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水聽到有人在夜色中高喊,當然要看看了。


    側頭一瞧。


    隻見巷口處有人推著自行車,正頤指氣使的喝罵,“你個老王八,死醉鬼,不要命啦?想死?往別人的車軲轆底下鑽,別連累我。”


    邊罵,邊不解氣的上去連踹了兩腳。


    他腳下仰麵躺著一人,掙紮著想要站起身,腰剛抬起一半,“嘔”的一口吐了出來,汙物濺到了車輪上……


    推車的人見了,氣急敗壞的把車子往旁邊一立,“老不死的你~”


    上去就一頓拳打腳踢。


    眼瞧著醉酒的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他還不停手,幹脆把錚亮的皮鞋伸到了對方的麵前,一把抓住了對方的頭發,“裝死是吧,你給老子舔幹淨?舔!趕緊舔……”


    抬手就要扇人家耳光。


    忽然……


    從旁邊伸過來一隻大掃帚頭,搪住了他的手。


    那人扭頭一瞧……見路燈下俏麗的站著個小姑娘,眉目如畫,肌膚勝雪,可眼底的神色卻很冰冷。


    手裏拖著一個清潔工用的大掃帚,“哎,我說,這位同誌,人家喝多了,吐到你鞋上了……這是他不對,可你人已經踹他了,打人不打臉,你就別得理不饒人了。”


    隨手在衣兜裏掏出了個手帕,“喏,你自己搽搽得了唄!”


    “我要你管閑事?”那人張口回嗆,依舊不依不饒,“我就打他了,怎麽的?你再多說話,我連你也……”


    話還沒說完。


    向東上來了。


    跟他媳婦兒“叫板”能行嗎?


    霸道的一抬腿,照著對方的自行車就踹了一腳。


    “啪”的一聲。


    自行車應聲落到了牆角。


    那人心疼喊了一句,“媽呀!”


    本來想發火罵人的。


    扭頭一看向東。


    這大體格子,手掌像個小簸箕,還有那淩厲的眼神,絕對強者的氣勢……


    再一看向東身邊的吳誌遠,好家夥,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雙胞胎”。


    兩個人往那一站,像是一對大門神。


    大晚上的……


    誰敢跟一對門神置氣?


    那人立刻就癟茄子了。


    也不敢囂張了。


    訕訕的嘟囔了一句,“今天算我倒黴!”


    低著頭走到牆角,把自行車扶起來,用雙腿夾著前車輪,正了正車把,這才一片腿上了車,二話沒敢再多說,騎著車,消失在了夜色裏。


    江一水趕忙要低頭查看醉酒人的傷勢。


    向東攔住了她,“你靠邊兒!”


    擔心他那人再吐,會弄髒媳婦兒……他自己往前湊了一步,俯下身子,“同誌,你沒事吧?”


    借著路燈一瞧……那人大概50多歲,頭發蓬亂的遮著額角,麵色蒼白,目光渙散,臉上帶著恍惚的笑,衣襟上還沾著汙漬,很顯然,雖然是喝多了,卻沒有性命危險。


    吳誌遠對這一片比較熟,跟過來,低頭一看醉酒的人,認識,“喲,劉一手,你怎麽又喝多了?”


    劉一手?


    留一手?


    江一水覺得這名字挺有意思。


    不由得細瞧了瞧對方。


    正趕上那男人的目光掃過來,兩個人一對視,劉一手的眼神仿佛一下清亮了,猛的從地上坐起來,向她伸出一隻手,“喜兒?是你嗎?你回來了?”


    掙紮著站起身子。


    就要抓江一水的手。


    向東趕忙攔住了。


    吳誌遠也向前站了一步,把江一水擋在了身後,“哎,劉一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什麽喜兒?還楊白勞呢?(白毛女裏的人物)得了,你該幹嘛幹嘛去!趕緊回家睡覺吧?”


    劉一手愣了一下。


    懊惱的低語著,“認錯人了?怎麽會……這麽像?”


    目光直直的盯著江一水的臉。


    眼皮都不眨。


    江一水好脾氣的向他一笑,“你認識我?”


    劉一手的嘴唇動了動。


    什麽話都沒說。


    單手扶著牆,蹣跚的向著小巷裏走,邊走囫圇的唱著戲詞兒,“漫搵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裏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是山門裏魯智深的一段唱。


    音色中滿是悲愴和不甘。


    向東是個見多識廣的人,望著他的背影,就覺得這人有故事,輕聲的問吳誌遠,“這人咋回事兒?”


    “嗯?你把他忘了?不應該啊!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常去那個玉長軒酒樓嗎?生意一直火爆,進去都坐不到位子。有人就在門口站著吃?”


    “記得呀!”


    “那店的創始人就是劉一手的爺爺,過去大清朝的禦廚,後來,宮裏的禦膳房解散了,他就流落到民間,給大帥府做菜,再後來就開酒樓,等到傳到劉一手這輩,正趕上公私合營,酒樓就成國家的了,起初劉一手還在後廚做菜,動蕩之後,他就改在後廚洗碗了~大概是心情鬱悶,一天就喝酒。”


    吳誌遠輕歎了一聲,“唉!也難怪他鬱悶!家裏的酒樓沒了,親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了……唉,說來話長,哪天再聊吧!”


    他快步的又走回了帥府街6號小院兒,直接推門而入,“咱別說人家了,我趕緊領你們看看房子。”


    向東拉著江一水的手,小夫妻倆也跟著他進了院子。


    抬眼一瞧。


    院子裏確實挺講究,院中有一棵大槐樹,雖然已經入了深秋,樹葉都凋零了,但仍然還可以看出往昔的氣勢和盛夏的繁榮。


    樹下是一套小四合院。


    西廂房的窗口亮著燈,正房和東廂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吳誌遠小聲的解釋,“瞧見了吧?這是我單位分的房子,我也不過來住!就借給你們吧!我給你簡單介紹一下情況啊,這座小院原先歸大帥府裏的一個姨太太所有,頭些年收歸國家了,分給不同的單位……”


    “……”


    “西廂房住了個女裁縫,她為人比較清冷,很少跟外人說話,特別安靜,東廂呢,分給教育局了,至於是誰來住?反正我是沒見過人!上房歸我,喏,東子,這是鑰匙,給你吧。”


    向東隨手接過了,又轉交給江一水。


    江一水猶豫了一下,又遞還了吳誌遠,“還是你開門吧,這畢竟是你家。”


    吳誌遠讚賞他的懂事,大大咧咧的笑了,“一水,你千萬別跟我客氣!東子了解我的情況,我單身,現在跟父母住在一起,根本就不過這邊來,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借給我親兄弟,這有啥不對的?以後這就是你們的家,想住多久住多久,想怎麽收拾怎麽收拾。”


    “誌遠,謝謝!”向東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我就是落個腳,我一個老爺們怎麽都行,可我不願意讓一水住在旅社裏,那裏人雜事兒多……鬧騰!過幾天我找好房子,我們就搬出去!”


    “急啥?找到合適的地方再說。”吳誌遠把鑰匙又塞回到了江一水的手裏,“咱們別來回推了,年前還能不能進屋了?”


    江一水笑了。


    也沒再磨嘰,大大方方的開了門。


    “啪”的一聲。


    吳誌遠拽亮了門邊的燈繩。


    暈黃的燈光下從棚頂傾瀉而出,溫馨的灑滿了整個室內:


    進門是一間客廳,門對麵擺著一張八仙桌,配著兩張太師椅,左右手各是兩間臥室,用雕花的原木隔斷隔著。


    吳誌遠解釋,“我也沒裝修,家具也簡單,鍋碗瓢盆倒是俱全,廚房在外麵,三家共用,東西臥室裏都是雙人床,被褥床罩也都是新的,你們願意用就用,不願意用隨便換。”


    他倒真是一個爽快人,行為和言談之間,也不由自主的透出一股貴氣……一望可知,是在優越條件裏長大的。


    吳誌遠很識趣,顯然也沒打算多停留,故意找了個借口,“我得趕緊走了!單位還有點事沒辦完,那什麽,東子,一水兒,你們先好好安頓一下,咱們以後再聚,哦,對了,我還忘了一句最關鍵的話。


    向東和江一水兒不約而同的問,“什麽話。”


    吳誌遠支著牙笑,“祝你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啊~”


    話一說完。


    人已經出了院子。


    揚長而去了。


    向東隨手關上了門,輕輕的摟住了媳婦兒,在她耳邊低語,“哎,那咱們現在就弄個貴子唄……”


    江一水的臉紅了。


    照著他的肚子懟了一拳,“滾你的!一天也沒正事。”


    “怎麽沒正事?兩口子在一起,努力為兩家傳宗接代,這就是最大的正事!”向東調侃著擠了擠眼,“為了這個大目標,我拚了!”


    身子一低,雙手鉗著她的腰,直接把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進了臥室。


    ……


    窗外。


    月如銀盤。


    臥室裏……


    傳來了女人悠悠的嬌嗔,“哎呀,你輕點兒~”


    ------題外話------


    今天的二更挺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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