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王大婚那日的事情,我知道。”一直沉默的畢方突然開口說道。


    火光把它的身影拉長,投下一片陰影,與身後黑漆漆的一片樹林纏綿在一起。


    它平日瞳孔深處是一抹紅色的火焰,此時變成了一個墨點,沉痛夾雜著一絲莫名的情緒。


    許是此時的畢方太不一樣了,音音的聲音也不自覺輕了起來:“你是說,千年前蛟龍鏡王與琴心,他們的大婚,你也在?”


    畢方轉過頭定定的看向音音,像看她,又不是看她,仿佛透過她在追憶一個影子。


    音音心裏陡然一緊,不自覺的朝東方璃懷裏縮了縮。


    盡管一路上畢方從未提起,但此時的音音就是知道,鍾鼓泉遇見畢方那日起,它就在她身上找鍾鼓的影子和味道。


    被一隻鳥當作替身,她本應該生氣,可現在卻恨自己不是鍾鼓,回應不了別人的期待。


    “鏡王大婚是蛟龍一族的盛事,但他要娶的是人族的女子,就不單單是蛟龍一族的事了。”


    向來對立,人族夾雜其中如同螻蟻一般苟活殘喘,千百年來,所有人都習慣了這樣,從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但是突然有一天,一位少年橫空出世,他擁有神女生生不息的力量,在混戰中為人族開辟了一條通往寧靜和平的守護之路。


    於是,人族的力量再無敢輕視。


    畢方輕輕落在穀修懷的膝頭,它不再看音音,語氣平靜仿佛提起一個陳舊的故事:“鏡王選擇與人族結親,為何選擇琴心,而非其他人?”


    琴心低下頭,她坦然道:“因為,那位改變人族命運的人,是我的哥哥。”


    音音了然,這樣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更好的解釋,這是一場力量上的較量,而並非簡單的風花雪月。


    “神女和我在鏡王大婚的當日才趕到東魔嵐,因為裴乞突然使用靈力過多,我們在路上耽擱了片刻。”


    神女當日去,畢方並不同意。因為神女隻占了神族的一個名,實際並沒做多少與魔族對抗的事。


    但是魔嵐之淵的這些人不會這樣想,神族與魔族,本就勢同水火。


    當時的畢方正是戰力最強的時候,一身羽翼顏色鮮亮,仿佛有流光附於其上。


    它帶著神女和裴乞在魔嵐之淵上空徘徊,遲遲找不到入口,便耐不住性子道:“都到這了,他們都會知道我們已經來了,此時無人來接,還不如直接闖下去。”


    說完便不顧神女的阻攔,一頭衝破魔嵐之淵的護陣,飛了下去,差點把站在最後的裴乞甩出去。


    護陣的堅硬不同於一般陣法,這番消耗後畢方有片刻的眩暈,等它再抬起頭,隻看到自家神女竟和令所有神族聞風喪膽的魔君,立在一處。最可恨的是,魔君一雙手護著神女,似笑非笑。


    畢方抱怨道:“怎麽哪裏都能看見你!”


    再眨眼,裴乞與魔君已經纏鬥在一處。


    裴乞雖得到了神女的力量,但他畢竟是人族之身,鬥一般魔族尚可,哪裏是魔君的對手。加之他之前消耗神元過盛,剛一出手已露敗跡。


    “住手!”神女有一柄鳳乾三尾扇,由已故鳳族族長贈予,輕易不示人前。但應付魔君並非小事,此時不得不祭出法寶,攔下了又要出手的兩個人。


    魔君功力深厚,出招收招如同行雲流水,裴乞卻是不及他,已放出的靈力繼續向前衝去。


    見此,裴乞無措片刻,飛身向前挽救被自己波及的鳳乾三尾扇。而就在他剛要觸碰到扇角的時候,扇子整個被魔君收起,見是他,還對他輕笑一下。魔君旋身回去的時候,順便打散了裴乞的掌風,但並未傷他分毫。


    鳳乾三尾扇在手,畢方隻當他又要起什麽壞心思,但見神女臉上並無戒備,正暗自納罕,魔君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邊道:“我知鳳主是你故友,你對這柄扇子也是珍之愛之,還是妥善保管為好,傷到了,就不好了。”


    神女接過扇子,她既不道謝也不怪罪,甚至頭都沒有抬一下。那時,就連和她朝夕相處的畢方都看不出她在想什麽,魔君卻是一臉的了然,讓別人都看得出他心情不錯。


    畢方撇了撇嘴不以為意:“鳳乾三尾扇是由鳳主每次涅槃重生的翎羽所做,哪裏是能隨便損毀的。”它嘲笑魔君杞人憂天後,又問,“不是說鏡王今日大婚,怎麽這般冷清?”


    這時,蛟族的小侍才聞訊而來,帶他們趕往成婚的大殿。


    畢方想,東魔嵐看似對人族已示好,但也並沒有多看重,若是鏡王娶得是魔族某個位高權重的魔王之女,這場婚宴定然不會這樣冷冷清清。


    整個席間,最開心的便是鏡王和人族少女琴心。畢方無聊的看著這些不知是敵還是友的人,突然發現魔君竟然也是一直笑著的。


    雖說魔君平日也沒少笑,就連他取別人性命時可能也會滿麵笑容,但此時的笑和往常所見並不一樣,竟然順眼不少。


    魔君是魔嵐的上賓,而他們坐在最外麵的席位,隔著這麽遠的距離,畢方像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神女,你有沒有覺得今日魔君有些不一樣?”


    神女:“怎麽不一樣?”


    “看起來沒那麽欠揍。”


    裴乞最恨魔族,最聽不得別人說魔族的事。他與畢方雖都在神女身邊,但也是最不對付的兩個。因為畢方亦正亦邪,談論起人三族從來無所顧忌。之前畢方要談論什麽,他都躲得遠遠的,此時無處躲,他恨恨說道:“魔君作惡多端,世人皆想除之而後快,若你覺得他好,大可從此後跟在他身邊!”


    畢方:“我去哪,還容不得你決定,我說什麽,也容不得你置喙。”


    眼見他們又吵起來,神女隻能叫停:“若是你們再吵,就提前離開吧,在魔嵐之淵外麵等我。”


    即使魔族,婚宴上也有向長者敬酒的規矩。人道鏡王對琴心疼愛有加,此禮自不會廢。


    所以鏡王攜琴心前來時,畢方與裴乞早已停止了爭吵。


    鏡王著一身玄色,他高大白淨,握著琴心的手有說不出的溫柔。琴心一身紅妝,依的是人族的習俗,看向鏡王時更顯小鳥依人。


    “長兄。”琴心。


    “神女。”鏡王。


    神女與裴乞回禮,隻有畢方不肯起來,所幸眾人都知道它懶散,看在神女的麵上也並未怪罪。


    “恭喜二位大婚,還望能早日平息幹戈,少糾紛。”


    神女說完,魔君也自座位上走下,他數日也愛穿玄色,今日許是避嫌反而穿了淡色。這時畢方才恍然,為何魔君今日順眼不少。


    他的衣衫,竟和神女一貫的素色黃衫相映成章。


    魔君笑道:“神女此話,是說與本君聽的嗎?平息幹戈。”


    神女道:“我隻是這樣說,世人皆可聽得。”她看向魔君,魔君收起笑,一直在指尖把玩的酒杯停住,神色也正式起來,神女才繼續道:“魔君自然也能聽得。”


    神女與魔君不和,眾人皆知,但魔君爭強好鬥惹下仇敵無數,卻從未聽說過魔君與神女打過一架。就當眾人以為魔君與神女今日會有一戰時,不料魔君轉了神色道:“你是神族的神女,也是人族的神女,別人信你......我自然也信你。”


    魔君最後幾個字落的輕飄飄的,好似要讓所有人都聽不見,又好似讓所有人都聽見。畢方感覺有異,但還沒意會出什麽味,隻聽遠方一陣嗚咽的聲音,一陣霧一樣的風吹來一個黑衣遮麵的女子。


    畢方往常一樣的起身擋在神女麵前,卻見那個位置早已有了魔君在側。而神女往前一步,兩人哪裏還有針鋒相對,簡直是並肩作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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