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叔,給我三份涼麵,兩碗牛肉麵,六個醬肉大包,外加四杯豆漿、六根油條,再來一碗皮蛋瘦肉粥。”


    穿著藍白拚接色運動款校服的江有魚,站在鄰居馬叔開的早餐店門口。


    手裏攥著一張紙條,按照上麵寫的,補充道:“涼麵一份特辣,兩份微辣,豆漿都多糖。”


    “麻煩您快些,謝謝。”


    “好嘞!”


    早餐店的老板應了一聲,轉身忙活,還不忘跟江有魚叨兩句。


    “你們學校不是不許走讀生給寄宿生帶外賣了嗎?怎麽你同學還讓你帶啊?”


    江有魚收起了紙條,抿唇不知如何回答。


    馬叔說的不錯。


    上周五課間操結束,校長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嚴厲禁止了學生在校期間食用校外的東西。


    怕不幹淨,學生帶進學校吃壞肚子,還得學校負責任。


    這新增的校規讓一眾寄宿生們痛不欲生。


    學校食堂、小賣部的東西,哪有外頭的好吃?


    於是上麵“政策”一出,下頭也很快有了對策。


    既然明麵上不許帶,那就私下裏悄悄帶!


    一直負責給他們帶早飯的江有魚,隻好轉入“地下”頂風作案。


    ……


    天色陰沉,今天約莫有雨。


    這會兒正值吃早飯的點,早餐店裏幾乎滿座。


    江有魚等了大半個小時。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六點就起了。


    雖說家裏離學校也就十來分鍾路程,可買早餐耽擱太久,若不起早一些,怕是趕不上7:30那趟早自習,會被記遲到。


    “小魚啊,這豆漿、粥什麽的擱書包裏會撒了吧,你拎著好些。”馬叔幫她把早餐一份份往大書包裏裝。


    江有魚搖頭,“不成,被執勤的老師看見,會被沒收。”


    到時候,她不僅要挨罵還得賠早飯錢。搞不好還會被全校通報批評,甚至記過。


    馬叔:“那你還給他們帶?你這傻孩子,心眼兒也太好了。”


    江有魚笑笑,沒接話。


    打包好,全部裝進了她的黑色大書包裏,倒也不會顯得鼓鼓的。


    江有魚把包掛在身前,像個懷胎十月的孕婦,慢悠悠的往湘城一中去。


    已經七點十幾分了,正是走讀生上學的高峰期。


    江有魚摟著包,跟著大隊伍進入校門,心虛的瞄了眼保安室門口站著的執勤老師。


    她腳步加快,行色匆匆,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


    外婆說得對,她這人,做不了壞事,膽兒太小了。


    “那邊那個女同學,過來下!”執勤老師是個身材略高大的男老師。


    打江有魚進門起,他就一直注意她。


    不為別的,就看她背的包大,背包的姿勢還那麽怪異。


    所以心生懷疑。


    江有魚當即嚇得一哆嗦,條件反射的想逃,卻是怎麽也邁不開腳。


    慘了……


    “你書包打開我看看。”


    執勤老師見她站著沒動,便自己過來了。


    高大的身影罩在江有魚身上,她暗暗咬了下唇瓣,手心直冒冷汗。


    看了眼臉色嚴峻的執勤老師,江有魚尋思著找個什麽理由,才能理直氣壯的拒絕老師的要求?


    執勤老師有些不耐煩了:“你叫什麽名字,哪個班的?”


    “書包裏是不是私帶的早餐?嗯?”


    “不、不是……”江有魚否認,腦袋埋低,毫無底氣。


    她越是如此,越是招人懷疑。


    “不是?那我讓你打開,你怕什麽?”


    “要我親自動手不成?”


    江有魚握了握拳,心裏慌,腦子更是一片空白。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路過的同學朝她這邊看過來。


    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江有魚覺得自己應該找個地洞鑽進去,因為接下來,她可能要顏麵掃地了。


    “磨磨蹭蹭的,非逼我動手是吧!”執勤老師拽住她的書包,作勢就要拉開拉鏈檢查。


    不想,一隻五指修長、膚色白淨的手蓋住了拉鏈。


    臉色慘白的江有魚愣住了。


    執勤老師也僵了僵,馬上皺眉,順勢看向那隻手的主人:“你幹什麽?叫什麽名字,哪個班的?”


    “你校服呢?”


    湘城一中雖然師資水平一般,升學率中下,但校紀校規是出了名的繁複、嚴厲。


    學校規定了,學生每天必須穿校服上學。


    為此,還特意給學生們定製了兩套,方便換洗。


    這樣一來,學生們更沒有借口,逃避穿校服。


    眼下,執勤老師麵前的男生,偏就沒有穿校服。


    一身灰色休閑運動款上下裝,書包隨意的掛在右肩上,左手正捂著江有魚書包的拉鏈,阻止哪位老師將拉鏈拉開。


    江有魚暗暗鬆了口氣,抬頭悄悄打量了一眼“救命恩人”,神色一滯。


    這人……好帥!


    “老師,我剛轉學過來,沒校服。”男生冷淡回話,垂眸和江有魚對視了一眼。


    他又看向執勤老師,“這麽多同學背包,憑什麽指定要檢查她的?”


    “莫非老師你,有什麽怪癖好?喜歡查女生書包,查她有沒有帶衛生棉?”


    輕飄飄的男音,隱隱透著笑意。


    是嘲弄,也含著挑釁。


    執勤老師的臉頓時就黑了,“你放屁!”


    “哎呀,老師您怎麽能罵髒話呢?枉為人師啊!”男生似笑非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略皮。


    原本緊張兮兮的江有魚也被他逗樂了,繃緊的身子略微放鬆,暗暗舒了口氣。


    執勤老師鬆開了她的書包,顯然注意力已經轉向了高個子的男生。


    江有魚再次偷瞄男生時,恰巧撞見男生對她擠眉弄眼。


    那意思是……讓她走?


    “你是哪個班的轉校生?班主任是誰!”


    “別以為自己剛轉校,就能不把我們湘城一中的校紀校規放在眼裏……”


    執勤老師揪住了男生的領子:“你給我過來,別擋了其他同學的道!”


    江有魚愣在原地瑟瑟發抖。


    執勤老師好像成功的把她忽略掉了,正怒火中燒的,集火那個男生。


    呼——


    死裏逃生了。


    江有魚抱緊了書包,匆匆小跑離開,心裏頭牢牢記下剛才那個男生了。


    人帥還仗義,真難得。


    ……


    7:25的預備鈴聲打響,原本鬧哄哄的校園漸漸歸於寧靜。


    江有魚把帶的早餐一一送到同學手裏。


    將最後三份涼麵給班花三人組時,她想起了什麽。


    “那個……”江有魚怯生生的開口,聲音輕細軟和,“你們這三份一共十五塊。”


    江有魚的話落,接了涼麵正準備開吃的班花羅清月愣住。


    片刻後,她那還算漂亮的眸子瞟了眼江有魚:“我不是給過你錢了嗎?”


    “怎麽?帶個早飯,你還得收雙份飯錢啊?”


    羅清月收回了目光,拌麵的動作極盡優雅。


    好似她吃的不是五塊錢一碗的涼麵,而是幾百大洋的高檔牛排。


    江有魚噎了噎,眼神複雜的看著羅清月。


    三人組中個子最高,瘦得幹癟的那個女生開口了,語氣略嘲弄:“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


    “我們清月像是那種吃飯不給錢的人嗎?你自己帶的東西多,記錯人了,跑來胡說八道什麽。”


    江有魚張了張嘴,被另一個矮小膚色暗黃的女生截了話頭:“行了,別杵在這裏了,上課鈴響了沒聽到嗎?”


    “別擋道,回你自己座位去行不?”


    語氣裏滿滿的不耐煩。


    話落,她還推了江有魚一把,把她從桌前推開。


    咽下心頭的酸澀,江有魚蹙了下眉,看了眼吃著涼麵的那三人。


    周圍不少同學倒是盯著她,神色各異,帶著嘲弄的笑意。


    一時間,她覺得有股寒意從腳底板升起,寒意遍達全身,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座位上的。


    等江有魚回過神來時,7:30的鈴聲已經打響,班主任麵色難看的從前門進來。


    老班教的語文,可今早的自習是英語。


    “都停一下。”班主任往講桌前一站,教室裏立時鴉雀無聲。


    “給大家介紹一下剛轉校過來的新同學。”班主任皺了下眉,示意門外的男生進來:“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們班的一員了。”


    “來做下自我介紹吧。”


    班主任的語氣不太好,隱有怒氣。


    江有魚長得嬌小,坐在靠窗那邊的第一排角落位置。


    對她來說,前門正好逆光,視線不真切。


    舉目看去時,隻見一道頎長高挑的身影。


    候在門口的男生進門時,江有魚聽見一片抽氣聲。


    直至男生走上講台,在老班身邊站定。


    江有魚也抽了口氣。


    因為那張帥臉她見過,就在十幾分鍾前。


    是那個在學校門口幫她解圍,助她脫離執勤老師魔爪的男生!


    竟然是他!!


    之前看他個子那麽高,江有魚還以為他是高中部的呢。


    沒想到,這麽一大高個,居然才念初三!?


    同是初三……她怎麽就這麽矮呢?


    江有魚幹巴巴的望著講台,思緒早就跑偏了。


    講台上的男生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握著書包的肩帶。


    一張膚白肉嫩的俊臉又冷又酷,薄唇輕掀:“顧北冥。”


    “多指教。”


    六個字,完事。


    男生看向老班,音色寡淡,“請問老師,我的座位在哪兒?”


    班主任被他的簡潔明了和冷淡驚得一愣愣的,好半晌才回過神,掃視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江有魚前麵那張單桌空位上。


    手一指,“就那兒吧,先坐著,後麵看情況再調。”


    顧北冥點頭,倒是無所謂。


    江有魚卻是呼吸一滯,差點背過氣去。


    她前麵那張單桌空位,是老班給班裏難管的那些學生準備的。


    美其名曰:超一排!


    說白了就是離講台近點,方便老師監管。


    這要是換了她去坐超一排,肯定麵紅耳赤到無地自容的地步了。


    那可是壞學生的專屬位置……


    顧北冥拉開凳子坐下,愣了兩秒,一邊把肩上的書包拿下來,一邊回頭對江有魚道:“同學,麻煩桌子往後挪點,有點擠。”


    江有魚:“……”


    漲紅了臉,她趕緊拉了拉自己的課桌。


    與她同桌的是個男生,班裏的“睡神”,這會兒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一點沒有醒來的跡象。


    “謝謝。”顧北冥回過頭去,隨手把包塞進了課桌抽屜裏。


    江有魚盯著他的後腦勺,有些恍惚。


    這個早晨有點奇妙,她和她的救命恩人,成了同班同學?!


    也不知道,他記不記得剛才的事情?


    應該記得吧,頂多半小時前發生的事情。


    江有魚兩手交握,攪弄著自己的手指頭。


    她很糾結,到底要不要跟顧北冥道謝呢?


    一句“謝謝你”會不會太沒誠意了?到底是大恩啊!


    江有魚思慮了很久,最終決定還是戳一下顧北冥,先口頭上跟他道聲謝謝。


    可她再抬頭看向前男生時,他已經趴桌上……睡了。


    江有魚:“……”


    她這是自帶周公體質嗎?


    前後左右,除了左邊那堵牆和窗,其餘三個都愛睡覺。


    而且是不分時間,也不管老師在與否,隻自己睡得高興的那種。


    大佬!都是大佬!


    江有魚隻好打消了道謝的念頭,悻悻的翻開英語課本,背單詞。


    ……


    其實顧北冥沒睡,他隻是單純的想趴著。


    昨晚他老早就睡下了,睡的很飽,這會兒根本睡不著。


    班主任走後,教室裏嘈雜無比。


    真正在認真早讀背書的沒幾個,大家不過趁機講講話,打打鬧鬧而已。


    不過他背後倒是有個聲音,腔正字圓的在讀著英語單詞。


    女生的聲音輕細,像黃鶯的叫聲一樣婉轉動聽。


    顧北冥挪了挪身子,腦袋朝著窗戶那邊。


    挪到合適的角度,他借著窗戶玻璃,靜靜打量著後排那個埋頭認真讀單詞的女生。


    他記得她,印象深刻,以至於剛才在校門口,遠遠的便認出她來。


    顧北冥自己都沒有想到,會在新學校跟她重逢。


    緣分,到真是挺奇妙的。


    不過她本人好像記不得他了。


    畢竟,初見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顧北冥從玻璃窗上看見女生抬頭望著天花板,嘴裏念念有詞。


    那認真的樣子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可他就是沒能挪開眼。


    直至有人帶著慵懶和不悅喊了一聲:“江有魚——”


    玻璃窗上映出的女孩,神情一僵,小嘴巴抿著,噤聲了。


    顧北冥蹙了下眉,隻聽到那輕細婉轉的女聲怯生生的問:“溫、溫同學,有……有事嗎?”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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