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數人一樣,蘇錦年也過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每天三點一線。


    他就像一把鋒刃的鐮刀,以割著雜草為目的來抵消周遭的苦楚,再這個泥沙俱下的人生裏,他第一次知道了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也嚐到了酸甜苦辣。


    顧方白再得知蘇家出事的消息時,匆忙從意大利趕回來,那是葉多少最後一次見他,他的麵容蠟黃,有些憔悴,傾長的身軀走起路來有些打晃,全身上下仿佛就剩下一副骨架子。


    他叫同一座城市的江浩一起來到蘇錦年的家中,雖然牆皮脫落,空氣潮濕,時不時還有蟑螂出來流竄,可簡陋的環境卻透著家的溫馨。


    張雪芝和蘇父像是一對平凡的夫妻為倆人斟茶倒水,厭倦的容顏是經曆滄桑後的平靜,她道:“還有半個小時錦年就下班了,你們坐,我這也沒什麽能拿來招待你們的,隻要你們不嫌棄就好。”


    顧方白眸光深邃,內心沉歎一口氣,想起此前蘇家的種種輝煌,再看看如今的慘淡,確實不是簡單的一句話可以概括的,就像原本的他和安溪盈是如此的相愛,以為可以攜手走進婚禮的殿堂,誰知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故,直到如今他都不能忘卻她的臉,知道她在意大利,他便也去期待著可以偶遇,盡管知道她無法原諒自己,他也想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生活過得好不好……


    人隻要一空閑下來,回憶就像帶著刺的紅玫瑰,呈現在他腦海裏,以為是美好的卻帶著尖利的刺。


    他與江浩眯著眼睛,笑的無比自然,“沒事阿姨,你們不用管我倆,去忙就行。”


    自從脫離校園步入社會,江浩也變得沉穩,可骨子裏滑稽的性格依舊沒變,他推了推眼鏡框,不知不覺中身材越來越圓潤,他道:“叔叔阿姨,你們真的不用管我們。”


    張雪芝露出慈祥的笑,眼角的魚尾紋微微蕩漾到眉梢,她起身道:“你們聊,我去做飯,今天晚上就在這吃吧。”


    顧方白與江浩齊刷刷點頭,之後便與蘇父寒暄幾句。


    到了下班時間,蘇錦年坐著地鐵回家,知道他們要來,特意去超市買了許多零食飲料和水果。


    自知不能像從前那般出手闊氣,毫無顧慮,可也不能虧了兄弟。


    他發微信給葉多少,看能不能從餐廳買一些甜品以此來招待客人。


    葉多少爽快的答應,“沒問題,等下個月發了工資,我想買個烤箱,嘿嘿。”


    看著手機屏幕裏蹦出的一串字,蘇錦年嘴角上揚,勾勒出淺淺的笑,仿佛能看到她傻嘿嘿的衝他樂,“好,再買個破壁機,不管生活怎樣貧苦,可不能虧待了自己的肚子。”


    葉多少下班後步行到小區即可,她在餐廳打包了一些今天研究的新甜品,顧客回響還算不錯的,吃起來口感醇香,甜而不膩。


    她開心的踩著樓梯,人還未到,聲音先到,“叔叔阿姨我來啦……”


    邊敲門邊喊。


    熟悉的聲音回蕩到顧方白和江浩耳邊,倆人目光齊刷刷的望向門口,看著蘇父將門打開,“小葉來啦。”


    葉多少拎著兩大盒子甜品,禮貌鞠躬道:“叔叔。”


    一進門,她便看見嬉皮笑臉齜牙咧嘴看著她的江浩,還有沉默寡言麵容愁苦卻擺出一副雲淡風輕樣子的顧方白。


    她將盒子放到茶幾上,氛圍本就淒涼,一個愛情低落穀底,一個家庭反差太大,她和江浩故意將氣氛搞的很歡快,以為這樣就可以驅散煩惱。


    葉多少掐著腰開始嘲笑江浩,“我說江浩你怎麽越來越圓潤了,我記得剛認識你那時候是鵝蛋臉啊,這怎麽越來越方了,這臉一捏都是肉。”


    江浩立馬吹胡子瞪眼,鼓著圓溜溜的肚子與葉多少對峙,鼻孔朝天道:“我……那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


    葉多少咂舌,癟癟嘴,“你那哪是壓力太大,分明就是吃的太好。”


    說他胖他還喘上了,江浩不服氣道:“想當年我的顏值在江大也是數一數二的,可能最近工作太累我不怎麽鍛煉,明天,明天開始我就跑步,非要把這些五花肉都扔掉。”


    顧方白與葉多少噗嗤一笑,她看著在廚房忙碌的張雪芝,眉峰一挑,“數一數二的醜嗎!哈哈哈……”


    “……”


    顧方白道:“在學校時你長得還算秀氣的,也很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現在……估計人家都得繞著你……”


    葉多少爆笑的捂著肚子,好像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她道:“我先去廚房幫忙,今天給你們露一手。”


    江浩咧嘴,嘴上拒絕著心裏卻很實誠,“也不知道你是怎麽麵上的米其林餐廳,漬漬漬……”


    開心愉快的笑聲繚繞在破舊的樓道裏,惹得走在樓梯上的蘇錦年心一顫。


    這樣明朗的笑聲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他們拌著嘴有說有笑的在回宿舍的路上,有的時候聊的太認真,竟發現走錯了樓層。


    他嘴角苦澀一笑,回憶再美好,也回不去了。


    像被丟棄在垃圾桶裏的毛絨玩具,盡管它是完好無缺的,可丟棄它的人不喜歡了,誰也沒有辦法。


    他練習了好一會兒笑容才拿著鑰匙開門進去。


    見麵的那一刻,盡管每個人心裏都有很大的觸動,可大家都沒有過多的言語,像熟悉的老朋友一樣,曾經的感覺撲麵而來。


    蘇錦年放下兩大袋子零食,與顧方白和江浩相擁。


    他看著顧方白削瘦的臉龐,麵部輪廓有些憂傷,不願再提及他的傷心事,便避開敏感的話題,他又轉眸看向江浩,看著他有些鼓起的啤酒肚,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我說江浩,你這發福的也太快了吧。”


    江浩不好意思的特意收腹,可不知不覺中還是露了出來,他掀了掀白眼,“你們就別嘲笑我了,明天我就打卡健身。”


    蘇錦年邃沉的眸子輕顫一笑,別有一番韻味的靠前問江浩道:“健身……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要不要找一個健身教練,看著是兄弟的麵上,我給你打八折,保證讓你恢複從前的樣貌。”


    他開始毛遂自薦。


    顧方白在一旁煽風點火,“這個可以有,你在這樣下去,怕是沒有哪個小姑娘在圍著你轉了……”


    葉多少也端著幾盤炒好的菜到餐桌上,她附和著道:“不但不圍著你轉,你衝她們魅力一笑,說不定還會覺得你有些猥瑣。”


    顧方白和蘇錦年埋頭嗤笑。


    江浩挑眉,開始拖著他的肥肉到鏡子麵前來回照,拍拍圓鼓鼓的肚子,一臉嫌棄道:“是有點圓潤的過分了……那從明天開始,我天天去健身房報道。”


    顧方白不信的搖搖頭,隨著張雪芝和葉多少喊,“吃飯啦。”


    幾人做到餐桌上。


    蘇父和張雪芝一直沉默的吃著菜,偶爾替葉多少夾菜,為顧方白和江浩斟茶,聽著他們聊天便沒有插嘴說話。


    葉多少期待的小眼神瞥了眼江浩和顧方白,“怎麽樣,這些都是我做的。”


    顧方白點頭,“不愧是米其林餐廳的創意大師,不僅長得好看,吃起來味道也不錯。”


    蘇錦年挑眉,驢唇不對馬嘴道:“長得好看?”


    江浩嗤笑,“人家說這菜長得好看,你這護妻太嚴重了吧。”


    蘇錦年撇嘴,塞了滿滿的一碗菜,“就你廢話最多。”


    江浩吃癟的撇撇嘴,“味道確實不錯……不知道傅西哲那小子現在在幹嘛,你們都有聯係嗎?”


    葉多少眸光轉了轉,決意仔細聽聽,便安靜的吃著飯。


    蘇錦年清澈的瞳孔想起了上一次他們的對話,“幾個月前我們有說過幾句話,聽說他奶奶去世了。”


    葉多少心一沉,隻埋著頭一個勁的扒拉碗裏的飯。


    氣氛再度凝固,所有人眸光都沉滯了幾分,江浩歎氣道:“一起生活了四年,真沒想到他是孤兒,居然瞞了我們四年。”


    顧方白低垂著眸,咀嚼菜的味道瞬間無味,“或許……他也有他的苦衷吧。”


    葉多少默默低下了頭,側耳傾聽著。


    江浩又道:“那他有說要去哪裏工作嗎?”


    蘇錦年劍眉微蹙,“你們不聯係嗎?”


    “工作之後,確實聯係的有些少了,好像大家總沒有時間一樣。”


    蘇錦年沉默,一邊夾著菜一邊道:“他說要去廣州,至於什麽時候去我也不清楚。”


    江浩夾著盤子裏的肉,吃的噴噴香,可卻有憂愁在嘴裏蔓延,“真不知道以後什麽時候才會見麵……你和多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蘇錦年下意識的看了眼葉多少,她斜眸內心思肘半天,又看了眼張雪芝和蘇父,“我們都沒意見,你們自己決定就好,不過已我們現在的家境,怕是給不了你更好的生活。”


    葉多少嘴裏璀璨一笑,臉頰鶯紅,她道:“我和錦年會努力奮鬥的,想要的生活,要自己爭取。”


    蘇錦年甜蜜的揉揉她的頭,現場撒了一波狗糧。


    一提到婚禮,顧方白再次敏感的沉默。


    仿佛有回憶在時光中沉澱,當很多年後再想起時,發現它已經蒙了塵。


    那應該是最後一次葉多少確切的聽到傅西哲的消息,往後的日子裏,都是在蘇錦年和江浩偶爾聊天中聽到的,有的時候閑暇時間,會翻到他的朋友圈,好像他的工作很不穩定,位置經常換來換去,又好像是他經常辭職,換一個工作,換一座城市。


    總之,自從再上一次顧方白的婚禮上,她便再也沒有見過傅西哲。


    就連顧方白,今日這頓飯結束後,他在蘇錦年家住一晚,第二天便飛意大利。


    聽蘇錦年絮絮叨叨說起,他留下一張卡,雖然數額不大,確是他和江浩的一點心意。


    葉多少從心底裏感激他的這群兄弟。


    而自從白朗和葉然分手後,葉多少與葉然也很少聯係。


    每次聊天都沒有超過十句話,像是故意疏遠她一樣。


    想要知道她的動態,隻能翻翻朋友圈,看著她分享旅行以及美食的照片,還有身邊換來換去的陌生麵孔。


    狩獵成功後,南風便對葉然開始冷淡。


    該送的禮物也送了,她的那一部分,他從未有缺少過,可葉然卻不知足,他想要的真正的感情是南風給不了的。


    換句話說,他身邊的美女有很多,也不差葉然這一個,之所以肯費盡心神去得到,也不過是為了彰顯成就感。


    那一次受打擊後,葉然再次哭的撕心裂肺。


    可仔細想想,南風並沒有說喜歡過她,他給她的從來都是物質上的虛榮和滿足。


    成年人的世界,本就如此,他是生意人,做什麽都喜歡算計成本,從不做虧本的買賣,而葉然,不過是他眾多獵物中的一個人。


    自那以後,葉然便開始流轉於各種高端奢侈的場合,也遇到了一些富家子弟,可他們和南風一樣,花花公子一個,她的身邊便換了一個又一個,可沒有一個人像白朗,她心底的那個善良的少年,沒有人像他一樣。


    說分手以後,她和白朗就真的斷了聯係,刻意疏遠葉多少,將之前美好的時光封存到心底,在心灰意冷時拿出來看一看,她想,她答應要做葉多少的伴娘,怕是要成為這輩子的遺憾了。


    而白朗呢,他還一心一意顧念著葉然,知道葉然把他聯係方式都刪掉就是為了斷了他的念想,可在他和葉多少的聊天中,葉多少還是可以感受到,他扔深深的愛著葉然,那種早已刻入骨髓裏的愛是任何外界因素都影響不了的。


    有的時候,遇到短暫的節假日,白朗便找葉多少和蘇錦年一起談心,幾人到海邊散散步,聊著天,有時看看潮起潮落的浪花會覺得心裏很平靜,平靜的仿佛人生根本就沒有掀起過那些大風大浪。


    在思念葉然的每一天裏,他都努力磨煉自己,盡管快耗盡了畢生的耐心,可他扔沒有放棄,他一直等待著有一天,練習生結束,正式出道的那一天,他可以對著媒體,在所有人麵前對葉然說,他愛她。


    愛情這件事本就是美好的,美的可以讓人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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