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雷家家訓極為嚴厲。


    而那些條條框框,就是雷清元依照那個時代的規矩,由他一人立下。


    因為,他是開創雷家這個家族的祖宗。


    無規矩不成方圓。


    那時......


    無論是上至千年前繁盛的門派,下至普通人家的小家庭。


    犯了規矩,輕者處以輕刑,重者處以重刑!


    尤其對於是修行者,他們擁有遠遠淩駕於普通人的力量。


    若是不加以規矩條框約束,最後就會成為,為禍世間的禍害。


    這些規矩,這些觀念,在千年前早已根植人心。


    “想不到千年之後,這世間再無規矩可言,可悲,可歎......”


    雷清元暗暗歎了口氣,星眸黯淡。


    但他的視線,還是聚焦在雷弘天三人身上。


    他想知道為什麽。


    這三人,是他的兒孫輩,今日竟是犯下欺師滅祖之事,難道雷家的家訓,也讓如今的世道消磨得蕩漾無存。


    相對於自身嚴重受創,雷清元更迫切的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何。


    雷清元一問,為何要加害於他,雷弘天三人就是渾身一僵。


    氣氛,詭異寂靜。


    四周散布著僅剩的幾十具銅棺,隨著水波微微起伏,雷清元盤坐懸棺之上,居高臨下望著三人。


    這給雷弘天、雷震雄、雷全琨無時無刻都帶來巨大的壓力。


    雷弘天的眼皮一跳。


    他當然知道,自己犯下了欺師滅祖之事,這要是追究起來,足以是死罪一條。


    可是......雷清元就算不立即痛下殺手,也應該先將他們兄弟三人廢掉。


    然而事實卻是,雷清元什麽都沒做,隻是詢問為何要如此......


    為何?為何?


    如果他不這麽做,他哪裏還有活路?


    難道雷清元認為有罪,他就有罪,讓他以死謝罪,他就得去死?


    雷弘天眼中,厲色驟然一閃。


    雷清元此刻的氣息,雖說幾乎無法察覺,但就憑那一絲混亂的氣息,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被自己兄弟三人灌注了三道巨量的天地靈氣,雷清元已經處在崩潰邊緣。


    不過,此時的雷清元,無疑是瀕死之獸,立馬動手,恐怕反受其殃。


    雷弘天心中有了定論,決定先拖延一下時間,但是麵對雷清元的問題,他不敢不回答。


    要是雷清元盛怒之下拚死一搏......他兄弟三人......


    “......老,老祖宗,我們隻是為了,為了一條活路!”


    雷弘天麵色鐵青,一臉又叩了三個響頭。


    恐懼,依舊在他心間彌漫。


    誰都無法保證,下一刻他會不會給雷清元一掌形神俱滅!


    “活路?”雷清元皺了皺眉。


    雷中天和杜乙離開以後,他就沒想過再在家訓上麵大做文章。


    就更沒有想過,為了正家規,誅殺這三個兒孫輩。


    聽見雷清元反問,雷弘天的膽量也增了兩分。


    “老祖宗,別怪我們心狠手辣......你看這大湖的銅棺......他們都是雷家立下功績的列祖列宗......自你蘇醒後,這幾百具銅棺......為何再無一活人?”雷弘天艱難地蠕動了兩下喉嚨。


    這一番話語,無疑是撕下了最後一層窗戶紙。


    但這同時是雷弘天的試探。


    這些鑄棺沉湖的族老,在油盡燈枯之際,抱著日後老祖宗醒來,以獲老祖宗恩澤的無比希翼,鑄棺沉湖。


    卻是想不到,最後是如此結局。


    哪怕這張大湖中,銅棺裏裝著的枯骨,他無認識幾許人,心中也不免湧上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雷清元沉吟。


    “他們壽元已盡,生死也是天道輪回。”


    說罷,雷清元一揮手,最近一具銅棺的棺蓋就被掀開,一具枯骨赫然暴露在空氣之中。


    雷弘天的眼皮又是跳了跳。


    “他的金丹不見了!”雷全琨失聲說道。


    一個不詳的想法,迅速從腦海升起,雷弘天三人左右環顧,汗毛倒豎。


    莫非這幾百具銅棺裏的祖宗......


    也是這時,雷清元說道,“他們的金丹,都已被我吞噬。”


    吸......


    三道倒抽冷氣的聲音響起,雷弘天三人的肝膽也為之一顫,眼裏俱是充滿了濃烈的驚駭。


    魔頭!


    這是個魔頭!


    雷弘天已經悔青了腸子,因為這個魔頭,就是他不聽雷中天勸阻放出。


    見三人均露驚懼之色,雷清元搖頭說道,“我不過是吞噬了他們金丹,你們又為何視我為虎豹豺狼。”


    “天地靈氣枯涸,這金丹浪費也是浪費,難不成千年過後,修行界會如此奢侈?”


    麵對雷清元的提問,本就脾氣火爆的雷全琨終於是忍不住。


    如果來去都是死路一條,那麽起碼在死之前痛痛快快地說出心中的話。


    “老祖宗,這些都是雷家有過功績的族老,在鑄棺沉湖之前,他們每一個人,都盼著你蘇醒的一天,能夠蒙受你的恩澤,你這般做法,實在是太令人寒心!”雷全琨激憤地道。


    雷清元一頓,隨即那俊美淡然的臉龐,露出了幾分古怪之色。


    “原來......這就是你們的想法,恐怕此際,你們已把我當成了魔頭。”


    雷清元歎了口氣,“我縱其一生,問心無愧,從未做過魔頭的勾當,我倒是想問問,這千年以來,未有沉湖的族老壽終正寢以後,金丹沒有回饋到族裏的年輕一輩?”


    雷全琨愣了愣,“有,一直如此。”


    這是雷家家訓的其中一條,也是整個修行界一致的規矩。


    天地靈氣枯涸,除天資卓越者,已無幾人可以依靠自己邁入金丹境,如果不采取這樣的方式,不用幾年,家族衰敗是遲早的事。


    所以,雷清元的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多餘。


    雷清元緩緩說道,“我記得沉湖那年,全族上下都前來參拜......”


    “當日我說,天地靈氣日漸枯涸,為了家族延續,有功績者亦可鑄棺沉湖,待我將來蘇醒之日,全族皆可獲得恩澤。”


    “卻沒說過,我可逆轉生死輪回,誰,也不敢說......”


    “雷家如今已延續千年,雷家子弟死後的金丹,皆恩澤本家族人,以其部分平庸子弟,在修行路上走得更遠......這不是規矩,全憑個人自願。”


    “他們本已油盡燈枯,我也是在他們壽終正寢之後,才將金丹吞噬,試問我何錯之有?”


    雷弘天三人,皆是齊齊一頓。


    這似乎......沒錯。


    族中秘史記載,雷清元確實是說,待他蘇醒之日,全族皆可獲得恩澤。


    但卻從未說過他醒來之日,要如何幫那些鑄棺沉湖的族老,逆轉生死。


    而且曆代以來,鑄棺沉湖的族老,都是壽元將盡,又過了那麽久,怎麽可能活著!


    再說,讓死去的人複生,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天道輪回,誰又能夠避免。


    這麽說來,雷清元吞噬這些鑄棺沉湖,又是壽終正寢後的族老金丹,這有什麽錯?


    好像......沒錯......


    不對!


    雷弘天猛然意識到,他差點被雷清元繞了進去。


    “老祖宗,話是如此說法,你確實沒說過在蘇醒之後,要複活雷家族老。但你留下的功法不全,致使這千年以來,雷家子弟停頓金丹境無法寸進,這又是為何?而且我聽到你說過,曆任家主與其雷家子弟,不得擅自完善功法,這又是為何。”


    雷弘天說完,露出了一絲冷笑。


    此時他已證實,雷清元已遭受天地靈氣之毒的重創。


    他,也不再那麽懼怕。


    眼前的雷清元,充其量不過是一隻拔了牙的老虎。


    雷清元搖了搖頭,眼神也越加黯淡,最後卻是長長一歎。


    這一聲歎息,透出了一絲延續了千古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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