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閣包廂內,靜室微光,空氣裏有著甜美芬芳的紫荊花香味,淡紅溫暖的光線從幾處布置巧妙的壁燈中曲射出,落在談話區兩人的身上,空調的設定溫度是二十四度,舒適宜人。


    吳迪沒有回話,反而陷入了沉默。


    陸言並沒有追問,而是拿起麵前鋼化玻璃茶幾上已經斟滿酒液的杯子,小口抿著。這種甘蔗汁液燒製的清淡型朗姆酒,具有細致、甜潤的口感,味辛而醇厚的酒液在喉中滑過,芬芳馥鬱的酒精香味還在在唇齒間縈繞著,胃裏麵卻暖洋洋的。


    直到陸言把大半杯抿完,吳迪才抬起頭來,明亮的雙眼裏有著清冽的光芒。


    他說:“我想做道哥那樣的男人。”


    陸言愣了一下,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他驚愕地應了一聲,卻想著《海賊王》裏麵路飛喊起的那洪亮的誓言,以及當年項羽初見秦始皇說的那句“彼可取而代也”之時,臉上所露出的執著和狂熱,似乎也應該是這幅模樣。


    未待陸言接話,吳迪便緊接著說:


    “人生在世,百年過後不過是一堆枯骨而已。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人總要做點有意義的事情,讓人銘記。所以我要成為道明臣那樣的大哥,把灣塘幫改造成龍騰那樣的堂口,為黑社會一任,造福一方!”


    他說的慷慨激昂,義無反顧。


    龍騰集團聲名赫赫,陸言自然知道天都的那個巨無霸財團,也對那個傳說中的人物十分景仰。卻不曾想麵前這個男子,居然是“月經哥”十足的粉絲,還樹立下如此的人生理想,倒讓人肅然起敬。(注1)


    可是,倘若傳奇可以複製,那麽不就變成了菜市場的大白菜了。


    陸言皺著眉,無比懷疑道:“吳迪,說實話,你很優秀,十分的優秀,但是你有想過你理想有多麽的難以完成麽?現在是和平時期,講的是錢和票子,沒有巨大的利益吸引,你認為你有足夠的個人魅力完成這件事情麽?笑話!”


    吳迪神情嚴肅,沉聲地說:“仗義每多屠狗輩!我以前讀過一本書,書上是這樣寫的:‘我以前不明白,從清末到民國,一直都不缺吃穿,但是為什麽老是有那麽多人不怕死,去做那些讓人不可理喻的事情;後來我明白了,有些事情,比生死更加重要,有意義。’(注2)


    宇宙那麽大,人的一生就像微塵一般,但我在想,一個有理想、有信仰的人,總能在文明的印跡裏,留下屬於自己的一頁篇章。”


    陸言默然,不知道是被吳迪的言語打動,還是在懷疑著什麽。


    他實在是個小人物,以前每日為生計奔波,腦子裏謀算的,都是父母、兄長、朋友以及未知的愛情,如同網上所概括的蟻族,除了偶爾會做夢中個幾百萬的大獎,何曾有過什麽偉大理想,或者探尋生命意義之類嚴肅而蛋疼的問題。


    他並非透知人心的哲學家或睿智的長者,無法知曉對麵這個男人心裏的真實想法。


    這世間有沒有看透人心的超能力?


    盡管他敬佩每一個有著崇高信仰、並且有意於實施的人,而且願意從精神上去支持他。


    但是,要以實際行動給予支持的話,很抱歉,他們兩個之間,沒這交情。


    所以,陸言想知道自己能獲得什麽。於是,他欲擒故縱,先問道:“那麽,我能幫你做什麽?”


    吳迪說:“現在你麵臨的難題是,段叔死後,陳良偉對你的殺人滅口。而我麵臨的問題是,新興勢力的崛起必然會碰到舊有勢力的反彈。假設,段叔死後,陳良偉上位成功,那麽作為其親信的我,必然獲得更大的權勢。


    但是,他在幫中並不是隻有我一個心腹,深諳製合之道的他,必定會提拔幾個與我相等的人出來;而且,四大金剛裏的齊嶽、鍾歸齡與他也有同盟關係,雖然以後勢必會打壓,但是暫時的會給予得更多,還有那些公司的管理人,後台……


    這些人,連同陳良偉一起,都將成為通往成功路上的障礙、絆腳石,我需要時間慢慢梳理。你,我,都需要時間,那麽我們都需要維持你和陳良偉之間的協議。”


    “怎麽維持?”陸言興趣盎然。


    吳迪看著陸言,嚴肅地說:“陳良偉的原計劃是:一旦你得手後,迅速查清楚你的住址,在你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以遠近程現代武器圍攻,殺死你以平息幫眾的怒火,借此上位。當然,如果沒得手,也會以你的家人朋友為誘餌製伏你。”


    他頓了一頓,接著說:“據我所知你對陳良偉的反噬已有知覺,並留下證據,我將會提供幫中反對派及幕後大佬的聯係方式給你。請你在合適的時候,與陳良偉挑明情況,讓他投鼠忌器,不敢翻臉。”


    “這麽簡單?”陸言不鹹不淡地回應——這個計劃與他原來的想法出入不大。


    吳迪聳聳肩,說道:“陽謀總能勝過陰謀!段叔身亡後的特殊時期,陳良偉上位需要三個條件,第一是你能否把大公子一起幹掉,第二是他有足夠的力量和聲譽將場麵穩定下來,最後他還要能夠得到幕後大佬們的支持。


    所以如果察覺到簡單解決不可行後,他一定會隱忍下你給予的威脅,給你一些甜頭吃,一直到他能完全掌控整個灣塘集團後,他才會考慮到對你下手。而在此期間,你將重新獲得一段平穩的時間。至於這時間有多久,取決於他的掌控能力。作為他的第一心腹,我將會第一時間知曉,並及時通知你。”


    吳迪微笑著說。


    陸言摸了摸鼻子道:“不是還有老二麽,段叔的二公子應該是老陳的第一競爭對手吧。”


    吳迪嗤笑一聲,不屑地說道:“段玉川這個二世祖,目前在澳大利亞的堪培拉大學混學曆,整天隻知道泡妞燒錢,十足的二世祖,不足為慮。雖然現在不會殺他,以免讓別人懷疑,但是說到繼承權,他實在是沒有資格的。


    灣塘集團,還沒有完全洗白上岸,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民營企業,段叔隻是一個領頭人,裏麵水很深,一切還要憑實力說話。”


    “哦,”陸言點了點頭,想著會有一個可憐的孩子因為自己,將可能由高帥富淪落為卑微的屌絲,心裏油然而生出一種別樣的感覺。


    他心理突然有些惡趣味的陰暗……


    吳迪說:“陸言,問題在於你是否有自信,能夠完成刺殺並且全身而退?要知道,你將麵對的是一個貫以謹慎著稱的地下教父,他擁有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保鏢團隊,甚至還有一個前克格勃出身的資深安全顧問。”


    陸言眉毛一挑,淡淡地說:“你對我沒有信心?”


    “不是,我隻是好奇。”吳迪斷然否認道,他打量著陸言,說:


    “恕我冒昧,如此普通的你,是怎麽擁有這種未知神奇的力量和信心,去完成那些不可能的任務。要知道,我從小苦練跆拳道,打磨力量和意誌,曆時二十年,方才獲得一點點小成就,卻被你一招製住……”


    說到這裏,他下意識的夾緊褲襠,潛意識裏有種難以忘懷的疼痛。


    陸言似笑非笑地看著吳迪,問:“你還挺記仇的?”


    吳迪搖搖頭,說:“我隻希望你更加強大,能給我提供足夠的支持;當然,作為回報,你將獲得你身份相符的經濟地位和實力,不用為些許俗物奔波忙碌。”


    陸言聞言,諷刺道:“你也想我成你手中的一把刀?”


    “不、不、不……”


    吳迪連忙搖頭解釋道:“我跟陳良偉不同,我並沒有太多的掌控欲。他希望擁有的是手下,是走狗;而我,希望擁有的是強者的友情,我希望能成為你的戰略盟友。而你,將成為我天平砝碼中的核武器、身後的高山,能夠威懾到所有與我為敵的宵小之輩!”


    “你是一個優秀的說服者,就其水準而言,陳良偉與你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陸言誠實地讚美道,伸出了右手。


    吳迪握著陸言伸出的手,鄭重地搖了又搖:“在向理想前進的道路上,我們需要同行者。同誌,合作愉快!”


    陸言微笑著,不留痕跡地收回手,心裏麵嘀咕著:


    “我隻是一個小人物,打打工、賺賺錢即可。不管你是大忠還是大奸之人,千萬不要以為自己有王八之氣,讓我生出心悅誠服、讓領導先走的這種偉大情操來。要知道一旦危及我自己的切身安危,我隻有一個土辦法——從肉體的角度將你抹殺之!”


    兩人對視一眼,嗬嗬地笑著。


    正事談完,吳迪便放鬆下來,指著桌上的一個紅色對話機,笑著說:“陸言,既然來了,就不要忙著回去。我叫人進來,給你我做一下養生調解護理。”見陸言沒反對,他按下了通話器,低聲吩咐道:“讓11號和18號調養師上來,給我們各點一個夢幻奇境套餐,嗯,角色扮演要水手服高中生的。”


    過了不一會兒,門口有敲門聲,兩個打扮乖巧、甜美可人的島國女高中生推門而入,恭敬地向陸言和吳迪打招呼,其中有一個有酸酸甜甜明星臉的女孩子清聲報道:


    “夢幻奇境套餐包括騎士風情、絲足鬆體、日式粉推、美腿漫遊、水晶之戀、香熏油壓、十指漫遊、美腿特護、花瓣浴,請兩位貴賓跟我們到療養室來。”


    陸言眯著眼睛看她粉嫩修長的黑色網襪,沒有吭聲,心裏麵卻泛起了無數的漣漪和期待。吳迪看陸言不說話,拉著他站起來,兩個美女調養師乖巧地上前來各扶一人。


    待香風撲鼻,手臂間有著柔軟挺韌的觸感時,陸言心防便一下崩潰,半推半就地向療養室走去。


    ********


    療養室內,剛剛在調養師的服侍下完成花瓣浴的兩人,正圍著白色浴巾,舒適地趴在淺黃色真皮按摩椅上,享受著兩個技藝精湛、敬職敬業的cosy美女調養師的絲足鬆體。


    這療養室內設計巧妙,暖色係的光充滿了整個房間,但並不明亮。


    空氣中有股若有若無的紫荊花香,兩張按摩椅中間隔著一座繡有荷塘月色的絲製屏風,距離既不影響交流,也保持一定的隱私性,不經意的角落裏,會有一些綠色的盆栽植物春意盎然的生長著,讓此間別有一番生氣。


    陸言和吳迪十分放鬆地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相互之間都回避打探對方的話語。聊聊時事,談談美女,或者沒事調笑一下在背上努力按摩的美女,彼此間的距離仿佛縮短了不少。


    陸言偶爾伸手調戲一下身上的“小可愛”,惹得佳人一陣嬌哼。


    吳迪在屏風那邊聽到,微笑說道:“贏亨會所本來是沒有外出業務的,不過陸言你要是喜歡18號,我可以跟藍雁說一下,讓你帶她回去過夜……男人嘛,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陸言嘿嘿直笑,卻不應聲。


    吳迪見陸言不作聲,直以為陸言默認他的安排,心中也有些欣喜,高聲說道:


    “陸言兄,男兒豪放,勿須矜持。你我交淺言深,以兄之才幹能力,何必芥蒂於小節,奔逐於蠅營小利。真正的猛士,當享世人的尊敬,美人的傾心。”


    他卻是說出心頭之言。這幾次與陸言的接觸,便感覺陸言除了展現出驚人的格鬥能力外,表現得更多的,而且是讓他難以理解的,是陸言偶爾露出的小家子氣——比如問陳良偉討要電腦,比如總是穿著如此簡素,比如炫耀自己的智能手機……


    比如剛剛進雨竹閣內,和藍雁、和兩位美女調養師彬彬有禮地接觸,無不顯露了陸言沒見過多少世麵、不擅長交際的短處來。


    然而在陸言所擅長的領域,他流露出來的力量和自信、精明,卻又讓自己甚為側目。


    這是一個多麽迷一樣的男人,是習慣了扮豬吃老虎,還是遊戲人間的風塵奇俠?


    然而他哪裏知道,其實陸言頂多就算一個剛剛獲得未知力量的暴發戶。


    身上的“小可愛”美女從吊環中下來,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盒盒的油膏狀東西在手中抹弄,陸言轉過深埋在枕頭裏的頭,打量著這女孩羞紅粉嫩的側臉,對著屏風那邊的吳迪搖頭晃腦地說道:“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多事之秋,當養精蓄銳。”


    換下來的衣物中,響起熟悉的《lighters》的歌曲,示意那女孩把手機拿過來,陸言接過來一看,是海哥來電。


    陸言一愣,唐祖海應該知道自己現在在跟吳迪談事情,怎麽打電話過來了,發生了什麽急事麽?他沒多想,滑動接聽,電話那頭傳來海哥倉惶無措的焦急聲音:


    “阿言,你在哪兒,快回來,瑤瑤發高燒了,五十多度,跟你那時的情況一樣!你快回來……”


    “啊……”陸言嘴張得大大的,感覺自己的扁桃體都暴露在空氣中,一種不知道是驚喜、還是詫異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嚴重高燒這種現象,他遇到的這些人裏麵,沒一個人有發生,他還以為隻是個別情況。


    而那種先死後生的境地……


    手機猝然滑落下來,先跌落在按摩椅上,再彈到了地毯上。


    一滴汗水從鼻翼滑落,晶瑩的圓珠液滴,掩映著陸言驚惶的眼神,也把旁邊的那個酸酸甜甜的“小可愛”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


    注1:此處段子出自於《獸血沸騰》作者靜官先生的處女作《血流》,很有愛的小說,寫這一段時我在第五遍讀《血流》,情不自禁就寫上去了……我是他的忠實讀者!不過後麵應該不會出現。


    注2:此句話出自於寧浩的《黃金大劫案》,大家有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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