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怡和曹晚春回屋了,曹步廊對鄭國彬說:“你跟我來。”


    兩人站在院子裏的桐樹下麵,曹步廊點燃了煙槍裏的煙,深深的吸了一口,慢吞吞吐出來,說:“國彬,瞧出門道了沒有?”


    鄭國彬搖了搖頭,道:“師父,我笨,什麽破綻都沒有看出來,就覺得他神。”


    “都是夢幻泡影!”曹步廊冷笑道:“我原先在厭勝門就是掌管《厭勝經》的,除了厭勝門的門主,也就是原來的祖師爺,再沒有人比我更懂厭勝術,姓馬的玩的把戲,怎麽能逃得出我的眼睛?姓馬的事先肯定籠絡了幾個弟子,結為同黨,充托兒設局,他一來就能鬧起那麽大的聲勢,就是那些托兒先四處的造謠生事,說他是氣功大師,吸引百姓去看,然後姓馬的再在街頭上顯露威風,又在河裏招魚,那支油鍋的,挑頭喊的,無緣無故發問的,一唱一和的,便都是他的托兒!”


    鄭國彬聽得發呆,說:“那他那些把戲,到底是怎麽弄的?”


    曹步廊說:“厭勝術是厭勝門的鎮派至寶,姓馬的又在其中浸淫了多年,你哪能看穿破綻?還是我來告訴你吧,所謂的雞蛋騰空飛起來,其實是姓馬的先找來了個生雞蛋,用針刺破了蛋殼,弄出了個小孔,然後慢慢把裏麵的蛋清和蛋黃都流出來,放空了,再灌進去些許露水,然後又用油紙縮了口,肉眼根本看不出破損來。這樣的空雞蛋放在烈日之下暴曬個一時三刻,露水就變成了水氣,要從油紙縮緊的小孔裏出去,那雞蛋便能自行‘飛’起來了。而這時候的雞蛋裏本來就沒有蛋清和蛋黃了,所以姓馬的把雞蛋弄破,也隻是流出來些露水而已,圍觀的百姓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還真以為他是用氣功在施展本事。”


    鄭國彬大為震驚,說:“竟然是這樣!”


    “說穿了都不值一提!”曹步廊說:“那沸油裏撈錢,自然也是假的,那賣油條的人是姓馬的弄來的托兒,油鍋底下的火其實不大,油燒的其實也並不熱,他們隻是在油裏頭加了硼砂末,硼砂末稍稍受熱就會生出氣泡來,油裏頭起了煙,又冒了氣泡,圍觀的百姓瞧見,便都以為是油沸了,其實隻是溫熱而已,伸手進去,當然不會燒傷。”


    鄭國彬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曹步廊說:“至於船裏頭點個燈,蛾蟲都不去撲,其實是姓馬的預先在寒冬臘月的時候,用一種草藥特製了燈芯,又用雪水浸泡燈芯,曬幹了以後,製成蠟燭,這種蠟燭燃燒的時候,飛蛾飛蟲都不敢接近,因為懼怕那藥草的味兒。”


    鄭國彬說:“那,那些魚為什麽聽他的話?”


    “嗬嗬……”曹步廊笑了幾聲,說:“姓馬的先找來一隻羊尿泡,反複揉搓,弄得軟了,再吹的脹大,內外都去晾幹,再捉上幾百隻螢火蟲,都裝進那羊尿泡裏頭,係緊了口子,釘在船底下。再去捉幾隻麻雀來,扒光了毛,用炭火煨熟,弄一個網袋裝著,也釘在船底下。等到了夜裏,那羊尿泡中螢火蟲的熒光閃爍,再加上熟麻雀的香味,遠近的魚就都紛紛湊近了,等把麻雀的肉吃完了,羊尿泡也咬破了,螢火蟲也吃光了,那些魚自然也就散了。”


    鄭國彬聽得又驚又喜,說:“真是稀奇,意想不到!”


    曹步廊說:“在清朝和民國的時候,厭勝門就是憑著這些手段才能在數百個會道門裏占據一席之地的!雖然馬藏原知道的厭勝術有限,大不如我,但是糊弄常人,也足夠了。”


    鄭國彬道:“原來他叫馬藏原。”


    曹步廊道:“我看他是打算重操舊業,又幹厭勝門原先那些騙人的把戲了。而且,這一次,他來鎮上,應該是奔著我來的。我東躲西藏到了這裏,到底還是讓他摸著了消息!”


    鄭國彬道:“他找師父您來是想要《厭勝經》嗎?”


    “當然!”曹步廊剛說了這兩個字,忽然有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曹步廊和鄭國彬都吃了一驚。


    門外,有人大聲說道:“師弟,你應該還沒有睡吧?見到了師兄,也不說敘敘舊,怎麽就跑了?”


    曹步廊和鄭國彬麵麵相覷。


    萬沒有想到,馬藏原竟然看見了曹步廊,還找到了家裏!


    曹步廊熄滅了煙火,咬了咬牙,沒有做聲。


    馬藏原在門外又說道:“師弟,你不開門也沒關係,我就在門外守著,你總不會一直不出門吧?”


    曹步廊沉默了片刻,便朝大門走去。


    鄭國彬連忙跟上,曹步廊擺了擺手,低聲說道:“你回避一下,他認不出我來。”


    鄭國彬點了點頭,便躲在暗處。


    曹步廊過去開了院子大門,瞧見外麵站著幾個人,為首的正是那個所謂的氣功大師,也是自己昔年在厭勝門裏的大師兄——馬藏原。


    第十六章 冤家路窄


    曹步廊不慌不忙,賠笑道:“這位先生,您認錯人了吧?我不是什麽曹步廊啊。我是曹家明。”


    “家明,假名,哈哈哈……”馬藏原大笑,道:“曹師弟,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你瞧瞧我帶誰來了?”


    馬藏原背後忽然轉出一個人,曹步廊瞧見,心中吃了一驚,那人不是別個,正是在高家寨結過仇的羅金盤!


    曹步廊心裏頭暗罵,表麵上仍舊不動聲色,他搖了搖頭,道:“這個小兄弟是誰,俺也不認識啊。”


    羅金盤盯著曹步廊看了半天,對馬藏原說道:“師父,這個曹家明跟我先前在高家寨見過的那個曹家明不一樣啊。那個曹家明確實說了,他是厭勝門裏的曹步廊,可是這個——”


    馬藏原笑道:“好徒兒,你不要小看了你曹師叔,《厭勝經》裏千餘種秘術,他可樣樣精通!使個易容的法子,大變模樣,又有何難?”


    曹步廊道:“先生,您可能真的認錯人啦。什麽師叔,什麽厭勝經,什麽易容,說的,怎麽我都聽不懂啊?這大半夜的,您帶人過來砸門,可是不大對頭啊。”


    “曹師弟,何必如此呢?”馬藏原道:“你敢不敢讓我進院子?”


    曹步廊道:“您進我家院子幹什麽?”


    馬藏原道:“你變了樣子,弟妹未必也變樣子了吧?我可是記得弟妹長什麽模樣的,你要真不是曹步廊,就讓我進院子,拜見一下夫人。怎麽樣?”


    曹步廊暗罵馬藏原奸猾,嘴上卻道:“我又不認識您,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馬藏原道:“曹師弟,你要是一個勁兒的裝傻充愣,不認我這個師兄,那我這個師兄也就不客氣啦!我的人多,硬闖進院子裏,驚擾到了弟妹和侄女兒,那可是不妙。”


    曹步廊見實在是糊弄不下去了,便歎了一口氣,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咄咄逼人!”


    鄭國彬從暗處躥了出來,喝道:“你們這些惡人,我看誰敢騷擾我師娘、師妹!”


    羅金盤看見鄭國彬,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即罵了一句:“小王八蛋,你也在!”又看曹步廊,道:“就是你!你就是曹步廊!”


    馬藏原笑嘻嘻道:“曹師弟,不裝了?”


    “冤家路窄啊,我變成這副模樣,還是叫你們找到了,此乃天意!”曹步廊把院子門關上,厭惡的看了馬藏原一眼,道:“咱們多年沒有來往了,你忽然夤夜來找我,要幹什麽?”


    馬藏原說:“師弟,我找你可是找的好苦啊,出了大牢之後,我就四處打聽你的信兒,好不容易才得了你在這附近的消息。我是片刻也不敢耽誤,扮作了氣功大師,在這附近一個鎮一個鎮的演,聲明隻收木匠、泥瓦工做徒弟,終於找到了你所在的鎮上。虧得你還做著本門的行當,我新收的徒弟裏恰有認識你的,這才找見了你呀,可沒想到,你防師兄像防賊一樣,河邊明明瞧見了我,卻轉身走了,現在我帶著徒弟們提著禮物來拜訪你,你卻又把著門,連院子都不讓師兄進,這到底是因為什麽呀?想當初,在厭勝門的時候,我可待你不薄啊。”


    鄭國彬忍不住罵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誰稀罕你們的臭禮物!”


    馬藏原瞥了鄭國彬一眼,道:“師弟,我沒記錯的話,你隻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吧?”


    曹步廊指著鄭國彬,道:“這是我的徒弟,就跟兒子是一樣的。”


    “嘖嘖……”馬藏原道:“你這位徒弟,看著年紀不咋大,脾氣可不小啊。師侄,師伯送你一句話,做人太躁,可是要吃大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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