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氣氛凝重,沒有人說話。季開遠目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史氏悄悄用帕子擦拭眼淚,扶桑也呆坐著,小小身體隨著馬車的晃動前後搖動。


    還是扶疏最先開口,打破了這份沉寂。


    “阿爺阿娘,阿墨,我就不回家了,我去趟隴右!”


    “跑去隴右幹什麽呀!”史氏說著又哭了起來。


    “和離書我已寫好,既然他負了我,我也不必守著他。要斷,就斷個幹幹淨淨!”扶疏語氣堅決。


    “明天再去吧!”季開遠勸道。


    “阿爺,就算回家去,我也無法安心休息。”扶疏透過馬車的窗簾縫隙,呆呆地看著外麵黑夜,說道:“長夜漫漫,此事不完結,每時每刻,於我,都是煎熬。早早了結,我才能睡個安穩覺。”


    “阿爺陪你去吧!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季開遠說道。


    “阿爺,此事是我招惹來的孽緣,因我而起,便該由我親手了結。父母已庇護我良久,這次,女兒想自立自強!”


    “好孩子!曆經此劫,但願你此後能事事順遂!”既然女兒要執意自己解決,他也隻好放手讓女兒成長:“隴右苦寒,你多帶幾件衣服,多帶幾個護院過去!”季開遠叮囑道。


    “我知道了,阿爺。”


    扶疏回到季家,花蕊蜜橘幾個連忙為她收拾了幾件棉衣、披風,季開遠親自挑了伶俐又精壯的家丁,如此折騰完,承天門的第一聲報曉鼓已經敲響。扶疏在門口辭別了家人,騎馬往隴右而去。


    天剛蒙蒙亮,一匹駿馬從管道上疾馳而過,揚起漫天灰塵。駿馬在隴右軍營前長嘯一聲,停下腳步。崗哨見是王三郎,便放行準入。一名崗哨一邊挪動路障還一邊和王蹊搭話:“三郎大喜!不是請了一個月的假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然而王三郎並未與他攀談,目不斜視,牽馬進了軍營。


    兩位崗哨就在門口攀談起來。崗哨甲感慨道:“美人在懷不留戀,迫不及待地回到我們這個光棍堆裏來,王三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也不一定是福,那季家剛到長安不久,季家娘子很多人都沒見過真容,說不定是個醜八怪呢!王三郎那樣的風流人物,怎能忍受與一醜八怪同床共枕?自然也就迫不及待回來了!”崗哨乙說道。


    “還是之前的葉氏貌美啊!”崗哨甲說道:“那模樣,那身段,嘖嘖嘖,不愧是平康坊出來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哭得時候又梨花帶雨,真是讓人心疼啊!”


    “擦擦你的哈喇子吧!”崗哨乙鄙夷地說道:“那樣的人物,也輪不上你來心疼!你我也就去逛逛那下等窯子,完事就提褲子走人,什麽模樣、身段,還是不要肖想了!”


    崗哨甲也點點頭:“說到底,還是咱們哥倆不會投胎,若有下輩子,我也要投胎去那富貴窩裏享受享受!”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八卦,沒注意到漸漸飄落的雪花,和漸行漸近的馬蹄聲。


    直到近了,才看見一個紅色貂皮披風的女子從馬上翻身下來。


    崗哨甲見來人的一張小臉全都隱沒在貂絨裏,以為是葉氏來來王三郎,笑道:“葉娘子又來啦!王三郎剛進去呢!”


    扶疏聽到崗哨的話,心裏一陣陣犯惡心。原來葉氏常來呀,和崗哨都熟得很呢!扶疏摘下披風的帽子,露出一張精致的小臉。美而不媚,眼神卻冷得像隴右的天氣。


    “兩位小郎君,我姓季,找王蹊,麻煩小郎君通報一下!”


    一看不是葉氏,崗哨甲有點尷尬。又聽小娘子說姓季,來找王蹊,心中不由得又開始腦補一出八卦大戲來。


    “小娘子稍等!容我前去通報!”崗哨乙說完,往左領大將軍帳中奔去。按規定,軍營中人出入大營都要跟大將軍報備的。


    “報——”崗哨乙站在大將軍營帳外喊道。


    “進!”


    得到許可,崗哨乙進了營帳,說道:“啟稟大將軍,軍營外有位季姓小娘子要見王蹊!”


    正在跟父親討論軍法的鄭闊聽到這裏心頭一緊。扶疏與王蹊不是剛剛大婚嗎?怎麽這個時候來了隴右,還要見王蹊?王蹊回到軍營了?他們是鬧了矛盾嗎?是因為葉氏的事情嗎?


    大將軍鄭廣還在查看桌上的行軍圖,頭也不抬地大手一揮:“王蹊不是請假回長安成親去了麽?怎麽跑到軍營裏來要人?轟出去!告訴她找錯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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