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婉娘移步朝紫竹院走去。一路上曲徑通幽,風景宜人。


    天已近黃昏,太陽滿滿鑽進薄薄的雲層,變成了一個紅紅的球。太陽的周圍最紅,紅色向四周蔓延開來,浸透了半個天空,一層比一層淡下去,逐漸變成了灰白色。天空中漂浮著柔和的濕乎乎的空氣。


    前麵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麵,一片片寬闊的葉子,像亭亭玉立的舞女的裙子,層層疊疊,零星點綴著一朵朵珠花。微風過處,送來屢屢清香,隱約聽到遠處傳來的歌聲。


    風景很美,袁婉娘卻完全無心欣賞。


    走過荷塘,就是紫竹院了。


    紫竹院是她父親以前特地為她建造的,曾經的裏麵,所有的擺設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越是靠近,她心裏越是疼痛難忍,沒有了父母的她,什麽都不是,無人疼,無人愛。仰頭抑製了就要噴薄而出的淚水,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要對得起父親的心血!


    久無人住的紫竹院,雖然一直有人打掃,到底是顯得破敗了。


    一隻畫眉鳥落在秋千上,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人搖動過這秋千了。青苔爬滿了院牆,地上青草長得很是旺盛。隻有院中心的納涼亭訴說著它曾經的繁華。亭子很大,四圍的欄杆輕巧,顏色是大紅的。年年歲歲,花開花落。每天都有人把院中的落葉掃盡,最後歸攏在一塊兒,放到穿過園中的小溪裏,讓它們衝出這寂寞的院子,回到廣闊的天地之中。


    隻有院子西麵的一叢叢竹子,仍然那麽旺盛茂密,告示著曾經得到的主人的關愛。


    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踏入這裏了。有時候她也想來看看,可每次都近鄉情怯。這裏有她所有童年的歡樂記憶,更有她對父母的懷念。


    袁婉娘站在院門口,站了好久。奶娘忍不住輕聲呼喚:“夫人——”


    “奶娘,我不想把這個院子給別人住。那隻能是我的。”袁婉娘顫抖著說。


    “那就不讓。”奶娘耐心的說:“府裏所有的一切都是夫人的。夫人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他會不會......”


    “夫人隻要自己頂得住,老爺沒辦法的。”


    “好,那個小妾的住處,奶娘看著辦吧,你辦好了告訴我就行。這個院子,我安排人來打掃一下。”


    “夫人,您若是打掃了,她一定要住進來怎麽辦?還不如先這麽著?”


    “不,打掃好了,我住進來。”袁婉娘淡淡的說。


    “那怎麽行?那您那邊的屋子,可就要被別人占了!”


    “那就先鎖起來。”袁婉娘轉頭就走了。留下了奶娘一頭霧水:鎖哪個?


    袁婉娘走在前頭說:“所有小妾的院子,都不能在我爹爹造的房子裏麵,奶娘你要記住了。不然我爹爹看到要心痛的。”


    “好。我記住了。”奶娘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看夫人的樣子,是想明白了,把老爺放下了。隻是,她這麽跟老爺硬碰硬,不知道好不好,老爺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把家業全部拿到手還混得風生水起的,鎮上也沒幾個人啊。


    算了,走步一看一步吧,想多了也沒用。先安排那個明天要來的小妾的事情。隻是個小妾罷了,夫人也太緊張了。隨便給個地方住就得了,老爺若是不高興,讓他自己想辦法找地方去,反正家裏就這麽點大。


    李蘭英經過了這段時間的調養,倒是真的臉色好了很多,連手上幹燥龜裂的皮膚也好了很多。羅氏和李疙瘩每天開心得什麽似的,想到馬上就有那麽大的家業到手,真是天天心潮澎湃,滿麵紅光。


    一百兩銀子的聘禮,李疙瘩牢牢抓在手上,誰都不給。女兒的嫁衣什麽的,那個唐老板都給了,就帶了個小包袱,裏麵裝著李蘭英自己做的肚兜和內衣。


    李蘭英在屋子裏換上橘紅色的嫁衣,第一次穿上綢緞的衣服,李蘭英舒服的歎了口氣。張大娘過來幫忙,幫她盤上了婦人發髻,插上了唐楷送的金釵,塗脂抹粉了一通,倒是增色了不少。


    看周圍沒人,羅氏過來耳提麵命,要她過去後千萬要想著娘家,有好東西都要記得往娘家送,還要時不時的叫娘家人過去坐坐玩玩,跟姑爺加深感情。當然順便在那裏吃一頓好的,如果能留他們在那裏多住幾天更好。還要幫家裏人看著,有沒有合適的活計。家裏幾口人離開了她,就都要餓肚子了,她不能不管的。還有哥哥們要娶親,都是要花銀子的,如果唐老板能介紹個有錢人家的姑娘,也不錯。


    李蘭英聽的心頭一陣冷笑,從小就把她當唯一的勞力使,永遠是她出的力最多,吃穿得到的最差。好不容易她要嫁了,還想繼續讓她養家?做夢去吧。


    心裏雖然這麽想,臉上卻是完全不顯。微微點頭附和。


    羅氏對於這個女兒,向來還是覺得很有把握的,從小讓她往東她就不敢往西。家裏的錢都是靠她給人洗衣服打臨工賺的。沒想到這個女兒福氣還在後頭,居然嫁了個這麽好的人家。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生個兒子。


    想到這裏,她還是要叮囑一下:“娘教你的都記住了嗎?你要按照娘的方法,保管你生兒子。要知道人家娶你,完全是因為娘生了那麽多兒子。”說到這裏,她覺得完全是自己的功勞麽:“如果娘沒有本事生那麽多兒子,唐老板根本不會考慮你的。”


    這點李蘭英也認同,她知道自己容顏非常一般,皮膚也沒見得多好,身材也沒見得多好。記得唐老板第一次看到自己是很不願意的,也不知道第二次怎麽突然就同意了。


    想到要生兒子,她還是有點壓力的。萬一自己生不出兒子,會不會被唐老爺拋棄?到時候,娘家願不願意接納她回來,都是個問題啊!


    李蘭英越發得打定主意,要為自己好。娘家這些人,從小到大什麽德行,她又不是不知道的。不可能她一嫁人就突然對她好,隻能說是衝著唐楷,衝著她可能帶來的豐厚回報,暫時對她好。如果沒有了唐楷,沒有了豐厚的回報,她完全可以想像得到,他們對她的苛刻,隻會變本加厲。


    傳來大哥在門口大聲的呼叫聲:“轎子來了!轎子來了!”


    二哥三哥一下子跑進來:“娘,快點。轎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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