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謀劃的,終究是如他所願了……隻是慕衡扔下寒霽和青雲令離開的時候,他有過一絲悔過。隻不過這一絲悔過,還是淹沒在他自己對更高處的渴望和對慕衡的恨意之中了……


    慕衡離開的這幾年,他也派人去尋找過,他自己覺得,是怕這個隱患存在,自己的掌門之位會坐的不夠安生。


    到底有沒有一絲一毫的擔心呢?他也不知道。


    坐上了十幾年想要得到的位置,帶著一眾青鼎門的人們將門派發揚光大,成為四國之內最為鼎盛的武學門派,這一切看起來,他做的都極好。


    這一切其實是他應得的,慕遲也不止一次,自我麻痹。


    再後來,人們已習慣了青鼎門掌門慕遲,是個多麽言行端正之人、是個仁義的大俠。


    他有了自己的徒弟,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如當初的自己一樣。而他們又有很多和自己不一樣,就像自己最看重的弟子何逸。


    他學什麽都有著不下慕衡的天賦,雖然高傲但是也沒有任性放肆,他對人間的善惡辯的清楚,本心也看的清楚。


    可是他自己卻已經做不到了……


    慕遲也問過自己,這些年,可有怕過?答案當然是有的。他此前隻是個半分不敢逾矩的弟子,奈何如今的謊言已經多到糾纏不清了。


    但是他回不了頭了,而且他已經不想去承認,自己哪裏是做錯了的。


    尤其是慕衡提著劍就站在他麵前,告訴他自己是大虞的長公主,這個掌門之位她從未留戀奢求,江湖地位她從未放在心上時。


    慕遲覺得自己尤其的可笑,旁人說丟開就可以丟開的東西,他卻為此背負上一條條人命,一個個彌天大謊……


    若在這之前,慕遲還對慕衡有一絲的愧疚之心,到那時便隻剩下了不甘和恨意。


    憑什麽這些出生便坐擁一切,不知疾苦為何物的人,現在像聖人一樣來指責他。


    他不甘心。


    其實兩年之前,他便已經察覺到他師父對他不似從前那般信任了。那時他有一陣日子在惶恐中度過,但是過了些日子,慕遲反倒沒有那麽看重了。


    他還是抱著一絲的希望,他師父會信他,隻要他再表現的好一些,讓青鼎門再強大一些,慕南觀就不會再對他有什麽疑心了。


    可是後來才知道啊,慕南觀自始至終便沒有信過他。他眼中,隻有那個和慕顏清有著緊密聯係的小徒弟慕衡。


    無論慕遲想過多少辦法補救,其實都是徒勞的。


    被當眾揭穿之時,他不是沒有逃脫的機會,畢竟青鼎門為他所用的人還是不少。在場之人也有可以站在他這邊,至少幫他逃出去的。


    可是慕遲覺得自己已經身心俱疲了,這麽多年了,算計也好,嫉妒也好,憎恨也好,既然真相大白,那還有什麽糾纏下去的必要呢?


    所以他向慕衡約戰,雖然他知道就算贏了也無濟於事。但是這便像是執念一樣,希望還是慕衡來與他了結。


    長劍穿身,慕遲那一刻其實是覺得從未有過的快慰和解脫感。


    這一切終歸是結束了,就算自己身後是萬般罵名,但終究是結束了。


    那個曾經以仁念為處世之道的少俠,終歸是周身浸滿了戾氣和鮮血,那雙眸之中的純善,終歸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大夢不醒,大夢終滅。


    ……


    薛琬被白黎一路抱回清居之時,就連越丞都覺得白黎那時的眼神,和地獄歸來的閻羅沒有區別。


    他不斷地重複著,“救她!救她!”那份急切,早已讓他忘卻了,明明這裏有薛琬的親人在,是不會放著她不管的。


    但是白黎依然是怕得很,“你不能,你不能……”


    反反複複,喃喃的就是這幾個字。直到慕顏清用頗為嚴厲的口吻,才把他從薛琬昏倒的床榻邊喊開,先讓楊念幫她醫治。


    那傷其實很重,就算落櫻當時神智不清,根本不能確定自己能擊中薛琬的要害,但是薛琬的周身青衣,被自己的血浸了大半。


    床榻上的薛琬嘴唇白的都快與臉色融為一體,白黎眼睛通紅,目不轉睛地看著楊念給她搭脈,然後止血喂藥。


    “現在要緊的是吊住她的氣血,荊晨,可帶了騰秀山的固元丹?”楊念頭也不回地問道。


    荊晨此時自然也在,突然聽到這一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帶了,給你。”


    固元丹是救命用的藥物,可以暫時鞏固氣血。薛琬此時失血過多,隻有這幾日撐過,後麵才能談如何康複。


    白黎幫薛琬把藥丸送服下去,而過了片刻楊念又搭了一次脈。隨後神情舒展了一些,“暫時沒有大礙了,殿下現在需要靜養,請各位前輩俠士先回去吧。”


    三位長輩其實依然是擔心,但是楊念別無他話,他們也知道留在這裏,並沒有什麽能幫得上的地方。


    “我今明兩日都會在清居後舍,若衡丫頭有什麽事,楊公子立即來報就是,無論何時。”


    慕顏清道。


    越丞道,“我與師兄亦然。”慕南觀略頷首。


    其實待屋中人都離開過後,白黎把薛琬輕輕放倒,問楊念道,“你有幾成把握?”


    楊念剛剛的神色,其實也隻有白黎看得清楚,他故作輕鬆之下,其實是無盡的憂慮。


    “傷口不在要害,就是失血過多,隻救性命應該不成問題,隻是完全恢複的話……七成。”


    “說實話。”


    “不到五成。”楊念歎了口氣,“我們大夫,都不願自己背人命,都是往不好裏說的。”


    “無妨。”白黎看著薛琬闔著的雙目,那氣息也是微弱的很,“其實我也知道,此次凶險的很,是我沒護好她。”


    “這次事發突然,你哪裏能所有人都防得住。”楊念寬慰道。


    “其實我來之前也曾懷疑過,是不是有其他勢力,可是當時精力都放在如何對付慕遲,也無心過度留意。”


    “那你是覺得,這個落櫻對殿下出手,是其他人操控的?”


    “至少慕遲幾次是真的想殺她,不像是與慕遲一道的。”白黎道。


    楊念問道,“那或者是慕遲想要滅口呢?”


    “想要滅口的話慕遲大可在擒住落櫻之時就殺了她,他能留落櫻到今日,才說明他們真的沒有什麽瓜葛。慕遲確實是想通過落櫻,來鞏固自己的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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