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時間還早,他把車子停到一家商場旁邊後,下了車來,沿著自己以前熟悉的道路,慢慢地溜達著,好好地看著這些日子裏,西普的變化。


    西普說大不大,說小倒也不小,走了十來分鍾,他居然走到了自己原來的住處。


    陸言經常搬家,但是在這棟貼著黃色牆磚的樓房裏,他還是生活了兩年。他心情愉快,走過來見到那個在樓下開麻將室的肥胖包租婆,心中也多了幾分舊識親切的奇怪感覺,全不複往日交租時的痛苦。


    又接著走,穿過了兩條大街,看見一個光頭漢子,領著幾個穿得花裏胡哨的不良青年,正在一家小診所前麵鬧事,周圍站著一圈人。


    這是個不大的門診,臨街前後兩間房,老醫師姓溫,以前是新門區人民醫院的正規醫生,退休之後沒有返聘,而是在這裏開了家平價診所,發揮餘熱。因為收費便宜,價錢公道,遠近許多人有個頭疼腦熱、偶感風寒之類的小病,都會到這裏來。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在區醫院做護士的小孫女,經常來幫忙,花一般粉嫩欲滴的年齡,倒是吸引了不少年輕人繞道而來。


    陸言所住的是江城新門區西普村裏,這裏是個江城的新秦-五山工業走廊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工業園裏數十萬的產業工人,導致附近的幾個村莊很是繁華,西普屬於工業園的中心地帶,診所的生意自然向來紅火。


    “老家夥,你兒子賭輸了二十萬,說好拿你這診所來抵的。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麽把錢拿出來,要麽老子砸了你這個店。”光頭旁邊那個黃毛青年聲音一貫的大,口沫橫飛。


    溫老醫師氣得不行,他梗著脖子嚷道:“你們要錢,直接去找那個不爭氣的家夥要吧,來我這裏鬧事,算怎麽回事?我這裏沒錢!”他年逾七十,胡子都花白了,氣憤起來,臉色醬紫,渾身都直顫抖。


    他的老伴在裏間,正攔著他的那個漂亮的孫女溫碧倩不要出來。


    陸言看到這個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少女奮力擺脫奶奶的阻攔,想要出來理論一番。她小臉氣得通紅,在白色衣服的渲染下更加的嬌豔欲滴。雖然胸口略顯平坦,然而卻有著少女特有的嬌柔之美,著實的青春逼人。


    顯然光頭、黃毛等人也是看見了裏間的溫碧倩,隔好遠都能夠聽到幾人吞咽口水、沉重的呼吸聲。


    “嗯,欠債還錢,子債父償,天經地義,”光頭漢子斟酌著說了幾個詞語,終於忍不住露出色相:“老溫,我知道你開這個診所不容易,也賺不了幾個錢。這樣吧,叫你家乖孫女陪我們去吃個飯,大家一來二往的熟悉了,也就可以給你緩一緩嘛!”


    原來是這用意。


    在場的人大概齊都明了,原來光頭一夥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老溫醫師這個嬌俏可人的小孫女。很多人都有些義憤填膺,然而光頭等人在西普一帶凶名很盛,大家仔細斟酌一番,卻沒有一個人出頭。


    人群外圍還有一個衣冠不整的治安聯防隊員,叼著煙,卻是個看熱鬧的。


    “放屁!”老溫醫師氣得胡子一翹一翹的,指著光頭漢子說不出來話。


    啪、啪、啪!


    陸言撥開人群,走上前來猛鼓掌:“說得好,果真是在放屁。”


    “媽勒個……”光頭漢子見有人妄想著來出頭,不由大怒。他高揮起手來,正想著給來人一個血淋淋的教訓,然而一見到來人模樣,立刻變臉,小心收斂起自己的粗豪魯莽,賠笑說:“王哥啊,您好!您怎麽在這裏……”


    這人便是以前圍堵過陸言的王德鐵,西普的光頭鐵哥,陸言現在使用手機的原主人。陸言見他叫出自己的化名“王東川”,便知道陳良偉定然向他打聽過自己,就是不知道他把自己賣了沒有。


    陸言抱著胳膊,微笑著說:“小王啊,你蠻威風的嘛,當街就上演著逼良為娼的劇目,堪比那蔣門神、鎮關西這等古之豪俠呀!”


    “王哥莫笑我,王哥莫笑我。”鐵哥摸著錚亮的光頭尷尬地笑,一邊討好地說:“我隻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再說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情,便是玉皇大帝來了,也管不了這些。你說是吧?”


    陸言眉頭一皺,問:“哦,誰起的由頭?”王德鐵不言語,隻是笑。


    陸言又問:“欠了多少錢?”


    “二十萬!”旁邊的黃毛插嘴道。


    陸言沒說話了,想來是那個大人物看上了溫老醫師的孫女,偏偏她父親是個賭徒,於是便叫人設套,誆他欠下巨款,好逼得著溫碧倩替父還債。很老套的手法,但是貧弱的個體在強權麵前,卻惟有屈服的承受。


    二十萬,對於溫老醫師一家來說,不是拿不出,但是驟然湊出來,也是十分辛苦。畢竟,這診所一直以來,隻是微利。倘若像那些黑心門診、不良醫院般昧著良心的話,些許小錢,倒也不算什麽。


    “我爸才不欠你們錢呢,是你們出老千,最後威脅他簽的欠條!”小美女溫碧倩最終掙脫了奶奶的阻攔,衝到王德鐵麵前來,氣憤地大聲辯解道。


    她休息在爺爺診所幫忙,通常都會穿這一身天使白的護士服,青春婀娜的身材,倒也讓病人們一飽眼福。此刻氣憤起來,潔白的脖子和臉龐,墨水暈染般的紅。她顯然也是個平時不輕易生氣的小女生,即使是此刻大聲地說話,都有著一絲不自在的嬌羞。


    眼裏居然還有淚水溢出來。


    陸言心中不由想起在蓮峰地下基地那個小護士小果了,相互一對比,不由歎道:難道小護士都是貧乳?


    因為陸言在旁,王德鐵倒也不敢動粗,隻是露出了無賴的臉皮,說:“我不管,我就負責辦事。要麽還錢,要麽跟我走……”


    雙方又一陣喧鬧。


    陸言看了一下時間,快到一點半了,也不準備多留,搭著王德鐵的肩膀說:“這樣子,溫醫師我是認識的,這條街的老好人,你也別太為難他們。這二十萬的債務,我接下了,讓你後麵的正主找我談,好吧?”


    他從兜裏拿出一張名片,這是新公司成立的時候,龍月幫他印來充門麵的。他並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俠少,但是有時候人就得仗義一點。看見了置之不理,卻也枉費了上天賦予的這一身本領。


    至於鐵哥後麵的那人,倘若敢來要錢,陸言自然不會吝嗇武力。


    “錦江投資?總裁?”王德鐵驚疑不定地在陸言和名片兩者間相互打量著,略一沉思後,回答:“原來王哥你姓陸?得,我今天看在你的麵子上,放過他們。”


    他又衝著溫老醫師和溫碧倩說道:“你們遇到貴人了,我這便走。”說完,他倒也幹脆,知曉陸言摻合進來便不是他這等級能解決的了,沒做半點停留,調頭就走開去。


    見人走遠,溫老醫師趕忙拉著要離開的陸言,連忙道謝:“小陸,這次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小倩真的要被那個畜牲連累了!”他說的那個畜牲自然是指他那不爭氣的兒子。


    陸言自來江城,身體一直很好。之所以認識溫老醫師,是因為前女友周錦鯉體質很差,經常發燒感冒,於是就經常陪她來這裏吊鹽水、打針,來得多了也就認識了。然而溫老醫師看過的病人何止上千,他並不知曉這小夥子的名字,隻是聽這光頭佬說姓陸,便順口說出而已。


    有電話進來,陸言一看,原來是老景打電話催他。來不及細說,跟溫老醫師、溫碧倩點頭打了招呼後,也遞了一張名片給這老人家,說:“他們是看中了小倩,這次罷休了,未必不會又生歹意。這是我的名片,下次他們若再來,隻管打我電話,溫伯我們是老相識,感謝的話就不要再講了。呃,我有點事,先走了,拜拜……”


    “小陸,有空來家裏玩。”溫老醫師的老伴也已走出來,朝離開的陸言揮手。她拿過老伴手中的名片,眯著眼睛一看,驚奇道:“哇,這小夥子了不得,這麽年輕,就開了一家公司呢?”


    “你們認識他啊?”


    溫碧倩看著陸言遠去的挺拔背影,擦著眼淚,心裏有著猜疑、感激、不舍和好奇……五味雜陳的感覺,莫名其妙地擾亂了心情。她前些年在讀衛校,今年才畢的業,在區醫院落實好工作後才來得勤些,對陸言一點印象沒有。


    “認識,認識的。”溫老醫師仔細地回憶:“這個小夥子以前是泰克的員工吧,去年來得勤些,他女朋友常生病,他就在一旁陪同;六月間倒也來了一次,發高燒超過50度以上,詭異得很,後來倒沒見著了……“


    溫碧倩聽到後麵的話,濕潤的眼睛不禁亮得厲害,緊緊握著拳頭。而在她攥著的掌心裏,居然有一絲乳白色雲霧在遊走,如同一條氣龍一般,靈動活現。


    ********


    這點小事,陸言並未放在心上。


    事實上如果幫助人的成本很低,這世上大部分人都會樂於助人的。但倘若如當年南京的彭宇一般,救個老太太去醫院,不但賠了時間,還被告上法院,被糊塗的法官罰款好幾萬,自然就沒人再敢去扶救老人。


    成本太高了。


    陸言回到停在路旁的車子裏,翻出好久沒用的廠牌來。幾次搬家,這個類似於身份證的東西,還好沒有丟掉,。


    辦理離職手續,首先要回本部門的文員那裏領取並填寫離職單,得到部門主管和經理的簽名後,再到人事部辦理工資結算、住房公積金單據和養老保險離職證明等等一係列手續。


    其實即使這一切全部加起來,也許還頂不上今天晚上請客的花銷,還多浪費了陸言一天時間。但是這道手續,更像是陸言結束這五年打工生涯的一個象征意義。


    古時劉備留給阿鬥的遺言是“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陸言卻認為“勿以錢少而不為”,凡事都是有始有終,何必將這些錢變成壞賬,肥了他人?


    吃了也好。


    陸言憑著廠牌,再一次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公司,穿過長長的蝕刻生產線,走過寬闊的濕法車間,再經過幾條曲折的長廊,終於來到了自己以前所在的樣品質檢組。


    一路上碰見了很多熟人,見到他沒穿這工衣,都過來跟他打招呼,問他最近去了哪裏。陸言沒有多說,隻是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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