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嫦娥跳下墮仙道之前,江臨願對這個世間的道義,很有一份自己的執著。


    她升為戰神的時間不過一萬年,但內心通靈剔透的江臨願明白,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斬妖除魔無所顧忌的女修。


    被冊封戰神後,她所擔負的職責不再局限於消滅邪祟,還要背起三界維穩的壓力,她的一舉一動都必須謹慎起來,她不僅要收斂自己暴戾的脾氣,還要學會與眾神和睦相處,說很多違心的話,做很多違願的事。


    也許早在試圖通過送禮行賄的方式,在司命星君麵前為柳清瓊討得一官半職時,她就已經被天庭上的官僚主義所同化了。


    她不再是自己心中想要成為的那個威風淩厲的女戰神,過份沾染了世俗的風塵,她回想現在所做的事,與在戰場上手馭刀劍匡正世間和平,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是自己的路走歪了嗎?


    當神仙,是為了永存於世嗎?


    胸懷的抱負呢?


    她反問自己。


    她突然想起柳清瓊,五千年前的他是否也是看破了塵世,他是否也與如今的嫦娥一樣,厭煩了神仙的名號,她一直想找到柳清瓊墮落的原因,結果竟然是沒有原因,僅僅是厭世罷了......


    江臨願隻覺心口悶悶的,像是一灘看似平靜的湖水,猝不及防地被嫦娥仙子攪得汙濁不清,她就在湖底的狂暴的漩渦中掙紮,喘不過氣來。


    在江臨願愣神間,玉兔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側,作為戰神的江臨願本該五感機敏,卻在此時懈怠得連一個小仙女都察覺不到。


    “姐姐她已經下去了是嗎?”比起廣寒宮門前的哭喊,她的情緒穩定了許多。


    江臨願淡淡地看了一眼個子矮小的玉兔,慢道:“沒攔住。”江臨願在外人麵前,霎時間恢複了冷若冰霜的麵孔。


    玉兔斂衽而拜,敬道:“不會有誰責備麒麟戰神的。”她的辭氣毫無波瀾,聽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在安慰江臨願。


    江臨願不願再留在墮仙樓台上聽著耳邊無止無息的雷鳴,轉身離開,她一揮衣袖便回到了廣寒宮宮門前,在天上她靈力鼎沸,不用畫陣,也不用捏訣,瞬移的法術隨心施展。


    玉兔確定麒麟戰神走後,瞬即跳下了墮仙道,鵝黃色的綢緞被黑黝黝的煞氣瞬間絞斷,層層血印一道一道劃在她的肌膚上,所觸之處皮開肉綻,鮮血橫飛,隻剩一片混沌模糊。


    駭人的電光霹靂作響,像是萬千妖祟沉嗓嘶吼的雷雨聲,也無法掩蓋那小女孩生前的最後一聲輕不可聞的喘息:“姐姐,我不會讓你獨自一人!”


    玉兔在失去神智前的最後一刻,眼前浮現的仍是她與嫦娥仙子在廣寒宮內嬉笑的畫麵,那個被世人傳頌如極寒冰霜的冷豔仙子,偶爾也會為自己做出的蠢事而展露笑顏,嫦娥在玉兔的心裏,是溫暖的,是神聖的,是柔順的,是善感的,是愁腸百結的,玉兔見過嫦娥所有不願示與他人的一麵,她小心翼翼嗬護的上神啊,在嫦娥被諸神汙蔑之際卻無能為力,隻剩略顯廉價的陪伴。


    哪怕天涯海角,哪怕地老天荒。


    玉兔堅定的眼神最終化為一抹虛無,隨著縹緲的風聲一同消逝。


    天庭廣寒宮宮門前


    之前那幫看戲或入戲的眾神及仙侍,皆因玉皇大帝仍在廣寒宮宮門前,未敢擅自離開,玉皇大帝正一頭霧水,見麒麟戰神現身忙問道:“愛卿,嫦娥去哪裏了?”


    一幹人等翹首以盼,都希望能從江臨願的口中爆出大料,夠這幾天茶餘飯後的談資。


    江臨願垂首思忖片刻,雙眉微蹙,凝結帶霜的羽睫顫動了一下,不知怎麽開口。


    玉皇大帝見戰神麵露難色,便朝周圍堵得水泄不通的仙群們,慢道:“眾愛卿先散了吧。”


    有些原本礙於玉皇大帝的身份未敢先走的神官們聽到此話如獲大赦,忙不迭的地跑了,剩下一群湊熱鬧卻沒湊成的仙官們掃興而歸,玉帝隻一句話,仙群迅速作鳥獸散,隻留下一隊天兵天將及玉帝的隨侍。


    “回稟陛下,嫦娥仙子在墮仙道自戕了。”麒麟戰神見人群散後,才開口答道。


    “自戕?朕掌管天庭千萬年間,從未聽說過有此等令人匪夷所思之事,區區吳剛,何至於此?”玉帝嗔怒道,他自己也不清楚這股無名火從哪裏來,自戕是天庭重罪,是要在《諸神名錄》上除名的重罪,嫦娥仙子一生英明毀於一旦,廣寒宮誰來接手?金月殿的一應事務誰來處理?又如何安撫群臣?對天決司又如何交代?


    天庭有上神名號的神官本就不多,萬年前那場大戰,天庭元氣大傷,折損了百位上神精銳,近年來新晉的仙子中,隻有江臨願唯一一位在五千年內飛升上神,仙官當然可以隨意調換,但神官卻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找到替代者的。


    牽連其中的難題像滾雪球一樣衝進玉帝的腦袋裏,玉帝的頭瞬間變大了幾分。


    江臨願不愛搬弄口舌是非,也無心編纂巧語,硬邦邦地回了個:“具體事宜,臣不知。”


    畢竟嫦娥這件事是玉帝他老人家開的頭,如何善後,罰輕罰重皆不易判斷,玉帝再次無語凝噎,下意識往身側瞧了一眼。如若玉帝此時是在淩霄寶殿上,一定會有太上老君,司命星君,紫微大帝等人花言鋪墊台階,自己隻管順勢而下即可,再不濟也會有其他兩三個小神官出言附和,可此時是在廣寒宮門前,無一人上前解圍,玉帝隻覺尷尬異常。


    這時隻聽廣寒宮門前玉柱後傳來兩聲輕咳,郝劍身著繡有銀色流動花紋的輕藍色袍子,他眉目分明,神色淺淺掛著笑意,踏著清風盡顯溫和淡定。


    他走出來的那一刻,江臨願掃過去的目光恰好與其對視,他好像不再是以往那個瑟縮膽小的少年,他黑得發亮的眼眸中竟有一種從未流露出過的沉穩,到讓她一時間無法辨認來人是否為郝劍。


    “小仙拜見陛下,小仙有一計謀,可化解眼前煩憂。”郝劍走近,躬身一拜道。


    玉帝正欲責問何人在此偷聽,見此人有良策,便隱去了眉宇間的微怒之色,追問道:“有何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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