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道驚雷在天際中炸開,讓京都裏的人頭皮發麻。


    有不耐雷聲的小孩兒,被嚇得“哇哇”大哭,母親又哄又親的安撫受驚的孩子,一邊指使人去將半闔的門窗關緊起來。


    何家巷子的青石板路,被從兩側屋簷青瓦流淌下來的雨水,淹成了一條沒人腳踝的小溪,一架馬車從官道轉進來,馬蹄踏在水流中,濺起水花一片。


    車軲轆被疾馳的馬匹拖動在水中滾動前行,一片水花四濺過際後,小巷子重新歸於沉寂,隻聞淅淅瀝瀝的雨聲。


    不過兩柱香的功夫,小巷子裏又有馬車疾馳而過,步伐更急促,顯然是加急趕路。


    有坐在窗邊觀雨的人家好奇的探頭出來張望,卻隻看到一架馬車的背影隱沒在巷子深處的轉角裏。


    馬車停下來,尚不及待人來牽馬韁,車簾已經被人掀開,一道人影急匆匆的鑽出馬車,也不顧地上的流水,縱身躍下馬車,繡花的鞋履一腳踏進雨水中,往一旁的何家大門衝,濺起一串兒水花。


    “唉小姐你慢些……”隨後躍下的珍兒喚道,卻哪裏能阻擋秦玉舞的腳步。


    “木伯,開門!”秦玉舞伸手拍緊閉的木門。


    手剛拍了一下,門應聲而開,秦玉舞沒料到門會開這麽快,拍門的手一下拍空,差點一個踉蹌,手下意識的撐在了開門之人的胸口上。


    一柄油紙傘遮住了來人的樣貌,雨水濕濕嗒嗒的滴落在秦玉舞的手臂上,她穩住身子,也顧不得看開門的人是誰,撐在對方胸口的手順勢撥開他的身子,整個人就要往門內跑。


    一撥,卻沒撥動,那個人還是擋在跟前。


    身後跟上來的珍兒看見眼前的情況,都有點懵了。


    “斬金你讓……”秦玉舞見對方如此不識趣,脫口嗬斥,話剛出口忽然一下反應過來,跟前這人不是斬金!


    撐傘的人身子一僵硬,顯然也是意識到自己被對方錯認了。


    秦玉舞縮回手,重新看麵前的人,黑色的傘沿抬起,露出那張冰山一般的冷臉來。


    來人是她這個黑衣表哥——何鐫霖!


    秦玉舞望著何鐫霖,望著他的眼睛,那雙本來就淡漠的眼睛此時暗沉的沒有一點光芒,盛滿了濃鬱如墨的悲痛之色,傘沿的雨滴在兩人之間斷斷續續的滴落,晶晶亮亮的,像他流下的眼淚。


    秦玉舞眼中僅存的那一點希翼之色徹底的湮滅了。


    何鐫霖的眼神表明了斷玉說的都是真的。即便她再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此時也已塵埃落定。


    秦玉舞忽然一把推開麵前的何鐫霖,瘋了一樣的就往屋內跑。


    沒有料到她忽然會推搡自己,何鐫霖竟然被推的倒退了一步,然後就看見麵前雙眼通紅的姑娘如流星一般從跟前躥了過去。他忙轉身,下意識的伸手去拉她,卻隻抓到一截因為奔跑而飄揚的裙帶從他指尖溜出去。


    “月兒……”何鐫霖跟上去。


    秦玉舞瘋了一樣的往裏跑,不顧風雨,不顧儀態姿容,隻是拚盡全力的往裏跑,仿佛隻要跑的足夠快,就還有機會挽回這一切。


    可真的隻要跑的夠快就可以嗎?


    沾了水的裙裾和鞋襪沉重如有千斤,變成了她奔跑的阻礙,她不過跑了幾步路,就因為一腳踩在拖地的裙裾上而摔在了地上。


    雨水兜頭兜臉的落下來,將她整個人打濕,陰沉的天地,呼嘯的風,都變成了嘲笑她不自量力的言語,劈裏啪啦的全都砸在她的身上。


    發髻歪了,發絲散了,她身後的靠山,沒了。


    秦玉舞坐在地上,忽然掩麵失聲痛哭起來,嗚嗚咽咽的哭,撕心裂肺的哭。


    何鐫霖停在一步之外,望著坐在雨水中像一個孩子一樣大哭的姑娘,一直隱忍的情緒忽然也裂了縫,喧囂而出,讓他紅了眼眶。


    消瘦有勁的手指握著傘柄,青筋暴露,因為太用力,竹製的傘柄碎成了齏粉,從他手掌稀稀落落的飄下,被雨水裹著淌向庭院的角落。


    珍兒和斷玉跟在身後,珍兒懷中抱著油紙傘,斷玉手拿著劍,默默的望著一個坐在地上一個站著的兩人,任憑雨水打濕她們的衣衫。


    天地之間,沒有一個人在喊痛,但她們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無邊的痛意,將這清冷的院落淹沒,令人幾欲窒息。


    秦玉舞大聲的哭著,哭的差點昏厥。自那日做了夢起,她就寢食難安,一直掛心著舅父和表姐的安危,此時得此噩耗,早已心力交瘁。還有更可怕的一個原因,是她不敢去深想,卻又切切實實存在的。


    上一世,舅父和表姐,並沒有遭此災厄!


    因為在她嫁與顏稷泰為妃的喜宴上,舅父攜表姐上門送了賀禮,隻是上一世她並不親近母家親戚,所以在下人通傳舅父想要見她一麵當麵恭賀她時,被她很冷漠的拒絕了。


    上一世,明明他們很好的活著,為什麽今生卻遭此大災,以致舅父喪命,表姐被害成成廢人?


    是不是因為她重生回來的這一世,與舅父和表姐產生了交集,所以才牽累他們命運改變?


    秦玉舞隻覺得後怕,如果真的是因為她而改變了身邊人的命運,她才是害人凶手,罪劣深重啊!


    這個念頭,像冰冷的毒蛇,從她心底鑽出來,在她周身遊走,帶起讓她抑製不住的冷意。


    秦玉舞蜷縮起身子,渾身發抖。


    她覺得自己罪不可恕了。


    她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要吞噬仇人的屍骨,可倘若因為她,害了身邊的親人性命,那麽她回來到底是對是錯?老天對她到底是憐憫,還是懲罰?


    秦玉舞仰起頭,睜著眼睛看向灰蒙蒙的天,溫熱的眼淚從眼角滾進鬢角的發絲,混著雨水滴落。


    她滿眼茫然,隻是睜大眼睛望著天空,想要從這片天地中解惑,尋找心中不解的答案。


    可天地之闊,怎會回應螻蟻的質問?


    砸向她的,隻有更凶猛的風雨,更可怖的電閃雷鳴。


    忽然眼前一暗,一柄黑色的傘出現在了她的頭頂,遮住了幾乎要淋瞎她眼睛的大雨,也遮住了她質問的天地。


    她緩緩轉動眼珠,望向俯視著她的人,望著那張永遠沒什麽情緒波動的臉,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


    “起來,收拾一下,樂兒在等你。”他緩緩的開口,語氣很平靜,就像往日那般說“舅父在等你”一樣。


    可就是這樣平靜的話,卻如千萬條暖流,呼啦啦湧進了秦玉舞幾欲崩潰的心,讓她從瀕臨崩潰的邊際回過了神來。


    她低下頭,用濕答答的衣袖用力的擦臉上的淚水和雨水。


    可本就打濕的衣衫如何能擦幹淨臉,隻是越擦越混亂。


    忽然一方散發著冷冽香氣的黑色帕子兜頭兜臉的蓋在她臉上,她伸手抓住,入手一股溫暖,在冰冷的雨水呆久了的她感受的非常清晰。


    這是何鐫霖的手帕。


    秦玉舞此時早已沒有了男女之防的心思,隻是緊緊的抓著手帕,用力的擦掉臉上的淚水。


    珍兒和斷玉也趕忙上前來,一個撐傘,一個伸手扶地上的秦玉舞起身。


    何鐫霖退到一邊看著她們,淡淡的開口:“去取備用的衣服來。”


    “是。”珍兒答應著,轉身去馬車拿備用的衣裳,這是她的習慣,無論秦玉舞何時出門,都要提前備一套可換洗的衣裳以備不時之需。


    “隨我來。”何鐫霖轉身往前走。


    斷玉撐著傘,扶著秦玉舞,跟在何鐫霖身後往屋子走。


    因為摔了一跤,又在雨地裏坐著哭了許久,秦玉舞有些體力不支,膝蓋也又酸又痛,走的也就有點一瘸一瘸的。


    前方的何鐫霖回頭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臉上的神色越加的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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