李司將幾盤菜擺到陌無雙麵前，將一盤紅燒肉擺在了自己的麵前，還不忘記宣誓主權。
陌無雙盯著那盤燒得香糯可口的紅燒肉，喉結處滾動了下，拿起了筷子。
李司低頭喝了幾口粥，再抬頭就看到麵前的紅燒肉已經去了大半，嚇得她瞪大了眼睛。
“你喜歡吃的，便吃吃看，味道還不錯。”陌無雙說話間又夾了一塊放入口中，那表情，哪裏不錯，分明就是很好吃的感覺嘛，不高冷會怎麽樣呢，說句很好吃又能怎麽樣呢，李司氣呼呼的趕緊把餘下的幾塊夾進了自己的碗中。
“不過，你的吃相真的很難看，就像幾日沒有吃過飯一樣，難道這段時間我不在，你都沒有好好吃飯？”陌無雙難得心情不錯，話也多了起來。
這於李司來說，這簡直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就連自己又被嫌棄了都沒有放在心上，還笑著接了話，“謝謝大師兄誇獎，謝謝大師兄關心，這段時間十三吃得還可以。”
“誰關心你了？”陌無雙小聲嘀咕了一句，看著李司夾什麽菜，他便夾哪盤。
總共燒了兩盤肉菜，放在之前，陌無雙幾乎是不會動的，而今日——
李司深深的感覺自己若是再不加快速度恐怕就要被陌無雙給吃光了。
“停停，大師兄，你今日為何這麽喜歡這些肉？”她差點就要說你平日不是喜歡吃素嘛，後來想著吃素是和尚的飲食，便中途改了口。
陌無雙放下筷子，“看看你喜歡吃的東西都是什麽味道，吃飽了，剩下的你吃吧。”
得到自己所想，李司歡喜萬分，見人還沒有走，便輕咳了一聲，“那個，大師兄你之前不是吃完飯就去書房的嗎？”
陌無雙微微一笑，“今日有些乏了，坐會，等你吃完了再去。”
乏了，嗬，她怎麽沒覺得。
抬眼，陌無雙的那微微展露的笑容恰好落入了眼簾中，一時間都忘記了呼吸。
四目相對，陌無雙最先反應過來，伸手便在李司的額上彈了一下，“抄莊規的時候要是能這麽專注就好了。”
“主要是大師兄不常笑，這一笑特別好看，十三沒有抵抗力，是十三的錯，哎，要是大師兄讓十三可以盡情畫像，區區五百遍莊規算得了什麽。”李司感歎道，她也知道絕無可能，隻能討討嘴皮上的樂子。
“真是癡人說夢，這樣，五百遍抄完，允許你畫一張。”陌無雙豎起指來，那表情比人砍了他一刀還要生動。
李司卻是開心的不得了，立馬起身，“書房真的可以去？”
“嗯。”陌無雙點頭。
李司直接拉起陌無雙向書房走去，等人坐了下來，才驚覺自己的手還拉著人家衣袖，嚇得她趕緊收了手。
將筆墨紙硯擺好，李司作了個請的手勢，“請大師兄寫下來，怕你日後抵賴。”
“好。”陌無雙提筆刷刷幾筆，李司拿起一看差點笑岔氣。
“我莫不是眼花了？”李司學著陌無雙平時說話的語氣，“這是你寫的？”
陌無雙直接奪回，“重寫。”
“不要，沒想到你的筆下也有這樣的字體，我得好好收著，不許耍賴啊，五百遍抄完，就讓我畫一次。”李司將字重新奪回收認真折好收進袖袋中，退出了書房，留下陌無雙一人獨坐其中。
陌無雙手中還握著毛，嘴角慢慢揚起。
“喲喲，大師兄竟然笑了耶，真是難得一見啊。”一聲嬉笑聲自橫梁上響起，下一瞬，低低的痛呼聲也響了起來。
“下次再這般，休怪我不客氣！”陌無雙收了手，冷冷的警告道。
“是是大師兄，逗你玩呢，下手輕點，對了，你讓查的事情已經查到了。”男子自橫梁上飛下來，麵容也清晰起來，竟是多日未曾露麵的趙苛。
陌無雙接過趙苛遞來的密函，伸手從腰間取出一錠銀子扔了過去。
“別啊，大師兄你這樣就見外了。”趙苛接過銀子微笑著說道。
“別廢話，收下，這是咱們淩雲山莊的規矩，再說了，你娘還病著呢，明日便回去看看，可多呆幾日陪陪她。”陌無雙又取了錠銀子扔過去，“回來的時候幫我帶些調料回來。”
趙苛拱了下手，“大師兄恩情趙苛記下了，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
陌無雙抬手打斷，“李司好像過來了，趕緊走，別讓他看見你。”
“總之日後趙苛定會報答大師兄的。”趙苛說完收好銀子飛身離去。
他前腳離開，李司後腳就進來了。
書房內靜悄悄的，陌無雙端坐著手中執一本書，油燈架上的幾盞油燈微微動了下。
“大師兄你剛才跟誰說話的嗎？”李司指了指微微敞開的窗戶說道，她前麵明明聽到有什麽聲音。
“沒有誰。”陌無雙淡淡的說道，視線未離書半分。
李司將窗戶關好，回頭看了陌無雙一眼，“大師兄早些睡。”
“好。”陌無雙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李司見陌無雙不再說話便退出了書房。
“是誰在那裏？”微暗的油燈下，一道人影一晃而過，回到房間的李司準備入睡，正要滅燈時發現了異樣，人也推開房門追了出去。
對方的輕功很好，一轉眼便越過院牆進了夜色中。
李司起身躍起，到了一半高度時，被人拉住了。
“是你表哥，我去追，這次非要問問他意欲何為。”陌無雙將李司拉下，自己則是施展輕功追了過去。
李司一聽哪裏呆得住，出了逍遙居，她才驚覺這兩人的輕功實在是太好了，就看到遠處兩道起起伏伏的身影追逐著，像極了武林高手在較量。
“李司幫我拖住他，他精力太旺，這要追下去這一夜也別睡了。”遠處唐喬的聲音傳來，惹得李司笑了起來。
上次唐喬說陌無雙追了他兩個山頭她還覺得有些誇張，這會看著這架勢，都覺得他就的有些輕巧了。
這個樣子下去，就算是追上個一天一夜都沒有問題。
“還愣著幹嘛，快啊，直接拉住他。”唐喬喊了一聲，下一秒便傳來一陣悶哼聲。
陌無雙開始動手了，不好，李司一個躍起輕踮起腳尖飛了過去。
“我來幫你了表哥。”李司說了一句，示意唐喬可以尋機會跑路了。
白日的溫度較高，這會小涼風吹著，又有這夜景欣賞，三人很快糾纏在一起。
一輪半月自天邊升起，月色普照下，黑白衣色交替，李司找準了機會一把拉住發陌無雙，可惜對方力氣太大，幾下便掙脫，唐喬又挨了一記拍。
“咳咳——”唐喬這一掌受得實在直接猛咳了起來，忍不住罵了起來，“陌無雙你大爺的，出手用得著這麽狠嘛。”
“罵人再受一掌。”陌無雙說話間一掌便拍了過去。
唐喬堪堪躲過，將李司推了過去，“抱住他堅持一炷香的功夫。”
李司之前從未如此活動筋骨過，被這一推重心不穩直接砸向了陌無雙，眼看著無法控製，嚇得她趕緊大喊，“大師兄你讓開，我不受控製了，會傷到你——”
最後一字還未說出口，就聽得一聲悶哼聲，兩人自高處一齊摔向了地麵。
再看唐喬早已經跑得沒了影，隻有遠處的樹頭微微晃動著，顯示剛才有人存在過。
李司重重的砸在陌無雙的身上，然後就以這樣的位置摔在了地上。
“起來。”陌無雙被砸得不輕，沉著聲音說道。
李司拍拍手上的塵土從陌無雙的身上爬起來，還好天是黑的，不用看某冰塊冒寒氣的俊臉。
看著躺在地上的陌無雙，李司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麽高冷的人這樣摔在地上，真是副難得的美景。
“拉我起來。”陌無雙低聲說道，語氣裏明顯含了怒。
李司這才回過神來，伸出手，就被拉著摔到了地上。
這會，兩人來了個情景互換，李司躺著，陌無雙站著。
“還不快起來？”見人好一會沒動靜，陌無雙有些不耐的說道。
李司嘿嘿一笑，“地上涼快，讓我再涼快涼快。”
“好，那你就在這裏涼快。”陌無雙轉身便走。
“還真是個狠人，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人，以後，哪個姑娘竟然跟你，就算跟了，以後也會被嚇跑，真是受不了。”李司嘀咕著自己坐了起來，走出幾步的陌無雙此刻卻停了下來。
“是我說錯話了，大師兄你別往心裏去，像你這麽好的條件，哪個姑娘不爭著搶著想嫁給你。”怕陌無雙秋後算賬，李司決定先道歉先了事。
陌無雙慢慢回了頭，手裏的劍不知何時出了鞘，在月光下，寒光一閃，嚇得李司連滾帶爬先閃了。
回到房間裏的李司拴上門，又將劍抱在懷裏，生怕某人再殺進來。
剛才她可是看出來了，陌無雙是絕對想要動手的，就算是天黑著，她都能感覺到那駭人的殺氣。
“剛才你身後有條蛇，跑那麽快幹嘛。”陌無雙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你又沒說，這下終於能放下心來好好睡一覺了。”李司將劍掛好，入睡更響起，隻見人影一晃，估計是回去睡了。
陌無雙在作息上守時守的令人發指，她可沒有那樣的毅力，打了個哈欠，睡覺去。
唐喬在外麵一直呆到入睡更響起，這才回了慕雲居。
之前他是聽人說陌無雙走了，這才過來的，誰想到又回來了。
不甘心的他直接一頭紮進了書房，將李司上次給的那張圖紙拿了出來，油燈下，隻見他的唇角彎了起來。
陌無雙啊陌無雙，你再厲害，能厲害這個嗎？
看你還怎麽壓製我！
將視線鎖向手裏的圖紙，唐喬的眉漸漸擰起來，“有難度，很好，很好。”
在房間裏躺下的李司打了個噴嚏，伸手揉了揉鼻子，“大晚上的誰罵我？”
“沒人罵你，趕緊睡。”陌無雙的聲音傳來，這人精神還真是好，這還是那個吃完飯說自己乏了的人嘛。
光看著前麵他追唐喬時的精神勁兒，她就知道那是他的借口。
這次回來後，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比如陌無雙對自己的態度，表麵上感覺跟之前差不多，時好時壞的，可，總感覺又有哪裏不一樣了。
到底是哪裏呢？
李司伸手就要拍拍自己的頭，突然想起來了，陌無雙之前彈過她的額頭，還有，還有，自己拉他的胳膊，這些，若是以前——
一顆心狂亂的跳起來，有什麽東西仿佛要破土而出了。
不對不對，陌無雙三觀是何等的端正，絕不可能。
陌無雙見李司房間裏沒有再有動靜，這才回了房。
將油燈盡滅，人卻睜著眼睛靜坐著。
“無雙，十三再好，他終究是男子，你這是要將淩雲山莊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嗎？”
“如果你再這樣陷下去，為父隻得讓他下山去了。”
父親嚴厲的話猶在耳邊，陌無雙微微握緊了拳頭。
許久後，長長的歎了口氣。
“無雙睡了嗎？”門外傳來陌楓的聲音。
陌無雙起身，“還未。”
“跟我來。”
聽到動靜的李司這次是抱著劍出來的，這大晚上的是要鬧哪出，還讓不讓人睡了。
唐喬肯定不敢來了，這會又是誰？
陌無雙隻同意她進書房，李司舉在半空的手遲遲沒有落下，最後隻得放棄。
她都能聽到的動靜，陌無雙肯定能聽到。
她又在這添什麽亂，還是回去睡吧。
書室內，一盞油燈，師侄兩人麵對麵而坐。
陌無雙看著案上的一壇酒，有些不解的看向陌楓，“叔父您這是？”
“喝喝看。”陌楓指了指酒說道。
“不喝。”陌無雙直接拒絕。
“你連酒都不敢喝？”陌楓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好酒。”
陌無雙搖搖頭，“不想喝。”
“好吧，叔父讓你這麽晚過來，是想問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陌楓將話題轉到正題上，這也是他捉摸了有段時間的問題。
“沒有怎麽想，是父親太敏感了，還有那些無謂的傳聞惹的禍，我與他，”陌無雙說到這停了一下，“什麽事情都沒有。”
陌楓一口氣提著，聽到這句，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隻是——”陌無雙又開了口，惹得陌楓倒酒的手一抖。
“隻是什麽？”這才是重點啊。
陌無雙垂下眸子，“沒什麽。”
陌楓咬牙，“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麽一停一頓的。”
“叔父少飲酒。”陌無雙起身，將酒直接拿走了，“謝謝叔父您的酒。”
“還說自己不喝，口是心非，都拿走了。”陌楓嗬嗬一笑。
陌無雙聞了聞酒味，“十三說酒可去肉腥味，這壇酒好，效果應該更佳。”
陌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