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跟隨著蔣深量走進了會麵室。


    這是個不大的房間,或許不能用會麵室來命名它,就裝飾而言,稱為小型茶室更加恰當一些:廣式屏風,竹欄書架,兩組深棕色的真皮高級沙發,佛雕紅木茶幾上擺著全套的功夫茶具——孟臣衝罐、若深甌、玉書畏、潮汕烘爐……


    盡管它在地下,盡管是經過倉促改造,但是仍然有逼人的富貴之氣浮現。


    一個仿如前塵舊夢中走出來的漢服美女跪坐在南側,專心致誌地進行著茶藝表演,她行雲流水地動作好比那中國水墨山水畫,美得令人賞心悅目,難以自拔。


    一縷悠悠嫋嫋的檀煙在旁的地方升起,這沁人心脾的幽香,使人心曠神怡,營造出一種祥和、肅穆、無比溫馨的氣氛。倘若不是角落處換氣扇輕微的風聲,和四周無窗的格局,這裏完全是一處高級茶藝會所的模樣。


    一個身材挺拔、英姿瀟灑的男子已經在沙發上等候。他身體放鬆,雙目微閉,臉上露出安逸的笑容。


    蔣深量恭敬地輕聲叫到:“宋特派員,人帶到了。”


    男子睜開眼睛,眉目如刀,眸光似電,顯耀著無比的自信。他點頭微笑:“陸言,來了,坐下吧。”


    這人陸言並不認識,然而見他模樣,似乎又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男人有著群星環繞、天之驕子的貴族氣質,他的眼神銳利而不掩藏,裏麵似乎有著洞察人心的力量,被他久久盯著,讓陸言有沒穿衣服的不自在感。


    上位者的威勢,隻在這一瞥,便體現得淋漓盡致。


    旁邊那位清新淡雅的如畫美女,眉目如黛,櫻唇初點,渾然不在意陸言和蔣深量的出現,依然旁若無人地表演著她的茶藝,隻是洪爐輕點,桌上又多了一杯黃湯。


    因為情況不明,陸言也不好胡亂發問。


    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陸言走到他對麵安坐下來。蔣深良稍鞠一躬,退出房間。兩隻晶瑩的芊芊玉手輕托著一盞白瓷小杯,適時放在陸言麵前。杯中茶湯呈清亮豔麗的琥珀色,嫋嫋的茶香飄出,清幽淡雅,甜潤悠遠。


    如畫美女單手作禮,請客品茗。


    若按茶道,品茗者待湯放出,便可入口。茶湯入口後不要馬上咽下,而是吸氣,使茶湯在口腔中翻滾流動,使茶湯與舌根,舌尖,舌麵,舌側的味蕾都充分接觸,以便能更精確地品悟出奇妙的茶味。


    可是陸言隻是一個平頭百姓,工作忙時連口白開水都沒得喝,哪裏懂品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是孔老二這種物質十分豐富的上流階級。陸言久於貧困,生活習慣不一樣,他看到這茶隻嫌太燙,卻是懶得下口。


    宋先生不以為意,閑聊般地說著:“我姓宋,名裕庭,是上級對這次月食事件南方區域調查組的督導員。我是最近見到了你的資料,覺得你很特殊,很有意思,所以便想和你見一下麵,聊聊天。”


    “哦,”陸言看到蔣胖子對他那一副恭敬的樣子,心裏暗暗盤算這個宋裕庭宋督導員,想來來頭不小,定是白城子總部來的大人物。雖然他剛剛打量自己的目光甚為銳利,但是此刻依坐在旁,溫文爾雅,看著又仿佛不見半分壓力,倒是個懂得隱藏、城府極深的人。


    他斟酌了半天,卻不知該如何接話。


    宋裕庭悠悠地說著:“南方這一片,明確了的受洗者就有六十多個,但我真正想見的,卻著實不多。你知道麽,高維能量的浸染越深,實力便越強,人格喪失的機率也越大——所以頂尖的強者都是天才和瘋子。


    可是,你在這些人裏受感染程度其實並不高,至少從目前的檢測結果來說,你隻是處於中下水平。大部分人的身體都因為六堿基dna而產生了一定程度的變異,有的甚至在外觀上都產生了與人類特征不符的表象,這裏麵甚至有潛力深厚的高階能力者。


    嗯,你能夠說說,你的本源能力是什麽嗎?”


    “身手敏捷吧?”陸言裝作不確定的樣子說道。既然自己已經昏迷四個小時,那麽能夠通過儀器和實驗所得知的東西,他們都定然已經知曉,陸言也不會死鴨子嘴硬,去辯駁一二。畢竟,強悍的身體素質,這是難以掩飾的存在。


    他隻能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與眾不同的能力。


    “身手敏捷,噢,不錯的格鬥域能力,但是這也很常見。不過這並不重要,那麽,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這麽熱切的想與你見上一麵麽?”


    “不知道!”陸言老實的搖著頭,他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一下旁邊的美女,心想這位仁兄不要是玻璃才好。


    “吳迪是我的人!”宋裕庭緩緩地說道,眼睛緊緊盯著陸言。


    “什麽?”陸言大驚失色,身子不由往後邊仰起。他已經做好宋裕庭跟他談及任何事情的準備,然而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還是把他震驚得不行——


    吳迪是他的人!


    吳迪竟然來是官方部門派駐在江城的臥底!


    那個慷慨激昂、如同一個傳銷家的理想者,最後的身份,居然是白城子的內線特工!陸言驚異著,思慮卻在飛速轉動,稍微一想,這才把事情的前情後果想個明白。


    江城灣塘這個具有著黑社會性質的龐大集團,要想不引起上麵的注意,隻手遮天,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一般。上級派駐人員來臥底,想來也是屬於正常現象。


    隻是可憐自己這個傻瓜,一頭就撞進了人家精心編織的謊言裏,惹一身腥臊,卻還懵懂不知,洋洋得意,哪料到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早已落入別人眼中,看戲一般。


    不過……陸言突然想了起來,自己好像也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跟任何人承認過段氏父子的死出自於他手,謹慎從來都是他的美德。


    說倒受雇殺人,沒有證據,冒領賞金,倒也算不上大錯吧?


    可是人家會跟你講證據麽?


    短短十來秒鍾,陸言的腦子裏過了許多想法,見宋裕庭悠然地看著自己,舉起雙手解釋道:“好,我承認我貪心,貪墨了陳良偉的賞金,但是我並沒有出手殺人,段氏父子的死真的隻是適逢湊巧而已!”


    宋裕庭似笑非笑地看著陸言,臉上留有富有玩味的深意,他說:“很有意思的辯解,你是個並不老實、但有一定原則的聰明人,我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有能力、有野心、有頭腦。坦白說,你的行為給我們的計劃帶來了一定程度的促進。這個先不談,說說今天的事。”


    他緩緩地說道:“我知道,今天來調查組強加於你身上的壓力和限製,讓你對我們心懷怨恨。任何一個人的天性都是崇尚自由的,強權地壓迫導致的任何不滿都是我能理解的。然而,人畢竟是一個群體性動物,為了社會團體的利益,每個人都應該適當的壓抑自己不恰當的欲望。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有所了解。


    或者請你換位思考一下,倘若一個年幼無知的小孩,在鬧市中拾到一支裝滿彈藥的槍支,作為一名管理者,你會怎樣?”


    陸言沉默了,他不知道為何宋裕庭突然說起這個。他是一個有著獨立思想的人,眼力絕對說不上淺薄,自然不會讓自己的思維邏輯跟著別人走。麵對著宋裕庭大義凜然地話語,和這個處處陷阱的偽命題,爭論和辯駁,隻會讓他陷入更加不妙的境地。


    想了想,他還是回答道:“把小孩的槍卸下來。”


    “很好,你的思路對了。但是作為我們來說,不僅要為鬧市的行人負責,也要為孩子負責。事實上,孩子的槍可以拿下,但是受洗者卻不能將他們的超能力剝奪——除非把他們從肉體上消滅,或者免費贈送一套價值上億的控製環。


    我們現在所做的,便是通過強製手段將受洗者集中,通過先進的科研成果消除你們可能遭受的副作用,避免悲劇的產生。如果因為我們的不作為,導致某些受洗者如你所看見的檔案資料裏一樣,因為精神承受不夠的原因導致狂性大發,胡亂殺人的話,那麽產生的後果將會比一次局部戰爭還要慘烈。而這種慘烈,我們的祖國和人民是不能夠承擔的。”


    “問題在於,不是所有人都會被病毒侵體。”陸言說。


    “我們不能把隱患放置在不可控的範圍之外,”宋裕庭眼裏有著決絕的光芒:“一切為了人民,為了人民的一切。在別的地方、別的部門或許可以,對於我們來說,不作為就等同於犯罪。”


    “那麽,接下來對我們的處置是什麽?”


    “受洗——我們將六月的那次高維風暴的感染稱之為受洗——既是危機,又是機會,當成功渡過了病毒感染期,那麽你們每個人都是國家的財富。獨一無二的寶貴財富!


    你們將享受到國家給予的特殊津貼,你們可以獲得能力相應的特權,你們可以在法律允許的範圍之內做任何事情——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在於,你們將要在組織的秘密檔案上登記,接受監督。


    如果你們願意,你們將可以進入組織,成為一名正式的官方超能者,為人民而戰!為祖國而戰!為民族的未來而戰!”在這一刻,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之前的所有溫和都消失了,慷慨激昂的話語下,人的心靈都受到了洗禮。


    “組織是什麽?”陸言繼續問著。


    “白城子,一個偉大的地方!”宋裕庭充滿了自豪感,他向陸言介紹著:“專門管理各種超脫俗世力量之外擁有者的地方。在這裏,每個正式成員,將會得到最科學的訓練、最強者的指導和最豐富的資源,在強大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陸言沒有接著問了,他陷入了沉思。他基本想明白原因了。


    自從月暗之後,憑空多出如此多的潛在超能者,勢必會打破定然已存在的平衡。這些人的出現,一定會對目前穩定的社會產生重大的影響。能力越強,危害越大。為了局勢的穩定,這些人必須有效地監控起來,這個基本前提不可動搖。


    其次,把諸位受洗者招攬麾下,把眾多不穩定因子化為己用,是最合理、也是最有效的方案。再有,即使真如他所言,渡過危機,重享自由,然而懷璧有罪,未必能安樂自在。


    每一個受洗者都是一筆財富,有利益的地方自然就會有爭奪者,規則的製作者怎麽會放棄手中的籌碼呢?陸言看著宋裕庭,沉默半晌後說:“既是這樣,為何會單獨找我說?”


    “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驕傲的人。”宋裕庭點頭說:“每個人都會有談話,隻不過另有人而已。我來找你,是因為我並不想讓你加入到白城子內部的體係中來。事實上,我很看好你。我有一種直覺,你的潛力之大,將會超乎所有人的期望,而體製的束縛,隻會讓你變得平庸和碌碌無為。所以,我會利用我的職權,給你自由。”


    “自由?”陸言輕聲喃語道,內心裏卻不由感受到了,那有可能是更大的束縛。


    也許是地下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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