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這日自公主府看了元晞出來,回白府的路上,嗅到一絲不尋常。


    不過這不尋常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為正常了,他轉身走進了茶肆的一個獨間,在那裏的是等候多時的楊念楊思徹。


    “出來的這麽慢,可是被那長公主殿下絆住了?”楊念平日不怎麽見笑意的臉上露出打探的神色。


    白黎沒有理會他,徑自跪坐下倒了壺中的熱茶。


    “明明我們費了那麽大心思才捉到的人,你說給她就給她了,真是大方。”楊念在他對麵坐下。


    “那個人在我們手裏已經沒有用了,給殿下才能有他的價值。”白黎回答道。


    “不過你就打算這麽瞞下去,你辛辛苦苦,還要應付你那個父親不露破綻,還要一心護著長公主,何必一直不讓她知道。”楊念實則有些為他抱不平。


    白黎抬眸看了看他,“明明那人機緣巧合之下已經到了奉陵城,怎麽一收到我的傳書就趕緊躲得遠遠的。”


    楊念長舒一口氣,“那能一樣嗎?”


    “都是有苦難言罷了,有什麽不一樣。”白黎往口中送了一口茶。


    “你是看的開。”楊念搖搖頭,“是我小心眼了。”


    白黎岔開話題,“可是有事?”


    “嗯,有事。”楊念正色道,“那放了西戎的貨商進奉陵城的人,有眉目了。”


    “這麽久了,才是有些眉目?”


    楊念輕嗤一聲,“自你接任宗主之後離宗中眾人都閑散了不少,弟兄們都是各自謀生。你這幾年為了那長公主才把大家聚起來,打探消息的速度自然不比從前了。”


    白黎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說吧,你們千辛萬苦打探出來的眉目是什麽?”


    “是個不小的人物呢。”楊念眼角上揚,“怕是那殿下會很感興趣,原來的定國候,晁峰。”


    “晁峰……”白黎輕聲念到。


    “就是他,把宋子澈害死的罪魁禍首。當時長公主和當今陛下帶兵殺回奉陵的時候,這人就不知所蹤了。”


    白黎垂首,“殿下還有心結未了,此時能捉到此人也是件好事。”


    “你真的這樣想?”楊念不以為然,“這晁峰出現,怕是不知道會掀起什麽樣的往事呢,到時候那殿下又憶起舊情,你又該如何?”


    “我不知道。”白黎難得坦誠答到,“從以前到現在,她的眼中從來就沒有看見過別的人。”


    楊念看了他一眼,他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個一向是冷漠理智的不像人的白大宗主,唯一的痛處就是薛琬。


    隻是薛琬還在想辦法找出更多的證據之時,這件事已經傳到了薛晟的耳中。這日薛琬進了宮,特意被薛晟留了下來。


    薛琬前往薛晟起居的安政殿,看到了上次在花神節宮宴看到的寧蓁,如今已被封作婕妤了。


    “臣妾見過長公主殿下。”這寧蓁徐徐見禮,依然是柔情似水地讓人招架不住。


    “寧婕妤,聽聞升位,還未賀過。”薛琬客氣道。


    “謝過殿下。”寧蓁帶著甚是欣喜的笑,又施了一禮。


    “好了,蓁兒先回去吧,朕與長公主有事要談。”薛晟拂了拂衣袖,吩咐道。


    “是。”寧蓁應到,款款退去。


    薛琬覺得,薛晟今日神色不太對。


    “皇妹近日,可在忙些什麽事情麽。”薛晟斜倚在木椅中,手臂搭在一側的扶手上。


    “隻是些瑣事。”薛琬道。


    “皇妹是朕親封鎮國長公主,有輔政之權。就算對國政有疑,想要查證些什麽,也是情理之中,無需如此拘束。”


    薛晟已經知道她在查元晞的事,甚至是奉陵城中沸沸揚揚的舍麻之事了。


    “回陛下,臣妹無心隱瞞,隻是偶然查到些可疑之處,不敢確認,所以不曾叨擾皇兄。”


    “自然,皇妹一向是謹慎之人,在查到的東西不足以徹底定案之前,是不會來擾朕的清淨的。”薛晟麵上是平和,但薛琬知道這底下實則已是不滿。


    “臣妹隻是粗略查訪,還未涉及國政之事,若有眉目,必會先行稟告皇兄。”薛琬低眉垂首,軟下心性道。


    “算了,臣妹想查什麽便去查吧,既然皇妹有疑,又已拖了如此之久,又怎麽能不查個水落石出呢?”


    “臣妹並無半分僭越之心,隻是出於本心而已,還請皇兄明鑒。”薛琬不想再繞彎子,直接對薛晟言明。


    “朕沒有那麽想,皇妹多慮了。”薛晟笑意更甚,“朕自然是信臣妹的,不會有疑。”


    “還望皇兄,日後也能信臣妹。”薛琬鄭重跪地拜禮,“臣妹先行告退。”


    “自然。”薛晟道。


    自安政殿出來之後,薛琬像是被悶了許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回望了一眼那新修葺不久的宮樓殿宇,麵無表情地出了宮。


    從以前到現在,薛琬覺得自己是越活越憋屈了。


    而薛晟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麽了對於她的事情越來越在意,越來越心存芥蒂。就像此次關於元晞的事情,她雖說有的時候是做的不合規矩,但那都是情理之中。況且這本就是一樁冤案,若是全權交由那些官員處置,恐怕元晞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次了。


    但是薛晟看來便不是這樣,正是勢頭強勁的新帝,又怎麽願意有個不守規矩的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跳來跳去的。


    薛琬忽而生出一種兔死狗烹的悲愴之感,她也不知道日後還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薛晟早就不是當初在上漓為質子時的怯懦皇子了,如今的他,是臥榻之側不容任何人酣睡的帝王。


    她想起來那些本是一腔熱血來報國的誌士,最後許多人都心灰意冷,再不入朝堂。


    她也知道了當初她外祖母一定要她學些武藝,或許可以用另一種身份,隱於江湖。


    可是世事無常,偏偏不是宮宇之內的長公主薛琬隱成了江湖上的慕衡;反倒是江湖上的慕衡,隱成了宮宇之中的長公主殿下。


    薛琬苦笑一聲,走進了一早在宮城門口等著她的馬車。


    如今的奉陵,那個爭權奪利永不停息的動亂之前的朝堂,慢慢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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