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荊太公和你都這麽說了。”薛琬垂首片刻,“我倒覺得自己應該留下來聽一聽了。”


    白黎早有預料,隻是還是歎了一口氣,“殿下,我隻是想你知道,此事我當真是無意得知,若是有傷你的情意,我……我並非有意……”


    荊驍太公此時倒是捋著胡須笑了兩聲,“這一日對峙,絲毫不見白宗主有什麽時候心神不定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離宗宗主,也有怕的時候?怎麽當時謀劃時,沒有算到今日這一步?”


    “若非荊太公逼人太甚,我本也不是一定要將此事揭出。”


    今日第一次,荊太公完全壓過白黎的氣勢,“白總主自己說這話可信?這寧安侯爺前來尋事的官兵已到了山門,自然是白宗主此前便謀劃好的吧。”


    白黎不語,的確自己沒有什麽好辯解的。


    薛琬的心越來越沉,而楊念多少知道他所謀劃之事,在一旁拉住他,“重稷,你先停手,此事還有轉寰的餘地,你讓我自己應付此事就好。”


    “到底是怎麽了,你不要瞞我。”薛琬對上白黎的眼神,問道。


    “說吧白宗主。”荊太公長歎一聲,“若真的是當初之事,那今日確實是我荊家敗了。其實老朽也想聽聽看,萬一不是呢。”


    “重稷。”楊念捏緊了他的衣袖,對他搖了搖頭。


    “楊公子此時阻他,可還有用處?”荊驍再次穩坐自己的位置,“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白宗主行事,還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我所行事,並不後悔。”白黎一字一句道,但並不是那剛剛在諸位荊家人麵前的自信肆意,卻是垂著頭。


    “山下之人,恐怕不隻是什麽閑散侯爺的人吧。”荊太公道。


    “是。”


    “還有什麽人?”


    “蒙平郡主,親率的南佑北境軍。”


    “白黎,你當真做的出來。”荊驍盯著他,“好心思啊!”


    提及蒙平郡主,薛琬回想此前自己所得知的關於自己師叔的事情,有些想法也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來。


    “為了自己宗派之中一個人的仇恨,便費盡心思謀劃,也不惜傷了一整個門派人的情義。最重要的,是殿下。”荊驍咳了兩聲,“我看白宗主對長公主一往情深,卻也有這般不計她感受的時候。”


    薛琬倒退了幾步,不自覺已和白黎之間有了距離。


    “那白宗主,是何時得知的?”荊驍道。


    “兩年前。”


    “可是今日便算好了,你上山來之時,這北境軍也同日抵達,自然不會是巧合。”


    “前幾日遇到了沈小公爺。”白黎如實答到。


    荊驍冷笑兩聲,“當真也是偶然遇見?”


    白黎不答,他回首,見到薛琬已經站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了。


    “殿下……”


    “怎麽,殿下連白宗主所謀劃的具體往事都不曾知曉,便已對他戒備至此了嗎?”荊驍覺得甚為可笑,“那白宗主還是趕快將自己所知曉的陳年往事一一告知長公主。”


    “荊前輩……”白黎看到薛琬疏離的眼神,瞬時便有些想要退縮了。


    “慕衡,白宗主想告訴你的,是關於你越丞師叔的事情。”荊驍蒼老的臉上,浮現一絲嘲諷,“那被越丞尋仇的雀閑山莊的莊主,本就是替荊勇,也便是荊複的父親頂罪的。”


    “你可知道為何當初你師叔能逃脫,是你外祖母還是留了一絲仁念,趕去阻止荊勇對婦孺動手,還收了他為徒。”


    “荊前輩,您可以不用再往下說了。”白黎語氣中是懇求,因為他知道這對於薛琬而言是多大的觸動。


    “我不說,白宗主打算如何瞞著殿下呢?”荊驍拂了拂自己的衣袖,“而且白宗主,布這麽周密的局,可是把越丞也一並請來了?”


    薛琬不由得看向門外,果然自門外踏進賴一個青衣的劍客,他步履有些緩慢。正時越丞。


    “越世侄,何時來的?”荊驍問道。


    “太公將一眾荊家人趕出去不久,我便到此了。”越丞的神色之中,看不出什麽。但是這平靜之下,已是翻江倒海。


    “這白宗主是如何對越世侄說的?可是告知你,當年越家滅門事情或許有變,還是告訴你,今日我荊家將有滅頂之災,今日來還能趕上熱鬧看啊。”


    “荊前輩方才所言,可是當真?”越丞隱忍著自己的情緒,問道。


    “我知道你在,也沒必要說假話。而且你看白黎也並未說我說的不對,不是麽?”


    此時的白黎緊皺眉頭,他想去打量薛琬,卻又不敢去打量薛琬。


    他是為了楊念,鍾恪也告知他要護住離宗內的兄弟們,這些可憐人,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可以取暖的地方,不可再生出寒意來。


    所以他必須做到,要查明荊家的罪行,要還楊念及齊醫仙清白之名。可是他自然也沒有想到,這足以致荊家於死地的把柄,竟還要與方寸山扯上如此緊密的聯係。


    他自薛琬處知曉,越丞對慕顏清無比敬重,尊師如母。而薛琬與自己的師叔,也是勝似親人一樣。但是這樣的情義,最終還是要在往事之前,變得不值一提。


    慕顏清對越丞格外照料,是因為心中有愧。這些本是如親人一般的聯係,一旦加上了恩怨,便成了說不清道不明。


    “為何要如此?”越丞骨節發白,握住劍的手就要把劍身握出凹陷來。


    “當年的皇權之爭,那陳王許了騰秀山一些條件而已。”荊驍歎了一聲,複又現了笑意,“其實你又何必多此一問,荊勇幾年前便因病而去了,這些都算是往事了,難道不是麽?”


    “此事,我師父可知情?”越丞眼睛通紅,問道。


    這也是最戳痛薛琬心髒的問題,這麽多年,若是慕顏清一直知道真相……那越丞一直以來的隱忍和仇恨,後來一朝尋仇,還為了不連累自己的師門而選擇遠遁江湖這麽多年……


    但如果這一切慕顏清一開始就知情呢……一開始就知道越丞其實報錯了仇,而也白白看著越丞被圍攻,被天下人誤解……


    這才是真的殺人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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