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曆太多,怎樣的血腥都已經麻木,並沒有太多心驚,反觀籬笆鬆身邊的人,雖然都是凶徒,卻也是觸目驚心,臉色蒼白。


    仔細想一想,大概是他們認識這些死者,於是推己及人,產生了深刻的代入感吧。


    駐足觀察了一會兒,那籬笆鬆走到了我們跟前來,雙手抱拳,朝著我們深深一躬。


    我們側身,不受他拜,青丘雁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籬笆鬆之前雙目赤紅,一副亡命徒的模樣,然而此刻卻顯得格外恭謹,對我們說道:“之前的時候,得到了五彩補天石的消息,貪欲熏心,一葉障目,滿以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便興致匆匆而來,卻不曾想實力有限,倘若不是諸位路上照應,早已身亡;而行至於此,我突然明白,且不說犁熔洞之中是否還存有補天神石,便算是有,也不是我們這些人有福消受的,所以我這裏有一個請求……”


    青丘雁不動聲色地說道:“什麽?”


    籬笆鬆拱手,說還請三位能夠與我們一起同行,照應我們周全。


    王明皺起了眉頭,而青丘雁自然不允,說道:“之前同路而行,我看在你與我門下食客有情誼,多加照顧,現如今已經到了這裏,彼此再無相欠,我們為何要照應你們?我們此行前來,全為救人,哪裏有時間管閑事?你們若是害怕了,轉過身去,下山,自然不會有事兒。”


    籬笆鬆卻再一次躬身,說我明白,不過上山容易下山難,就算我們現在就掉頭離開,隻怕也是凶多吉少——諸位放心,我們隻求性命,還希望聖女你能夠讓我們跟著就行,但有雜事,隻管吩咐,願效犬馬之勞。


    青丘雁依舊不願,冷笑著說道:“從來沒有聽說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就是想要跑來做狗的,你且自去,不必再說。”


    她的態度堅決,那籬笆鬆瞧見勸不動,隻有長歎一聲,再一次地抱拳,說既然聖女不肯相信俺們,那便算了,免得您還以為俺們要謀害於你——既來之,則安之,俺們先去,也會幫著你們找尋那白鳥兒,表明一片真心。


    他說罷,帶人朝著前方的建築群落走去,沒多一會兒,進了圍牆,消失在了我們視線的盡頭。


    王明在旁邊聽著,眉頭微皺,待那些人離開之後,忍不住問道:“這些人既然肯幫手,為何要往外麵推卻呢?好沒有道理啊。”


    青丘雁回頭,明眸忽閃,笑著說道:“你覺得他安了好心?”


    王明說我覺得這傻大個兒挺真誠的啊?


    青丘雁臉色轉冷,平靜說道:“這一路過來,我們彼此攙扶,你或許有了一些同舟共濟的患難之情,但你卻沒有認識到這幫山民的本質——若是良善之人,就不可能在不周山這幫艱險之地廝混,偌大蟲原,處處可以安身立命,何必舍近求遠,緣木求魚?他此刻低聲細語,軟語相求,然而一旦觸及到了利益之爭,絕對會變臉的。”


    王明不太相信,說真的?那籬笆鬆不是你族內附庸的好友,還幫你辦過事兒麽?


    青丘雁說這事兒一碼歸一碼,不能一概論之,山民眼中隻有利益,而無感情——他若是真的懼怕了,隻管下山就是了,何必多扯?他不肯下,是因為已經受盡了艱辛苦楚,在沒有得到回報之前,心有不甘,“願效犬馬之勞”這話兒,在真正的五彩神石出現之後,絕對會拋於腦後,而且就算是他真心實意,旁人也未必承認。


    聽到她的話語,我們都不再說話了。


    青丘雁是不周山的土著,而我們都不過是外人,對於那些山民的判斷,自然是以她為準。


    這些事兒都不過是插曲,抵達了這傳說的“土地廟”,也並不是我們的終點。


    我們需要找到小妖姑娘,而如果有可能,說不得還得跟遊先生正麵碰撞。


    簡單溝通之後,我們也朝著裏麵進發。


    說是土地廟,實則如同一座小城一般,瞧見這琳琅滿目的發光建築,在蒙蒙黑的夜色之中散發光芒來,讓我有一種回到了天山神池宮的錯覺去。


    我們穿過了城牆,因為之前有些耽擱,已經瞧不見籬笆鬆一行人的蹤跡,側耳傾聽,能夠感覺到他們朝著東邊行進。


    相對於他們的大搖大擺,我們要小心許多。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剛才的那一堆屍體提醒了我們,已經有人先一步抵達了這裏。


    殺死那些人的家夥是誰呢?


    我們大約都能夠確定,如果沒錯的話,基本上就是遊先生一行人。


    那家夥或許並沒有預料到我和王明會在青丘雁的帶領下趕到這兒來,但一路上做的種種布置,肯定是有預防的。


    這預防的對象也並不僅僅是我們一行人,更多的,則極有可能是像籬笆鬆、園子溫這樣聽到風聲、冒死前來的亡命徒。


    按照遊先生的配置,我們知道他定然在城裏麵布置得有人手,觀察這邊的變化。


    事實上,我們剛才與籬笆鬆一行人分道揚鑣,除了對他們的不信任之外,還有另外的一個目的。


    那就是不願意被當成靶子。


    能夠在這江湖上廝混,誰也不是傻子,行事之前,心中自然也是有許多的考量。


    三人盡可能地行走於建築的角落和陰影之下,我在緊張的潛行過程中,嚐試著使用我的大虛空術和地遁術,發現都被某種威嚴的力量隱隱封印住,不得施展。


    王明告訴我,這個地方,在很久以前,很有可能真的存在神靈。


    盡管這種神靈與我們印象之中的那種神靈有本質上的區別,但威嚴不可犯,所以我的這些手段,必然也被建築附染的神性克製。


    王明很嚴肅,目光如炬,左右打量著。


    這小城看著不大,然而越往裏走,越覺得廣闊無比。


    從占地麵積上來看,真的不必三目巫族的聚集地小多少,而且許多的建築規模十分龐大,有點兒像是三目巫族居住的比例,人行其中,莫名就感覺到了幾分宏偉。


    如此行了一刻鍾,王明停下了腳步來,朝著我們招手。


    我行進的過程中全神貫注,立刻反應過來,隱到了他旁邊,問怎麽了?


    王明不說話,而是用手往東北角的斜上方指了指。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卻瞧見有一個黑影正伏在一處高塔的飛簷之上,整個人融入建築之中,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的瞧得不是很真切,很容易被忽略。


    瞧了一會兒,我認出了那人來。


    那家夥我見過,他是遊先生的手下,就是那個身高體壯,頭如蝮蛇的家夥,此刻他如同一頭怪蟒似的,盤在寶塔之上,雙眼幽綠,正打量著東邊的方向。


    東邊,是籬笆鬆一行人行進的方位。


    王明與我瞧了一會兒,伸出手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走吧,摸舌頭去。


    我點頭,跟隨著王明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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