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做慧雅的女青年半天才緩過來勁兒,瞧見眾人看她的神色,不由得結結巴巴道:“我,我剛才怎麽了?”


    許多人竊笑,也有人偷瞄何衛紅,何衛紅咬著嘴唇不做聲,另有一女青年似嘲似諷的說道:“你剛才說你要變得比衛紅更漂亮。”


    “啊?!”慧雅愣住,片刻後,臉色猛然慘白,“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扭頭就跑。


    我本想問慧雅剛才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看她這個樣子,也不用再問了——問了她未必肯說,若是說出來,以後肯定也不好做人了。


    其實也不必問了。


    慧雅剛才那句“我要變得比何衛紅更漂亮”已經是個極其重要的信息,它表明,這“金屬片”確實可以蠱惑人,讓人舍棄自己的某些東西來另外一些東西,譬如美麗的容顏,而不僅僅限於換取生命。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天然禪師也看出了端倪,高喧一聲佛號,然後道:“此物邪性非小,紅塵之中,貪欲甚多,若留它在,恐怕危害極大,為禍甚深。不如毀了它,一了百了!”


    這“金屬片”確實邪的厲害,那大烏龜已經死了,它仍能害人,而且在須臾之間,就有兩個人險些著了它的道——她們甚至都還沒有接觸到這東西,隻不過是距離它有些近罷了。


    至於我,縱然有修為在身,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心中的煩悶、躁動。


    真真是令人駭然!


    叔父卻伸過手來,說:“道兒,把這鐵片片給我。”


    “啊?”我還以為叔父也受了蠱惑,連忙警惕的往後又退了退,以期離叔父遠點,免得他一上來就伸手往那尖針上按。


    “你躲啥呢?”叔父愣道:“給我啊。”


    “阿彌陀佛!”天然禪師趕緊上來攔住:“相尊,我素知你心中戾氣深重,殺意未絕,但此物乃是至邪之物,需壞之,毀之,敬而遠之,且不可親之,近之,自甘**……”


    “閉嘴老禿驢!”叔父一把推開天然禪師:“你才自甘**!”


    “哎?!”


    “我清醒著呢!我是想由我來保管這邪物,然後查一查它的來路!”


    “啊?哦……”


    我不由得也啞然失笑,叔父的修為遠在我之上,這東西交由他來保管自然是於己無害,於人也無害,比在我手上要好得多。


    天然禪師想了想,似乎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勸我叔父道:“相尊,濟清已然歸西,孽畜也已伏法,你要這邪物,如何查清來路?不如毀了,如果你墜入魔障,可是無人能治……”


    “我要是墜入魔障,就先殺了你這個嘟嚕嚕嘟嚕嚕的老禿驢!”叔父道:“它總不能是那烏龜肚子裏自己長出來的?哼,你廟裏養的和尚,不是好東西!”


    叔父罵的是濟清和尚,卻把一幹活著的僧眾給氣的翻白眼,但又都不敢吭氣。


    叔父接過那“金屬片”湊到眼前,去看上麵的字跡符,我連忙提醒道:“大,小心點!我剛才隻是看了幾眼,就覺得非常不舒服。”


    “嗯,沒事。”叔父渾不在意,道:“上麵應該是命術的符籙圖,我瞧瞧,看能辨出門派不能。”


    “小相尊啊……”天然禪師偷偷的把我拉到一旁,道:“你知道你叔父的為人麽?”


    “我知道啊。”我詫異天然禪師何出此言,道:“他為人很好,嫉惡如仇,從不做壞事。”


    “我說的是心性。”天然禪師道:“你叔父為人太刻薄了,心性偏於陰毒。”


    我心中怫然不悅。


    這話我聽老爹也隱隱約約說過,也知道叔父有時候確實手辣心狠,可自己知道是自己知道,老爹說出來也不過是出於兄弟關切之情,無可厚非,但天然禪師,一個外人,如此評我叔父,就很難讓人接受了。


    我直言道:“大師,對子侄罵叔父,有些無禮了?”


    “你會錯了我的意。”天然禪師麵容不改,全無慚色,道:“你叔父不婚娶,無子女,又不學出家人吃齋念佛,慈悲為懷,說是修童子身,其實練的是絕情心。如此下去,終非大道。日久天長,戾氣纏身,必然禍根深重啊。豈不聞戾深禍亦深,德厚福也厚?”


    我臉色頓變,已然明白了天然禪師話中的意思。他言辭委婉,卻蘊含深意,是要我暗中規勸叔父把心胸放豁達一些,把手段放仁慈一些,這樣不損陰德,益補天道,對他自己也有好處。


    畢竟天道好還,報應不爽!這些日子,我實在是見得多了。


    叔父秉性暴烈刻薄,天然禪師雖然身為他的好友,卻也不敢麵刺其過,即便是真心勸誡,叔父也未必聽到耳中,記在心裏,更不必說循規蹈教。而叔父對我從不計較,一片摯心,自然是我來勸導他最合適。


    想到這裏,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天然禪師,道:“多謝大師提點,晚輩一定好好勸誡叔父。”


    天然禪師搖搖頭,道:“恐怕無用。以你叔父的為人,目空一切,雖然對你疼愛有加,可勢必不會把子侄輩的勸誡之語放在心上。”


    我疑惑道:“那要怎麽辦?”


    天然禪師道:“你自小是跟你叔父修煉六相全功的,必定會沾染他相功中的暴戾之氣。”


    我臉色一變,暗想自己似乎並不暴戾啊,卻聽天然禪師繼續說道:“幸好你根基不算太深,否則也種禍根。我將婆娑禪功傳授給你,一來是感念你的恩情,二來是因你有機緣,也有慧根,三來,其實是想以此來化解你體內的暴戾之氣。因此,你若有心,可暗中設法將婆娑禪功中的修行法門傳授給你叔父,以此來消磨他的戾氣,祥和他的心性,可切記,千萬不要說出是婆娑禪功,否則,他絕不肯練。”


    聽了天然禪師的這一番話,我越發的感動,這才是真正慈悲為懷的大師,一片佛心。


    “天然,和我侄子嘀咕啥呢?”叔父突然走過來,狐疑的看著我和天然禪師。


    我正想對天然禪師說一些感激的話,也趕緊緘默。


    “嗬嗬……”天然禪師笑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這老禿驢!”叔父白了他一眼,道:“我和我侄子該走了。”


    天然禪師道:“那東西,看出來了?”


    叔父搖搖頭:“那東西上的符籙稀奇的很,我看不出是啥門道,想去茅山走一遭。一竹老道總該認得些。”


    叔父說風就是雨,說了要去茅山,就恨不得馬上飛去茅山,朝天然一擺手,扭頭就走。


    天然禪師慌張了,快步上前扯著我叔父的衣服,道:“你這就走?”


    “走啊。”叔父道:“天黑之前好上路呀。”


    天然禪師急赤白臉的道:“你,你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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