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拄著拐杖的千越一跳一跳地躥到了薛琬的房門前,在院中喊著薛琬,“四姐,四姐你快出來啊,錦玉樓今天要開全魚宴,一桌難定!你把你那印鑒拿出來給我蓋一下,我現在找人去定,那掌櫃的雞賊的不行,說今天來的都是達官貴人,我已經讓人跑了一趟說位置先留一個時辰,拿了你老人家的印鑒才給預留,四姐……”


    他叨叨地喊了一通,元晞才慢悠悠地趕過來,“千越,這大清早的,你這樣來吵殿下,不好吧。”


    千越“嘖”了一聲,“這算什麽大清早啊,日上八竿了都。”“八”字還咬的格外的重。


    “不至於吧,你就遞個東西出來就行,大不了回去接著睡唄。不應該啊,以往也沒睡到過這時候啊。”千越看著那依然緊閉的房門納悶道。


    他也沒有往前一步,規矩地站在原地,豎著耳朵往裏麵聽,卻依舊是沒有動靜。


    “這麽嚇人?不會睡死過去了吧……”


    “吧”字的尾音還沒落,門被打開了,衣冠楚楚的白黎自裏麵出來,手裏端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梆”的一聲,千越的拐杖摔在了地上。


    元晞伸手去接過了白黎舉在麵前,已經舉了半天的小盒子。


    因為千越嘴巴微張,手指僵硬,宛如街頭行乞的那腦子有些壞了的啞巴阿三……


    元晞從木偶人千越的手裏拿過那個需要蓋上印鑒的帖子,在上麵蓋了個印,之後再把印鑒還到白黎手裏。


    白黎全程也沒有說話,連臉色都不帶變化的。


    把印鑒重新裝回盒子之後,便拿著進了屋。


    待到白黎再次出來時,木頭人莫千越大少爺還是維持著一樣的姿勢。


    經過這兩人身邊的時候,白黎輕咳了一聲,“那個……元晞帶他回去吧,殿下說,別閃了舌頭。”


    千越隻有眼神動了動,表達了一下他的怒意。


    元晞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把他的兩瓣嘴唇給合上了。


    “千越啊,咱們走吧,那錦玉樓掌櫃不是還等著呢麽,別誤了時辰啊。”


    元晞再給他拾起來了拐杖,架在他的胳膊底下,扶著這半殘到全殘的可憐人一步一步走出了薛琬的住處。


    直到被元晞拖著再去那人滿為患,吵吵嚷嚷的錦玉樓一趟,被四周搶坐席的人吵破了耳膜,千越這才算是清醒過來一點。


    “我們先來的!”“明明是我們!”“去你的,你知道我們是誰家的人麽?”“嗬,小子你也不掂量掂量你家主子幾斤幾兩!”


    各種勾心鬥角,什麽結黨營私,官場利益,在這錦玉樓裏可謂是相形見絀,都隻是為了這一年可能都遇不上一次的錦玉樓絕頂的全魚宴。


    這魚是自東域的淺海裏撈上來的,隻有個頭足斤兩夠,最主要的是運到奉陵的時候還活著的,才是極品中的極品。


    不僅僅是活魚鮮美,而且東域的這淺海魚難得,要緊的是這魚一向是帶了好彩頭的,傳聞捕撈這淺海魚的水域是神女沐浴過的“天水”,這裏麵的魚在其中長起來,那都是吸過神女靈氣的。


    薛琬初次聽說這個傳聞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嫌棄和厭惡的神情。


    “神女的洗澡水?這些臭男人什麽怪癖?”


    一聽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但是這麽多年,傳著傳著,也就沒有人在乎是真是假了。雖然千越對這個傳聞也並不喜歡,但魚好吃是真的。


    一年能送到的活魚也就幾十斤,一桌用上五六斤,也就十幾二十桌。但奉陵城的貴人可是多如牛毛。


    所以必須是主人自己的印鑒蓋了章的帖子,遞到錦玉樓來,而且先來後到,誰來的早排誰。


    規矩是這麽個規矩,但是在人人都把自當個人物的奉陵,他們遵守才是奇了怪了。


    還好錦玉樓老板是個極會左右逢源的人,要不然這錦玉樓的屋頂早給掀了不知道幾百遍了。


    這時候,官職高不高,爵位厚不厚,權勢大不大,就全成了能否吃上一頓全魚宴的考量。


    除了全魚宴之外,錦玉樓也辦過什麽全兔宴、全羊宴之類的,那時候千越是先跟人講道理,但一般講道理是沒有用處,非得給那些衝著他大吵大嚷的人臉上掛點彩才算了事。


    但是這回千越自己都瘸著呢,打肯定是打不了了。


    所以也隻能是乖乖去找薛琬要了印鑒來,蓋完了再過來。


    誰知道,自己好不容易規矩一會,倒是撞見了薛琬的“金屋藏嬌”。


    得意洋洋地拿著了寫著“天字上間”的牌子,千越還故意掛在脖子上,怕別人看不著一樣可勁顯擺。


    幫自家老爺少爺來搶位子的小廝們盯在千越身上的眼神如果是刀子,那千越現在恐怕已經連渣都不剩下了。


    人人都瞪著這個囂張的瘸子,恨不得趁機把脖子上的牌子一口咬下來。


    或者把他的脖子咬下來。


    元晞則是一邊把那木牌往千越衣服裏藏,一邊喊著“借過”“借過”,穿過山呼海嘯的人群。


    終於帶著千越躥上了自家馬車,烏泱烏泱的人的吵鬧聲可算是離得遠了,元晞也終於是舒了一口氣。


    千越還把那牌子拋起來又接住的扔著玩,“哼,那幫人還瞪我,讓他們搶去吧。”


    “你也太招搖了,剛才要是被打了,我可救不了你。”元晞在一旁歎著氣,活像老娘看自己不爭氣的兒子。


    “放心,他們才不敢。”千越把那牌子收好了,“除非是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都不一定好使。”


    元晞趕緊一把捂了他的嘴,“你膽子也太大了,什麽都往外說啊。”


    千越笑嘻嘻地推開他的手,也不嫌棄元晞把沾了他一些口水的手往自己身上抹。


    “我覺得殿下現在處境不好,你呀,還是能少惹些事就少惹事吧。”元晞苦口婆心地道,“你聽那天我哥和她說的那些話,哪一句不是要命的。”


    “哎,你又來了。”千越皺著眉頭,“今天是出來開心的,又不是你在這裏擔心,那些事情都不存在了。現在我呢,就是得多吃點好的,把我的腿養好,關鍵時刻能幫她揍人才是真的,哎呦!”


    千越這一激動起來就喜歡拍大腿的毛病,讓他在腿傷之後吃了不少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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