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芝反應也快,一聽到屋裏的腳步聲,趕忙蜷成一個球,像死狗似的往地上一趴……


    她真是不要臉了。


    也不怕被人看見了尷尬。


    可這世上的事兒,有時候就這樣,越是不要臉的人,越能得到第一手資料。


    江天來往院子裏一瞧……


    沒人!


    也沒掂著腳尖往窗根底下看。


    這就把王寶芝落下了。


    江天來隨手又關了窗,回頭望著武城,輕輕的歎了口氣,“你是來要孩子的?18年了!我可把一水當成親姑娘了,親眼看著她一點點長大的,我……我舍不得還給人家。”


    武城擺了擺手,“表姐夫,18年前我把孩子送過來的時候,沒跟你講清楚!為啥呢?我當時是怕你害怕,拒收這孩子!現在我也不瞞你了,實話實說,這孩子的出身不好……”


    “我當時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這世道……唉!”江天來是實在人,“但凡有點兒活路,誰家扔孩子啊?”


    “嗯!可不!”武城點了點頭,“這孩子家那幾年貪事了,母親出身是大資本家,還有海外關係,父親的問題也一大堆……反正是查得太狠了!人家這才托我把孩子送出來!免得受牽連,先保住小命要緊!那時候,正趕上我表姐生孩子,我一想,幹脆,就說生個雙胞胎,要不然,這丫頭的身份混不過去!就趁半夜給你們送過來了。你也是個大善人,沒打奔兒就把孩子收下了。為這,我替她家感謝你。”


    “謝啥?都有難處!繈褓裏的孩子,在我麵前哇哇的哭,我還能把她扔出去?那時候我就想,隻要有我一口粥喝,怎麽也能灌她點兒米湯吧?”


    “你是個好人!”武城感慨著,“好人總有好報。這些年,我出了事兒,坐了大獄!跟外麵一直也聯係不上。這不,剛出來幾天,就有人給我帶信兒了,說是這家找孩子呢!給了我個聯係地址!你等等啊,我拿給你看。”


    邊說著話,邊在褲兜裏掏出了一張小白紙,“表姐夫,你看。”


    江天來接過來一瞧,“媽呀”了一聲,“這上麵咋都是外國字兒?”


    “她家人都在國外呢!一時回不來!”武城想得很周到,“我沒把你們的姓名和地址給那家!因為我不知道你咋想的,你含辛茹苦的把孩子帶大了,現在還想不想還回去?這我都得問問你!由你來決定!他們就把地址留下了,說隨時等你的消息,也不會虧待你,你這些年養孩子的辛苦費和生活費,他們都願千倍百倍的還給你。”


    江天來低著頭沒回答。


    心裏一時七上八下的,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兩隻大手下意識的擺弄著小紙片兒。


    武城趕緊提醒,“表姐夫,你把這東西收好了,別叫外人看見了,要不然,到時候打個你裏通外國的漢奸罪,你說都說不清。”


    “嗯呐!”


    江天來憨實的點了點頭,四下瞧了瞧,就要把地址塞到炕席下。


    武城趕忙阻止他,“別放那兒!容易叫人發現!”


    目光一瞥牆角,“這塊地磚鬆了,放到地磚下!”


    “行!”


    江天來應聲走到牆邊,蹲下身子,撬開了一塊紅磚,這才把紙片小心翼翼的擺進去,紅磚放回原位,他還有點不放心,幹脆又用腳踩了踩。


    武城試探的輕聲問,“那……表姐夫?你到底是咋想的?孩子究竟還不還給人家?”


    “我……”


    江天來真是舍不得!


    一塊石頭揣在懷裏18年,還有感情呢,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小棉襖”了……江一水的乖巧和懂事,早就贏得了他的心。


    可他畢竟是個善良的人……一想到人家找孩子的那片苦心,又有點兒不忍,猶猶豫豫的抬起了眼睛,“武城,你讓我再想想!讓我再想想!你不是不急著走嗎?待兩天!過完中秋節再說。”


    武城答應了一聲,“那好!你慢慢想!”


    “……”


    窗外。


    王寶芝聽到這兒,心裏別提多興奮了,悄悄的移動著腳步,出了江家的院子,這頓瘋跑,直接就回了家,進院就高聲的喊,“漢生!漢生!報仇的機會來了。”


    徐漢生還在家養“大糞坑裏”的傷呢。


    一聽這話,在炕上坐起了身,“媽?咋的了?跑得急了咕嚕的?報啥仇?”


    王寶芝快步進了屋。


    拿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涼白開,這才用袖口一抹嘴兒,“漢生,媽跟你說!我剛才在村口等著看樣板戲,突然間瞧見個陌生人進村了,我就覺得他有點兒眼熟,好像是江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你媽這警惕性多高啊?我就跟過去看了!艾瑪,發現了個天大的秘密。”


    “啥秘密?”


    “你還記得嗎?以前石木匠就說,江一水不是江天來親生的!”


    “記得啊!江天來不是把人家的鍋都砸了?後來,就沒人再敢提這事兒了。”


    “好家夥!原來石木匠說的都是真的!江一水是那個遠房親戚抱過來的,親生父母是國外的大資本家!她的出身有問題,必須得徹查!還有啊,她家現在又和國外偷偷摸摸的聯係上了,這是要和帝國主義聯合嗎?漢生,你去!去縣上的g委會揭發他們!讓江家的人吃些苦,自打他們和咱家退婚之後,一直就沒服過軟,這口氣不出,我心裏憋的慌。”


    “這……”徐漢生畢竟是在縣裏當幹部的,心眼兒多,“媽?這空口白牙的沒證據,恐怕告也告不下來。”


    “有證據!他們有一個國外的什麽地址,就壓在地磚下了,那個表親武城還在呢,把他和江天來意一起抓起來,隔離審問,嚴刑拷打,還怕他們不招嗎?”


    還嚴刑拷打?


    這女人多狠呢!


    說實話……


    徐漢生對江一水是“愛而不得就生恨”,再加上“糞坑事件”之後,他更是把江家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江家倒大黴。


    現在一聽來了報複的機會了,怎麽能放過?


    深吸了一口氣,“媽,你說這事兒都是真的?”


    “當然了!我沒事撒這謊幹嘛?再說了,現在我一想,石木匠肯定也是知道點兒什麽!等g委會來了!讓他也出來作證,非把江家告倒不可!”


    “好!”徐漢生一下子從炕上蹦下了地,擼胳膊挽袖子的,瞪圓了眼睛,“那我現在就去揭發!正好!g委會的頭頭是我朋友!我給他說說,這次,我非讓江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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