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萬籟寂靜,寒露捂住空氣中血腥的味道,仿佛前半夜城中的廝殺從未發生過。


    交戰的雙方心照不宣,各自蟄伏,為下一次你死我活的碰撞積蓄著力量。


    深夜裏偶有黑影起落、交匯,刀光亮起,一閃而逝,那是靖月司探子和東琉忍者之間的交鋒。


    楊之慎的宅子,靖月司和郡主府的隊伍圍得水泄不通,大堂裏燈火通明。


    李度麵色看似平靜,但一節被他掰斷的樹枝在手中反複撚著,樹皮已被磨掉,露出裏麵的芯子。


    李悅白衣銀甲,英姿颯爽,一隻手用繃帶吊在脖子上。她扶著三弟的肩膀,盡量斟酌著用詞:


    “或許,情形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或許,說不定她已經逃脫了,馬丙三隻看到了春芽,不是嗎?”


    “長姐不必如此,我還撐得住。”李度搖頭,輕輕一歎,“越青伶也說了,她先去的......春芽是聽了消息,慌亂中跑出去,後來發生了什麽?春芽為何不向我,向衙門求助,一切不得而知。”


    城裏亂起來時,越青伶獨自躺在阿威宅子裏,惴惴不安。


    察覺不對勁,拖著渾身的傷出門,差點交代在亂局之中,幸虧有路過的守備司軍卒認出她,這才被救下。


    到得見到李悅,稟報秦羽霓和春芽去向時,李度正巧帶著人對付活躍在城中的忍者。權衡再三,李悅並不準備第一時間告訴三弟實情,以免他分心。到夜裏靖月司從馬丙三口中探得人下落,李度發狂似的回來召集人手,這才瞞不住了。


    一行人連夜趕到楊府,屬下們在後花園中發現更為驚人的一幕。


    包括刀揚威這樣的一流高手在內,一十三具屍體,草草埋在土裏......


    此刻,所有屍體尚未被挖出來。


    “刀揚威不是一般人,要殺掉他非得是大宗師之境不可。以楊之慎那樣的殘疾之人恐怕做不到這一點——楊府隱藏著這樣的高手,又似乎與叛軍有關聯,他恐怕不隻是折枝案真凶這麽簡單。”李度分析道。


    泥土翻動,刀揚威龐大的軀體裹著草席被抬出來,仵作圍過去。


    李度緊蹙著眉,想上前查看。


    毛易山急匆匆來報:“二位殿下,發現一間密室,似乎——”


    “有話直說!”李度訓道。


    “是!裏麵的東西看著......像是刑訊室。”


    “帶我去看看。”


    從一處隱秘的洞口沿梯子而下,李度進入一間位於地下的密室,從殘留的痕跡判斷,這裏收拾得很匆忙,有些東西來不及帶走,最多的便是一捆捆掛在牆上的麻繩。


    五個木頭架子立在密室正中央,李度挨個看過,和秦衣樓用來製作衣服模特的東西很像。


    結合牆上那些繩子,這五個木架子的用處,不言而喻。


    李度沒由來的感到陣陣心焦。


    折枝案四名死者,被楊府的人埋到山洞裏之前,很可能是被綁在這些架子上。


    第五個木架,空氣中僅存的一點淡香......


    眼前突然浮現出少女無助的、扭動的肢體,李度不敢再想下去。


    “殿下,有,新的發現。”


    毛易山遞過來一個木匣子,看著有些年頭了。


    打開,隻一眼,李度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一隻羊脂玉蘭花簪子靜靜地躺在匣子的最上層,在眾多色澤暗沉的頭麵首飾之上,光潔如新。


    ......


    雲中郡城外,英王世子先鋒軍大營。


    李凡抱著一壇子酒,和幕僚討論軍情。


    “世子......”


    “大將軍!”


    “哎,這就對了,嘿嘿!雲中郡的酒博士不錯,不像父王封地的那幫蠢材,能淡出個鳥來!”


    “大王有命,酒色空耗其身,以令智昏,是以......”


    “滾,都出來了還要聽他教訓,空耗其身,空耗其身,這雲中郡城的城門不是被我們占下來了嘛。”


    “城中還有守軍三萬,可用民夫八萬,現在是傾雲郡主掌軍......”


    “你別提她,郡主?嗬嗬,不過如此!”


    說著,李凡又自顧自地灌了一大口。幕僚張張嘴,終究沒有出聲。


    李凡心滿意足,敲了敲壇子,向幕僚勾勾手指,待得人湊近了,一臉迷醉地問:“哎,我說,今日殿下綁回來的那兩小丫頭片子什麽來路啊?”


    “呃......”幕僚麵露難色,“這,屬下也不知,您該不會打她們的主意吧?那可是殿下——”


    “好好好,知道了。”李凡頓時興趣缺缺,“那家夥看上的人啊,小爺我才不會去自討苦吃呢!”


    “世子英明,您看明日咱們的目標是哪幾座坊市......”


    軍營裏肅殺的氣氛,秦羽霓全然都無法知曉。


    她眼前一片黑暗,嘴裏發不出聲音,渾身無法動彈,隻知道自己身在敵營,凶多吉少。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揭開她眼前的布條,取下塞在口中的木球,解開拉攏綁在後背上的腳踝。


    手腳雖然還被綁著,腿終於能夠伸直了,秦羽霓隻覺得渾身一鬆,咽了咽唾沫,忍不住咳了兩聲。


    來人用手指勾勒著她巴掌大的小臉。


    秦羽霓直犯惡心,厭惡地避開頭。


    帳篷外火光透進來,麵容蒼白的男子陰鷙地笑。


    “是你!”秦羽霓冷笑不止,“靖月司主事人成了叛軍的座上賓,真是諷刺!”


    “嗬嗬,是啊,天大的諷刺,你......罷了,遲早你會知道真相,但願到時你還能笑得出來。”


    “哼!”秦羽霓翻過身去,享受片刻的喘息,不再理他。


    “你這個樣子,難道不想知道你那小徒弟現在怎樣了?”


    秦羽霓猛地翻過身,掙紮著想要坐起,直勾勾盯著他,眼中盡是怒火。


    “你把春芽怎麽了?倘若她有什麽事情,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對、對、對!就是這個眼神。”他哈哈大笑,仿佛渾身充盈著無盡的快感,“來呀,憤怒吧,你就該憤怒的,哈哈哈......”


    “又一個瘋子!”


    這兩人怕不是在精神病院認識的,秦羽霓偏開頭,暗暗地想。


    “你知道嗎?”他收起所有笑,肅然道,“那位楊先生痛失心愛的玩物,正發愁上哪找替代品,你那小徒弟手藝算不得壞,長相身段嘛,也還過得去,你覺得她到了楊先生手裏,會遭遇些什麽?嘖嘖嘖......”


    心悸的感覺再次襲來,秦羽霓隻覺兩眼發黑。


    “自責是吧?你是不是很恨自己?覺得自己無能?想要代她受苦?我當年——也是這樣的感受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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