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叔父看的都是驚歎不已,這些東西如果放在外麵,叫那些學生兵發現了,勢必逃不脫被焚毀的命運!


    麻衣陳家論緣起要追溯至五代宋初的陳摶老祖,陳摶老祖修的是道家本領,但他的相術卻繼承自麻衣道人,麻衣道人卻又是僧人——因此我麻衣陳家的本事對佛道兩家是兼容並包,一樣的敬重,從不厚此薄彼。


    我和叔父要懲戒朱大年,卻意外獲悉了一批遭劫的佛寶,朱大年利用他兄弟的關係,藏了這些東西,謀得固然是寶物之利,卻誤打誤撞叫我和叔父結了善緣,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些木雕佛像,都是羅漢,體型並不大,均是一尺來高,半尺來寬,數量卻真如朱大年所說,有三百六十尊!


    這些羅漢,各個栩栩如生,雕工、漆工之精巧美妙,令人咂舌驚歎,看上麵的印記,也果然都是北宋年間的遺物。


    但曆來都說五百羅漢,五百羅漢,這裏卻隻有三百六十尊,恐怕還有一百四十尊遭了劫難。


    思之實在是令人可歎可惜。


    惋惜了片刻,我問叔父道:“大,這些佛像都怎麽辦?”


    叔父輕鎖眉頭,沉吟著說道:“我也在想……朱大年和菊梅都已經死了,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人發現,如果任由佛像還放在這裏,必定不保啊,毀了祖宗們留下來的寶貝,罪過不小,咱們見了,也不能不管……”


    突然間,叔父的眼睛亮了起來,道:“外麵那個禿驢是個和尚,又住在朱大年家裏,或許知道這些佛像的來曆!”


    “外麵那個禿驢是個和尚”,這話說的我一笑,道:“不錯,朱大年拜一個和尚做師傅,其中也肯定有貓膩。”


    叔父道:“咱們去問問那死禿驢,如果這些佛像原本所在的寺廟裏還有管事的和尚,就叫他們來,想辦法保住這些佛像。”


    我和叔父從地窖中鑽上去,走出裏屋,瞧了瞧堂屋的那口井,裏麵沒有什麽動靜,屍身也沒有浮上來。便先把青石板給蓋上了。


    來到院子裏,月光鋪地,比先前已經明亮了許多,我便把蠟燭給熄滅了。


    隻見那和尚兀自躺在地上,眼珠子亂轉,隻是渾身上下不能動彈,嘴裏還塞著一隻鞋——正是從他自己腳上去下來的。不用想,必定是叔父的手筆。


    瞧見我和叔父出來,那和尚的臉上頓時顯出又驚又怕又怒的神色。叔父上前把他嘴裏的破鞋給薅了出來,那和尚立即說道:“兩位英雄饒命!小僧沒有殺害那位陝西刀客,是朱大年殺的!”


    叔父冷冷道:“禿驢,死到臨頭還敢說瞎話?!就憑朱大年那成色,他能打得過刀客?”


    那和尚嚅囁道:“是,是小僧把那刀客給打傷了,然後朱大年下的毒手……話說那位刀客施主,真是英勇善戰的好漢,小僧跟他拚了一百回合,不,是三百回合,才終於勉強僥幸贏了他一招,不,是半招……還是他讓著小僧的……其實小僧也是被逼的,不敢不聽朱大年的話啊。”


    我和叔父聽這和尚語無倫次的言語,均感好笑。


    叔父道:“如來佛祖有你這種貪生怕死的徒眾,也真是沒麵子。朱大年是你的徒弟,他能逼迫得了你?你的本事勝他百倍,隻要你稍稍動動手指頭,就能碾死他,你憑什麽怕他?”


    “實不相瞞啊……”


    那和尚突然幽幽的歎息了一聲,說道:“今日冒死告知兩位英雄好漢,也是小僧知道以兩位英雄的俠義為人,絕不會說出去……”


    叔父道:“你愛說就說,不必兜什麽圈子!我們既不愛聽別人的隱私,更不喜歡嚼舌根!”


    “是,是……”那和尚見叔父臉色不悅,連忙說道:“其實,小僧是犯了反革命的大罪,被朱大年的弟弟朱端午給抓住了,要判死刑的,是朱大年瞧小僧有些本事,就求了朱端午留了小僧的性命,窩藏在他家裏,聽他使喚。表麵上他叫小僧師父,可小僧哪裏敢當?更不敢得罪他呀!”


    我半信半疑道:“你一個和尚怎麽會犯反革命罪?”


    第108章 禪院紅劫(二)


    這年頭,犯反革命罪的人很多,但和尚素來與世無爭,所以就算是被革委會的人盯上了,也向來是被打成牛鬼蛇神之屬的,因此我很奇怪,這和尚到底是做了什麽事情,竟會被定成是犯了反革命罪。


    “冤枉,實在是冤枉!”那和尚接連道苦,說:“小僧原本是大寶禪寺天然禪師的座下弟子,法名喚作千山,在寺中管理一應食宿……”話音未落,叔父突然驚詫道:“大寶禪寺的天然禪師是你的師父?”


    “是啊,是啊!”那千山和尚十分激靈,一聽叔父的話,便大喜道:“這位施主認識小僧的師尊?這麽說來,大家就不是外人了……”


    “別跟我套近乎,我認識天然,不認得你!”叔父絲毫不給他好臉色,罵道:“天然禪師有你這樣的徒弟,也算是有眼無珠了!你少廢話,繼續說你的!”


    “是,是。”千山和尚連忙說道:“有一日,一群學生兵糾集了一群貧下中農,突然衝進寺中,說是得到了舉報:寺中藏有嚴重的反革命工具……最後他們在灶房中找到了幾扇蒸饅頭的籠屜,說那就是罪大惡極的反革命罪證,把小僧給抓了起來。”


    “籠屜也能成反革命的工具?”我奇道:“那是怎麽個反法?”


    千山和尚道:“他們說籠屜上鐵片編的鍋簾子像是個毛主席的‘毛’字,說小僧故意把毛主席放在籠裏蒸,屬罪大惡極、窮凶極惡的反革命犯罪分子!阿彌陀佛,小僧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蒸毛主席啊,那鍋簾子上的條紋,明明更像是‘王’字……”


    我又吃驚又好笑,沒想到這裏的鬥爭居然厲害到這樣子!


    可我雖然覺得這事情捕風捉影、荒誕無稽,卻也不敢明說出來。


    叔父道:“就算是這樣,你就助紂為孽?去做朱大年的幫凶?去****無辜?你的佛心、佛性、戒律都讓狗給吃了!?”


    “罪過,罪過。”千山和尚道:“小僧在朱大年這裏,能保住命,也能有口飯吃。如果不待在他這裏,小僧能去幹什麽?無處落腳,無法糊口啊!就連天然禪師,也被打成牛鬼蛇神,天天遊街,唉……不是小僧沒有出息,螻蟻尚且貪生啊!”


    叔父“哼”了一聲,道:“你這活法,還不勝死了!”


    千山和尚不敢吭聲。


    我道:“那朱大年私藏的佛像就是從你們大寶禪寺裏弄出來的?”


    千山和尚道:“是啊。是他們搶來的!”


    叔父提起千山和尚,拍開他的穴道,說:“走,帶我們去大寶禪寺見你的師父天然禪師。”


    千山和尚穴道被解開,先是一喜,待聽見叔父的話後,又是大驚失色,連連搖頭,道:“不能去,不能去啊!”


    叔父把眼睛一瞪,道:“咋麽不能去!?”


    千山和尚道:“大寶禪寺裏現在住著好多學生兵,要是被他們發現了小僧,小僧就死定了!”


    “你不去,我現在就把你填到朱大年死的那口井裏!”叔父厲聲喝道:“你怕學生兵,我可不怕!我就是要去瞧瞧,他們有多厲害!走!”


    千山和尚迫於叔父的手段,無可奈何,敢怒不敢言,隻好說道:“好,施主要小僧帶路,小僧就帶路……隻不過現在天也晚了,要不咱們等明天亮了再走路?咱們先在這裏歇**,省省體力?”


    叔父道:“我們不累。這月亮這麽明,風又涼爽,正好走夜路,看夜景!”


    “是,是,老英雄說的是。”千山和尚道:“不過兩位餓了?朱大年家裏可是有好吃的,要不用些齋飯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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