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就是這個道理。


    若是提前知道對方有加害之心,這很容易提防,不知其動機,往往最容易使得自己陷入險境。


    男子斟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繼而就和陸羽對視了一眼。


    “我是如閑雲野鶴,一路走走停停,哪裏有好酒,好菜,都忍不住小酌幾杯,自娛自樂。今番與你相遇,還算投緣,要是有什麽難處,盡管開口就是。”


    說完這句話,他夾了一塊肉,放入嘴裏慢慢咀嚼起來,看他雙目微眯,頗有幾分享受之意。


    不過他夾的這塊肉,是他點的葷菜,而對於灰衣少女所點的十道菜無動於衷。


    陸羽“嗯啊”了一聲,心下卻活絡開了。


    說實在的,他不是傻子,如果這時可以出城,灰衣少女早就走了。


    因此這個城暫時出不得,也出不了。


    男子這番話,卻是耐人尋味。


    他先是暗示,自己是個不想多管閑事的閑人,然後用投緣一說,申明他或許可以幫忙。


    投緣,什麽是投緣?


    陸羽倒是沒有一個合情合理的說法。


    但是不可否認,他對男子抱著些許欣賞之意。


    坦蕩,謙卑,知禮,自知。


    赫然就是君子做派。


    好人,可以裝得出來,君子,可不是那麽容易裝的。


    君子是自然而然,是由內而外,是表裏如一,是一種令人如沐春風的氣度。


    所以陸羽不認為男子這話有假。


    假設他是追兵,沒理由等到現在都還沒動手;而他所說,其實很容易就能辨明真假。


    最重要的是,陸羽覺得他這一行三人身上,沒有什麽是值得可圖的。


    古語有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怪就怪在這點。


    哪怕是互有欣賞之意,換一個立場,若是男子有難,陸羽絕對是不可能去幫這個忙。


    或許,隻能解釋為性格使然。


    陸羽承認,自己的確是有些自私......和腹黑,但他並不能因自身的偏見,而去否定他人的特質。


    再說,以君子之名......


    這似乎說得通了。


    想透了這層,陸羽的臉上透出了些許興致。


    幫忙?


    說實在的,他這個麻煩可真不小。


    整整十名金丹境大圓滿啊。


    這意味著什麽?


    這恐怕還是第一批抵達的追兵,要是有第二批,第三批......


    不是不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


    首先那十名金丹境大圓滿,主要是衝著他來的,隻因他錯手殺死了巫寒。


    那麽衝著灰衣少女和楚飛雪來的呢?


    暫時碰不上,遲早都得碰上。


    原先巫寒不也是衝著她們來的?


    再聯想到,那兩個金丹大圓滿也被自己擊中了兩拳,陸羽的心,就不免有些忐忑。


    誤會,澄清了,自然是會消除的。


    比如他回到洪門以後,又有人證物證,就能解釋清楚他不是與魔道為伍,殺死巫寒亦是無奈之舉。


    畢竟在那個時候,他百口莫辯,他不還擊,難不成還得乖乖就範,讓巫寒抹了脖子?


    可是......


    如今他又打了兩名金丹大圓滿兩拳。


    用的,還是黑砂手......


    假如巫寒真的是給黑砂手打死的,那麽......


    這一次是誤會,接二連三的失誤,哪怕最後得以澄清,那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因此他回洪門越早,這件事導致的連帶後果就越少。


    話又說回來,這男子要是真能幫得上忙,他必然是不會拒絕。


    考慮良久,陸恍然回神說道,“行啊,就不知你怎麽幫?不過我事先告訴你,他們可不是一般人。”


    男子點點頭,笑道,“在這邊襄城,我也住了一段時日,等這壺酒喝完,就準備走了。”


    聽罷,陸羽也露出了笑容,“好啊,我們一起出城!”


    果不其然,這男子絕非是普通人。


    他並未細說,到底是遇上了什麽麻煩,但是男子卻在不輕不重之間,道出了他目前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


    出城,是的。


    隻要是離開了邊襄城,彼時,天大地大,想找到他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接著,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灰衣少女和楚飛雪,前者在麵無表情地飲著酒,後者則是埋頭吃喝。


    這也就是說,灰衣少女對此並無意見。


    一看問題終於解決,陸羽心頭一鬆,也大吃大喝起來。


    半個時辰以後,男子也喝完了最後一杯酒,他笑了笑,便起身往外走去。


    陸羽衝著二女幹咳兩聲,算是提醒,就跟著走了出去。


    原本他還有點擔心,灰衣少女不會跟來,不過當他離開酒肆,隨同男子走到街上,二女也是不緊不慢地從酒肆走出。


    男子站定,問道,“兄台,哪方?”


    “往西。”灰衣少女答道。


    “嗯,行。”


    男子爽朗一笑,便轉身朝著邊襄城的西城門走去。


    街道行人要比前一日要多。


    陸羽知道是怎麽回事,楚飛雪的房子被那道劍氣劃開了屋頂,這成為了這些路人議論的風向。


    說起來也怪,直至走到西城門,都沒看見有青蓮教劍修的身影。


    按道理說,他們來到了邊襄城,必然會在城中展開搜索,奇怪的是這一路都沒有碰上。


    此時已臨近傍晚。


    男子走在前頭,陸羽稍稍落下幾步,二女則是跟在後麵。


    望著男子修長的背影,陸羽的心裏突然就沒了底。


    自朝著城西走去,彼此就再沒說過話。


    抑或是說,男子似乎變得沉默了。


    換做是灰衣少女三日不說,陸羽都不覺得奇怪,因為她天性如此,男子卻不像是這般沉默寡言的人。


    不知從何說起,總之,他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隨著時間漸漸過去,日頭開始西沉,光線投射到雲層上,綻放出萬道霞光。


    也是在這時,男子的步伐變得輕快了些,而他的人,似是也重新開朗了起來。


    “兄台,你可知何為道?”男子望著夕陽,突然問道。


    “道?”陸羽一愣。


    什麽道不道的,他完全沒有這個概念。


    但這難怪。


    他還不是金丹境,無法去感應,也無法吞吐天地靈氣,又如何知道什麽是道。


    反觀灰衣少女,這時卻有了反應,她抬起頭,疑惑望向男子的背影。


    她不理解,男子為何對一個超級高手之境,說起這等關於天地大道的深奧問題。


    男子點頭說道,“對。”


    陸羽茫然地用手指比劃了一下腳下,不確定地道,“道?”  “對。”男子不置可否地笑笑,望著陸羽,等待著接下來的回答。


    “可是......這沒有道啊?”陸羽不解地撓了撓頭。


    他們又不走官道,腳下就是一片荒原。


    跟在身後的灰衣少女,則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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