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雲深不知處,白牆黛瓦被山嵐籠罩,偶爾露出楓葉的一抹幽紅,山靜人靜,唯聞潺潺水聲和陣陣鍾鳴。


    魏無羨便是在這陣陣鍾鳴聲中醒來,睜開眼睛,一片黑暗,抬手揉了揉眼睛,仍是什麽也看不見。過了這麽久,他還是無法完全習慣自己已看不見的事實。


    一隻手溫柔的握住魏無羨的手,阻止他繼續折騰自己的眼睛。


    他虛弱的笑了一下:“藍湛……”


    藍忘機小心地將魏無羨扶起,為他墊好靠枕,又掖好被子,說:“這裏寒涼,你現在受不得凍。”


    在魏無羨昏睡的時候,藍忘機將閉關的藍曦臣請來,為他做了全麵的檢查。


    用藍曦臣的話說:“因舍身咒本身的缺陷和獻舍之人靈力問題,魏公子現在魂體虛弱,五感不靈,所以才導致失明。若繼續這麽下去,聽覺、味覺等其他感官也會逐漸消失,最後便是魂體潰散,無知無覺。而且魏公子因之前受過重傷,身體也遭到反噬的侵襲,心肺都很虛弱。”


    看到魏無羨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睛“看”向自己,藍忘機心裏一痛。眼前人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哪還是那個顧盼生輝、肆意不羈的白衣少年?為什麽命運要這麽殘忍。


    感到藍湛的手在輕輕顫抖,魏無羨斂住了笑容,說:“藍湛,別難過,我沒事的。”


    “魏嬰,雲萍城你是故意離開的。”藍忘機沒有問,而是肯定的說。


    “藍湛……你不要生氣好嗎。”


    “我……不是……”藍忘機想說自己不是生氣,而是失望,失望在最後的時刻,魏嬰還是將他推開,就像在不夜天一樣,如此決絕地鬆開他的手……


    “我這不是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狼狽的樣子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啪……一滴淚滴在魏無羨的手上,將魏無羨給怔住了。“藍湛……你哭了?”


    藍忘機聲音顫抖的說道:“不夜天也是,這次也是,每次你都選擇一個人承受,為什麽,為什麽你就不能信一次我?!”


    “藍湛……”第一次遇到藍湛如此激動,饒是魏無羨平時巧舌如簧現在也一時無語。“藍湛,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信你,我信你還不成嗎。”把冷靜自持的含光君惹哭了,魏無羨突然覺得自己是個混蛋,心裏不知為何難受得緊,簡直比知道自己看不見還難受。


    “啊……”魏無羨突然覺得一緊,被藍忘機深深的擁入懷中。他感到藍忘機的手臂在輕輕顫抖,似乎很害怕一個珍寶馬上消失一樣。


    “藍……湛……”魏無羨有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之前有過,但現在異常強烈,他和藍忘機的關係,如此親密又如此自然,似乎無法僅僅用“知己”來形容。


    一想到這裏,魏無羨心裏一痛,自己是將死之人,何苦去撩撥別人呢?


    魏無羨拍了拍藍忘機的後背,故作輕鬆的笑了一下,說:“藍湛,你把我嚇到了,我自己都沒哭,你哭什麽呀。”說著慢慢掙開了藍忘機的懷抱坐直了身體。


    藍忘機的身體一僵。


    魏無羨想要轉移話題,便笑著問道:“來來,跟我說說,我還有多久可活?”


    “……”藍湛停了很久,還是說不出口。


    “……”魏無羨喪氣地摸摸鼻子,覺得自己轉移的這個話題真失敗。


    此時,門外響起敲門聲,藍曦臣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


    “兄長!”藍忘機站了起來。


    魏無羨坐在床上向藍曦臣施了一禮,說道:“據聞澤蕪君之前一直在閉關,為了魏某讓澤蕪君提前出關,真是罪過!”


    藍曦臣立即上前攔住魏無羨說道:“魏公子千萬不要這麽說,當年魏公子身隕不夜天,雖說為阿瑤隻過,但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魏公子的事情曦臣責無旁貸。”


    藍曦臣露出沉痛的表情,繼續說道:“魏公子現在的情況比較特殊,若隻是身體的問題,以姑蘇藍氏的靈力和醫術,耗費些時日總有辦法治愈。但魏公子是魂體衰弱,元神受損,就如篝火的燃木將盡,外力實難逆轉啊。若是有能救魏公子的一絲法子,曦臣必不惜任何代價。可是……”藍曦臣沒有繼續說下去,言下之意卻很明白,麵對魏無羨現在的情況,他也無能為力。


    魏無羨搖了搖頭,說道:“當年是我自願赴死,現能重生已是萬幸,我已知足,澤蕪君萬勿自責。”


    “魏公子,唉……”藍曦臣看了藍忘機一眼,心想,你可以這麽看淡生死,可苦了我這個癡情的弟弟啊。


    魏無羨問道:“敢問,我還有多久可活?”


    藍曦臣斟酌著說道:“如果精心休養的話,還可保一年無憂,若繼續耗損精力的話,恐怕再過三個月就……”


    “魏嬰,勿聽兄長之言,我會治好你的!”藍忘機打斷了藍曦臣的話,異常堅定的說道。


    “世事無常,生死由命,藍湛,我們還是想想怎麽過好這段日子吧。想來我奔波半生,還真沒有好好想想怎麽過呢,是吧,藍湛,嗬嗬。”魏無羨拍拍藍湛的手,想安慰一下他。


    “你!”藍忘機甩開魏嬰的手,轉身走了出去。


    “……”魏無羨無辜的搖了搖手,心想,怎麽又生氣了?


    太了解弟弟的藍曦臣悲傷的望向藍忘機離去的方向,他知道他這個弟弟平時性子內斂,進退知禮,要不是情緒失控,斷不會這麽甩手便走的。


    “魏公子,你不要誤會,忘機他是因為擔心你,才會如此的。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他幾乎沒有一刻休息,將藏書閣裏能找的相關典籍全部翻閱了一遍,又與我、叔父及幾位長老討論了大半夜,希望能找到救你的一絲希望。”


    “因魏某的一點私事,害得澤蕪君、藍先生及眾長老都為我勞神、耽誤了仙門正事,真是好生慚愧。”說完魏無羨再次起身行禮。


    藍曦臣趕忙攔住魏無羨說道:“魏公子千萬不要這樣,你是忘機的知己,也是我佩服之人,這樣說就是見外了。”


    “咳咳咳咳……”魏無羨起身過急,咳嗽起來。


    藍曦臣扶住魏無羨,一邊為他輸送靈力一邊說:“魏公子,你現在傷寒入肺,需好好靜養,這碗藥雖無法修複你的魂體,卻對你身體多有裨益,還請趁熱喝下,勿要勞神,多多休息才好。”


    “咳咳,多謝澤蕪君,我這副身體我自己很清楚,若有能逆天改命的法子,當初我也不會選擇離開藍湛,咳咳,還請澤蕪君多多開導藍湛才好。其實我是更擔心他,咳咳……”


    “唉,你們兩個啊……”藍曦臣搖了搖頭,無限傷感。


    後山竹林,藍忘機盡力揮舞避塵,卷起一陣狂風,竹葉如雨紛紛落下。他沒有用靈力,所以現在汗如雨下,喘著粗氣,完全不似平時的模樣。


    許是精力耗盡,藍忘機一下子跪了下來,避塵插入土中支撐他的身體。他一隻手撐地,卻將手深深抓入土中,石子一下子將他的手紮破,血滲了出來。但是他一點也沒放鬆,反而越抓越緊,石子越陷越深。


    不夠,一點也不夠,這樣的痛楚完全無法分散他現在絕望的心情。天道不仁、命運不公、他是如此壓抑和痛苦,但藍家的家訓卻不允許他肆意發泄、隨性而為。


    “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麽辦?”第一次,藍忘機陷入迷茫,不知自己應該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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