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小鎮總算有點人氣,稀稀拉拉的房屋冒著炊煙,桑珠咚咚敲著副駕駛窗戶,見她醒了便笑嘻嘻的示意她下車吃早餐。


    餘久久捏著不知道名字的大餅沒有太大胃口。才六點多,她還沒開胃。之前大多數時間她都省去早餐直接吃午餐的。


    達勞沒問她昨晚為什麽沒回去,桑珠應該跟她解釋過了。她正在跟桑珠用藏族說著什麽,桑珠羞澀的搖頭,又指了指她的右手,然後達勞表現得有些沮喪。


    餘久久看得雲裏霧裏,待她進屋後,忙拉著桑珠問他們剛才在說什麽。


    桑珠嘴裏塞了一大口食物,艱難吞下去後打了一個飽嗝,“達勞說要請你在這裏用午飯,我說你手傷得很嚴重,得趕緊去城裏看醫生。”他私心的隱藏了一部分,比如達勞誤會他們昨晚是為了睡一起。


    “我手快好了啊!”餘久久下意識的說,突然想起什麽,問“那我們現在能走嗎?”


    桑珠轉頭朝屋子裏看了一眼,表情有些複雜,“達勞想念她女兒,她說你跟她的阿卓一般大,她想留你多呆一天。”


    這怎麽可能!


    這個地方與其說是小鎮,她覺得更像一個荒涼的村落,整個小鎮總共十幾家人,因為她昨晚發現即使整條大街幾十戶房子,從六點開始到十二點,點燈的房屋從始至終隻有十來家,不到九點,除了佛堂的微弱燈光,一條街漆黑一片,或許,還不如村莊熱鬧。


    昨晚的風很大,吹著光禿禿的樹枝在月光下搖搖晃晃,張牙舞爪,像幹瘦的野鬼,當時她沒好意思說,其實有些害怕。


    總之,她不喜歡這裏,沒有生氣,陰氣沉沉。


    桑珠隻得去跟達勞說他的朋友有急事,一天都耽誤不得,餘久久在旁邊聽不懂他們嘰裏呱啦的話,她甚至想,何必給她解釋這麽多呢,她留不留下來是她的權利,她們隻能算陌生人罷了。


    對方當然很失落,白天的達勞看起來相對於要正常一點。為什麽這樣說呢,餘久久在旁邊觀察了這個女人很久,她發現她的長相跟藏族人不大一樣,更像新疆人,輪廓深邃,薄唇,尖鼻。但她確實不怎麽好看,因為年紀的原因,兩頰基本沒什麽肉,深深凹進去。加上這邊常年太陽輻射,她的皮膚顏色讓她想起羅中立著名的一度油畫《父親》。隻是她遠沒有畫中的人慈祥。相對正常也隻是不像晚上那般陰森嚇人。


    或許找她去拍恐怖片都不用做造型,她無聊的想。


    似乎知道無論如何他們都要走,達勞從屋子裏拿出來一瓶東西,用瓦罐裝著,她到了一部分出來遞給她,餘久久猶豫該不該接。見她不願意接,女人又對著桑珠說了兩句。


    “她說這是她送你的禮物,這是上門人都自己做的酒,適合女孩子喝。”


    她接過用白瓷瓶裝的黃酒雙手合十說了句謝謝,她覺得她這個應該能看得懂。


    達勞臉上的表情依舊不見喜悅,看不出她的感情,隻是抬了抬手示意她嚐一嚐,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命令。餘久久有點生氣,裝作沒看懂,達勞似乎不會看人臉色,一直勁兒讓她打開試試。


    “我們藏族人一貫這麽熱情,你隨便喝一口吧。”一旁的桑珠撓了撓後腦勺,幹笑著說。


    這可不像熱情的樣子!餘久久壓住脾氣仰頭就喝,當著她的麵咕嚕一聲咽下去,意思是:現在可以走了吧!


    果然,見餘久久爽快的喝了自己釀的酒,達勞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次笑容,她一笑,眼角的皺紋加深,更接近那幅油畫。


    就在餘久久以為她還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她直接轉身走了!剛才臉皮比城牆還厚死乞白賴的人仿佛是她的錯覺,她都快懷疑她隻是為了推銷她手裏的這瓶酒。


    上車後她問桑珠喝不喝,桑珠表示他從不喝酒,於是便被她隨意的丟在座位背後的網袋裏。


    餘久久關心多久能到林芝,自己計算了一下,認真的求證下午能不能到。


    桑珠故作驚恐的看著她,“我們開的是汽車,不是飛機。最早也得晚上十二點。”


    餘久久尷尬的笑笑。


    “你經常走這條線?”她早上精神好,有一搭沒一搭的找他聊天。


    “一個月一兩回吧,看情況,家裏有事了就會回去。”


    “你在林芝做什麽的?”


    “跟著我阿庫學修車,”頓了頓又忍不住接著說“學好了我打算自己開一個修車廠。”桑珠有點不好意思。


    “有理想很好啊,你回然烏開就不用老來回跑了。”


    “不在然烏。”


    “嗯?”


    “我想去拉薩,那是大城市。”


    餘久久這就奇怪了,“那你不如直接去拉薩學更方便。”


    桑珠搖搖頭,表情有些失落,“去拉薩學要很多錢,林芝跟著阿庫不要錢。”


    餘久久覺得今天桑珠話少了很多,或許他的話都在前兩天說完了,她盯著道路兩旁的風景看了一會兒,慢慢想起了蘇曉他們,不知道他們現在到了哪裏,轉念一想,她們一路上是要遊山玩水的,說不定在某個景區就能碰上。


    “這附近有沒有景點?”無意識的話,脫口而出。


    “有吧,聽說桃花溝很多人都去玩,但是我們已經路過了,”桑珠隨口答應著。過了會兒突然嘿嘿笑著說:“前麵的魯朗小鎮你肯定喜歡,我帶你去逛逛?”


    “不用,我隨便問問,你專心開車。”餘久久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決定閉嘴不再說話。


    下午到了魯朗後桑珠專門問她要不要下車,餘久久靠在椅背上睜不開眼,揮揮手讓他不用管她。


    桑珠大概看她困得厲害,沒有繼續吵她,她隻知道他下車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惚中又有人上車。她覺得身上無力,小腹像拉肚子一樣有什麽東西在裏麵翻滾,仿佛能聽到腸胃翻動的咕嚕聲。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想自己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到底亂吃了什麽東西。


    她是被疼醒的,外麵的天已經快要黑了,她想看看多少時間,發現抬手都費力,不僅肚子脹痛,渾身肌肉也無力,眉頭皺得緊緊的,肚子裏像是有無數蟲子在啃咬,不一會兒渾身開始出汗。


    桑珠沒有注意到餘久久的異常,悠閑的哼著藏族民歌,再過四個小時就能到林芝,比他計算的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正美滋滋的想著。


    旁邊的餘久久傳來細碎的呻吟,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隨意轉頭看了一眼,天太黑,她的側臉被頭發擋住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以為真是自己幻聽了。


    這時的餘久久已經被折磨了幾個小時,身上越來越痛,她再也忍受不住叫桑珠停車。


    “你怎麽了!”桑珠趕忙把車停在路邊,想去扶她的胳膊,突然又縮回來。隻能在旁邊幹著急。


    “我們到哪裏了。”餘久久捂著肚子氣喘籲籲的問。


    “還有四個小時到林芝,你是不是拉肚子?”


    她咬著蒼白的嘴唇費力的搖頭,“我肚子好疼,你給我亂吃什麽了。”


    她這樣說可把桑珠嚇一跳,趕緊結結巴巴的擺手,“不不不,沒亂吃,真的沒亂吃。你看,我…。”他極力表示自己肚子卻沒事。


    “你趕緊送我去附近的醫院,快。”餘久久痛得要死了,實在沒精力跟他糾纏下去。


    “哦,好,好。”


    桑珠到底沒經驗,這情況把他嚇懵了,腦子裏隻知道要抓緊時間把餘久久送醫院,油門踩得死死的,握著方向盤的手不住的顫抖。


    緊趕慢趕,終於,硬生生在晚上十點半把餘久久送到了林芝人民醫院。車裏的人早就不省人事了,桑珠連滾帶爬把人抱進醫院,大聲叫著醫生。


    “她肚子疼得厲害,已經有好幾個小時了,是不是吃壞東西了。”桑珠在旁邊心急如焚的看醫生拿著聽診器放在她肚子上半天沒動作,餘久久打著點滴早就昏過去了。


    過了好一會,醫生在單子上寫寫畫畫,又翻開她眼皮照了照,眉頭緊鎖的樣子。


    “她這個病一時半會很難找出原因,不是普通吃壞肚子,也不是闌尾炎,她家人有沒有什麽遺傳病?”


    這桑珠哪知道,“她前兩天還好好的,下午突然就肚子疼,她什麽時候能好?”


    “看情況,隻能暫時幫她止痛,至於病因我們會詳細檢查,之後的飲食要清淡,有什麽問題隨時來找我們。”中年醫生說完轉頭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歎了口氣,搖搖頭出去了。


    這是有什麽罕見的大病?桑珠見一個個表情嚴肅,腦子裏一頭霧水。他坐在病床上盯著她看了會兒,見她額頭上冒著汗,馬上拿紙巾小心翼翼的擦拭,嘴裏喃喃道“你一定要好起來啊。”


    餘久久在樓下叫賣的吆喝聲和汽笛聲中醒來,腦子懵了一會兒,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知道自己是在醫院。動了動手,手邊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桑珠。”


    “你醒啦。”他一晚沒睡好,聽到她叫他,朦朦朧朧的抬起頭,揉著眼睛。


    “這是哪裏?”


    桑珠起身用手碰了碰吊瓶,發現藥快流完了,俯身按下床鈴。


    “我們到林芝了,你昨晚上昏過去了,把我嚇死了,還痛不痛?”他重新坐下,語氣有些難過,整張臉皺到一起。


    餘久久勉強笑了笑,搖搖頭表示已經沒事兒了。


    “對了,醫生說你隻能吃清淡的,你想吃什麽我現在去買。”


    “你自己吃吧,我沒太大胃口。”


    “那怎麽行,生病了得補充營養!”桑珠義正言辭,表示絕對不會任她餓著肚子。


    “都行,我吃不了太多。”


    “那我給你買熱牛奶和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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