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寒氣漸重,雲中郡城以東,荒野蔓草的古道上,一隊約莫二三十人的車馬隊停在路上。


    一輛輛大車插著鏢局的旗幟,首尾相接,停在路旁,車上散發出濃鬱的藥香,似乎是一個押運藥材的鏢隊。若是有人見到,一定會好奇是怎樣的鏢隊,竟然在這樣不太平的時節裏走動。


    鏢隊雖然人少,但綠林行家一眼就能看出這夥人都不是善茬,一水的皂角快靴,怕不是官軍假扮的吧?還是少惹為妙!


    不過總有些不開眼的。


    隻見前方道路的拐角處冒出一名滿臉絡腮胡的魁梧騎士,棗色駿馬四蹄有力,馬上騎士一手持韁,一手按劍,身上帶著若有若無的血腥。


    絡腮胡的騎士到得鏢隊前勒住韁繩,滾鞍下馬,到得一位白衣白馬的公子跟前,拱手一禮。


    “三......公子,前方埋伏了一標人馬,約摸六、七十的規模,為屬下撞破,他們便自道旁林木中掩殺過來。”


    年輕的公子淡淡吩咐道:“嗯,知道了,叫下麵的人手腳都利落些。”


    說完,隻見他翻身下馬,解了披風,鋪於一旁大車上,倒頭和衣而睡。


    絡腮胡的漢子領了命,安排鏢隊人手做好防禦。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前方的道路揚起煙塵,一個個衣衫襤褸的人影由遠及近,陣型鬆散,稀稀拉拉。


    聽得鏢師們輕蔑的笑聲響起。


    “嘿,還真是剪徑的蟊賊,就這麽點人也敢來尋咱們的晦氣。”


    “你看,他們手裏拿的都是什麽破銅爛鐵,看不起咋們淩雲靖月司還是怎麽......”


    “鄉下人沒見識,有幾人識得靖月司的?”


    有人指指鏢旗:“鎮威鏢局,在他們眼裏,我們不過是走鏢的肥羊而已,前幾日隊伍後麵不是有尾巴嗎?這幫搓鳥,見得咱們人少,一夥烏合之眾就敢來劫道。”


    “見小利而忘命,我淩雲的民風......當真是人心不古嗎?”


    “哎!兄弟慎言!當今陛下愛民如子,此次必是有小人借天災之時煽動挑唆流民為非作歹,真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扮作鏢師的一眾靖月司密探連連點頭。


    劫道的流民越來越近......


    有人四下看了看,靖月司司丞李度一襲白衣白袍,躺在一包藥材上,用手枕著腦袋,睡得正香。於是不解地向三皇子的護衛孟鸞問道:


    “孟統領,你說李司丞為何要我們扮作鏢隊啊?這一路上都遇到三波來打劫的了。”


    孟鸞心裏暗道,我能說是因為一個姑娘的緣故嗎?幾個月前,在山神廟外那位林大家的弟子,謊稱自己是什麽勞什子的鎮威鏢局的,殿下心血來潮就整了這麽一出......


    “殿下行事低調,不願被這些虛名所累,記住了,這次從北地探子手中奪回治瘟靈藥,皆是洛川郡守劉承平的功勞。”


    靖月司眾人紛紛肅然起敬,三皇子李度高風亮節,立功而不邀功,提拔賞賜手下卻是從不手軟,聽聞如今太子的位置,也是自家司丞讓出來的......


    流民聚成的劫匪靠近了。


    “快,圍起來!”


    “後麵,後麵,把大道堵上,人不用管,車不能跑掉。”


    辱罵、恫嚇、威脅、嘲笑。


    孟鸞靜靜地看著一群流民熱火朝天的布置,看了一會,不禁皺起眉頭。


    看這些人的樣子,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就算以後瘟疫既除,他們也不見得會成為良善子民,自此便會形成一股聚嘯山林的山匪勢力,殺人越貨,無惡不作,還是盡早將他們除去吧。


    前方人群分開,出來一個獨眼光頭的中年漢子。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


    孟鸞運起內力吐氣開聲,喝道:“買路財是吧?沒有、沒有,別廢話,趕緊的,咱們打過了再說。”


    獨眼漢子隻覺耳膜鼓鼓作響,氣勢瞬間被瓦解,不是應該對了切口,討價還價一番,然後舍財免災麽?


    切,也罷,我們人多,那就讓你們看看......


    獨眼漢子正打算振臂一呼,殺將上去,突然眼前寒光閃過,脖子上一涼,感覺自己好像飛了起來,視線轉了一圈,就看到自己的身子正在直挺挺地倒下,那個滿臉絡腮胡的鏢師,已然越過自己無頭的身體,殺入己方人群。


    下一刻,感覺到劇痛之前,黑暗如潮水般侵襲,意識瞬間消散。


    扮作鏢師的密探按照無數次配合過的隊形分散開,就近三人自發組成一組,以最大的效率吞噬著這夥沒經驗的山匪流寇的性命。


    這是一麵倒的屠殺,以無比囂張的呼喝聲開始,以淒慘無比的求饒哭喊為結束......


    半個時辰不到,孟鸞帶著一眾靖月司密探收拾殘局。滿地橫七豎八的屍體將被收殮起,用火燒透,深埋入山林中,以防瘟疫傳播。


    孟鸞走到大車前,李度聽得動靜,斜瞄了一樣,緩緩坐起身,伸了伸懶腰。


    “都收拾幹淨了?”


    “嗯。”


    李度伸頭看看:“殺戮太過了。”


    “迫不得已。”


    “唉......”


    李度輕輕吐出一口氣,他的聲音裏有一絲倦怠、一絲遺憾、一絲無奈。眉宇間掛著憂慮,如玉石雕塑一般的五官冷冷地散發著某種別樣氣質,說是麵冠如玉也算不得過分。


    獵獵秋風吹散空氣中的血腥與煙塵。


    “走吧,希望還來得及。”李度幽幽地說道。


    語氣裏帶有的溫度,融化了寒冰,清澈的眼眸閃亮生輝,這一刻,高高在上的仙人落入凡間。


    一些處理妥當,鏢隊再度出發,在這秋日裏,距離另一個人,另一顆心越來越近。


    李度忽然心中有些戚戚然,騎在馬上向孟鸞問道:“如今她就在長姐府中,我就這麽去見她,會不會太唐突?”


    孟鸞很吃驚,麵上怎麽裝都掩飾不住:“這還是江湖人聞之變色的靖月司主事人,淩雲帝國三皇子殿下麽?對付反賊時眼都不眨一下,怎麽在一個姑娘家麵前患得患失?”


    李度麵色一滯,默了默,嚴肅地說:“張俊山辦的那個案子,卷宗你也看到了。”


    孟鸞也變了臉色,壓低聲音道:“嗯......林語桐對陛下心生怨恨,私製冕服,意圖借已故廢太子李震之名謀反。哼,依我看都是莫須有的罪名。”


    “張俊山雖為我靖月司管轄,但他深得陛下信任......他素來擅長給人羅織罪名,屈打成招。嘿!竟對於此道頗有心得,還寫出一部《羅織經》,但凡經他之手,無人不認罪。”


    “所以,林大家......”


    “必然是被冤枉的!”


    “可是郡主的信上說,秦姑娘認為她師父死於瘟疫。”


    “我知道有一種毒藥,中毒後全身皮膚紅疹,與此次瘟疫的症狀一模一樣。”


    “那麽張俊山費盡心思的掩蓋,這又是為何?”


    李度冷聲道:“想必,與綾家有關......”


    “綾家?林大家在宮中時也曾收過一名弟子,正是在朝中有女相之稱的,綾家的綾綺。”


    “對,如今的鳳閣內史綾綺,便是她從未見過麵的師姐。”


    “殿下的意思,林大家之死與綾綺有關?”


    李度目光深邃,眺向遠方。


    “張俊山到洛川郡辦案,有綾家的人跟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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