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海伸開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陳師傅,咱們進書房去說。”


    李海的書房在宅子的最西一間,南北兩丈半長,東西一丈三尺寬。兩扇大窗戶,一麵朝南,一麵朝西,陽光充足,十分寬敞明亮。


    書房靠東的牆壁擺放著一溜五扇門的花梨木高頭大書櫃,富氣逼人。


    坐北朝南則擺著一張大書桌,放著電腦、打印機、傳真、筆筒……下麵放著一張配套的木質皮座轉椅。


    西麵窗戶連著一個小陽台,陽台上放著一尊茶幾,兩條藤椅。李海帶著我走過去,說:“坐吧,木郎。咱們倆今天下午這半晌就在這裏喝喝茶,聊聊天,還能欣賞欣賞夕陽。”


    我豔羨的說:“要是什麽時候,我能有造化,享受這麽舒坦的生活,就好了。”


    李海笑笑說:“想賺錢不難,隻要你有手藝,懂行,跟著我,不出三年,能買個跟我這一模一樣的房子。”


    我看著李海,愣了愣:“跟著你?我是個匠人,下力的,賣的是手藝,跟著你幹什麽呀?”


    李海說:“你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嗎?”


    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李海說:“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是木匠。”


    “啊?”我難以置信的看著李海:“這屋裏這麽多書,你還戴著眼鏡,會是木匠出身?”


    “再沒有文化的人,有了錢以後,都會花錢買學曆,買文憑,多少也讀些書,充充門麵。”李海說著,又摘了自己的眼鏡,笑道:“這是平麵鏡,不是近視鏡!十幾年前啊,我是跟人合夥倒騰二手家具的,幹了一段時間,賺了第一桶金,後來自己出來單幹,開了家具公司,專一生產高檔實木家具!幾年間,生意越來越好,實木,尤其是紅木,那價格被炒得越來越高,我跟著發了一筆大財!所以說,木郎啊,咱們兩個是同行。”


    我搖搖頭,苦笑道:“我跟你不能比。”


    “誰也不比誰笨到哪裏,誰也不比誰聰明到哪裏,都是一樣的普通人,一個腦袋倆胳膊,差的就是機遇。”李海說:“那個馬乂星講我的命硬,講我的運好,確實沒說錯。我的命是真硬!開公司的第二年,我住的還不是這個房子,也沒有跟冬梅結婚,我是在城中村裏租了一個小平房。那年夏天,天真熱!屋裏沒空調,電風扇吹出來的風也是熱的,熱的我夜裏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於是我就拿了條涼席去了房頂,睡到半夜,被驚醒了。你知道為什麽嗎?我聽見有人爬上了房頂,剛睜開眼,就有人過來捂住我的嘴了,然後我就看見了三個蒙著臉的人!”


    “啊?”我被李海說的往事吸引住了,聽得入神,忍不住問:“他們是幹什麽的?”


    “還能幹什麽?”李海“嗬嗬”笑道:“搶劫的!那是熟悉我的人,知道我賺到錢了,眼紅,半夜裏要入室搶錢!那時候,錢很少存銀行裏,都在家裏藏。隻是他們沒想到我會在房頂上睡,爬房頂的時候,沒注意,把我給驚醒了。當時是一個人捂住我的嘴,手裏拿著刀,在月亮下,刀鋒一閃一閃的,晃我的眼,他讓我別吭聲。其他兩個人下去,進屋找錢。我急了,張嘴就咬,把那人咬的渾身打顫,血順著我的嘴往下流!他一刀捅到我的肚子裏,我沒鬆口,他又捅了一刀、兩刀、三刀……我沒勁兒了,我癱在房頂上,我喊,救命啊!救命啊!鄰居們起來了,那仨人全都跑了,我的錢沒有丟。”


    李海的故事讓我聽得驚心動魄,他還撩開上衣,讓我看他肚子上的傷疤:“肚子上挨了三刀,腰上一刀,屁股上四刀,總共是八個刀口!最凶險的一刀,差半寸,就紮到肝兒上了!”


    正說著話,徐冬梅端著茶過來了,說李海:“你撩衣服露著肚皮幹什麽?”


    李海放下衣服,說:“讓木郎看看我的刀疤。”


    徐冬梅說:“又在顯擺你的福大命大!”


    “那是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李海說:“那天夜裏我沒有死,搶救過來以後,公司的生意越來越好,三十歲出頭,我就成了千萬富翁,到現在,我的錢到底有多少,其實我都不知道了。總該過億吧?”


    徐冬梅撇了撇嘴:“你就吹吧。”


    李海一笑,說:“我們倆說點事兒,你先忙別的去吧。”


    徐冬梅“嗯”了一聲,就出去了。


    我還在為剛才的故事心神激蕩,暗道:果然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想想那天夜裏,我差點被大狼狗偷襲咬死埋了的事兒,不由得一陣喪氣,那事兒跟李海這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啊。


    “喝茶。”李海說:“冬梅泡的茶,好喝。”


    我連忙喝了一口,一大口,我是真渴了,中午吃了不少嬌嬌炒的肉,又說了不少話。結果被燙的舌頭亂蹦,引得李海“哈哈”大笑,我也跟著訕笑,其實我也喝不出來好壞——人還沒活到品茶這個境界呢。


    “慢慢喝。”李海把茶杯放下來,說:“我跟你講那個事兒啊,是想說,這人的錢再多,也是拚了命賺下來的,不是騙來的,更不是搶來的。誰打這錢的歪心思,我跟他沒完!”


    我心頭一震,看見李海的眼中猛地閃過兩道凶狠的亮光,下意識的就起了一個念頭:馬乂星和萬建魁完了!


    李海說:“那年爬我家樓頂的三個劫匪,你知道最後是什麽下場嗎?”


    我搖了搖頭。


    李海說:“我當年懸賞一萬塊通緝他們!一萬塊啊,在十幾年前,絕對是個天文數字!那時候一個村裏還不出一個萬元戶呢!專門從認識我的人裏,手上有傷的人裏找!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人就給扒出來了!攜帶凶器,入室搶劫,致人重傷,我花錢找人,上下打點,三個人,一個死刑,兩個無期!沒死的那兩個,到現在還在裏麵蹲著呢!我專程去探過監,給他們送吃的,讓他們嚐嚐這外頭的好滋味!嘿嘿……倆人已經磨的沒人形了!”


    李海說到最後,咬牙切齒的,看得我心裏一陣發寒。


    “木郎啊。”李海說:“我以前是做木匠的,我也聽說過厭勝術,在馬乂星那裏裝不懂,是故意的。在你麵前,我可什麽都說了。”


    我點點頭,知道李海是什麽意思,他什麽都說了,自然也不希望我有所隱瞞。


    我說:“你知道厭勝門不知道?”


    李海搖搖頭。


    “厭勝幫呢?”


    李海又搖搖頭。


    我說:“那我先給你講個民國時候的事兒吧。”


    李海點點頭,他不著急,他能耐得住性子。


    我也講的很細,把師傅講給我的那個民國時候發生在鄭縣文柳鎮的事兒,從頭到尾給李海講了一遍。直到一壺茶喝完,直到黃昏時候,夕陽的光彩真的從窗戶照進了書房,落在了茶幾上。


    我喝了最後一杯茶,太渴了。


    在我講的時候,李海一直沒有插嘴,隻是靜靜的聽著,認真的聽著。


    等我講完的時候,李海笑了,他說:“我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聰明的人就是這樣,根本就不需要多說,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聽完故事,他就明白他自己的事情是怎麽回事了。


    李海說:“你就不想知道我怎麽招惹了爛桃花,怎麽開車撞死人了嗎?”


    我說:“你一講,我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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