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泛黑的鮮血自薛睿的口中吐出,薛琬見此狀立刻起了身,然後便是薛琪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哥!”


    薛睿拍了拍她的手,用含混不清的話道,“琪兒……是哥,連累你了……”


    薛琪不住地搖著頭,一直說著“我不後悔,是他們該死……哥……我不後悔……”


    “長公主。”薛睿抬頭望向薛琬,“我身死之後,不論如何處置琪兒……還望你……留她體麵……”


    薛琬看了看一直在抱著自己的兄長哭喊的薛琪,心知薛琪定是不願獨活於世,而且薛晟一定不會饒了她。


    “好。”薛琬回道。


    而這時,薛琪也突然感覺心口一滯,腹中如刀絞的滋味讓她的哭喊聲瞬間停住,但緊接著竟是一臉的釋然。


    “哥……我陪你……”


    薛睿臉上帶著不知是心疼還是寵溺的笑容,他因為體弱而且毒發的很快,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手勉力地去撫摸著薛琪也漸漸變得慘白的臉,之後又停在半空中,像是要抓住什麽,但那隻手最後還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薛睿再也沒有了生息。


    “哥!”薛琪撕心裂肺的一聲,也引得自己吐出一大口鮮血來,她顫抖著拿手拭去薛睿臉上的血汙,卻因為手指已經快不受自己控製,反而將薛睿的臉擦的通紅一片。


    她放棄了,艱難的看向薛琬,那副本該算得上是溫婉可人、國色天香的臉龐上,被大片的鮮血所沾染,變得有些可怖,卻更多的是可憐。


    而她看向薛琬的眼神,不是當初的仇恨,或者憤怒,卻仿佛更多的是,憐憫。


    薛琪笑了,她用最後的力氣對著薛琬道,“陵安姐姐……你信不信,你的下場,不會好過我們……”


    白黎眉心一蹙,這樣的話,他比薛琬更不想聽到。


    薛琬不發一言,眼看著薛琪耗盡最後的氣力,倒在了薛睿的胸口上。


    一切,好像突然平靜了不少,連帶那被四麵的風吹的烈烈作響的白色幔帳,現在也消停了下來。


    薛琬邁著虛空的腳步,走了出去。外麵的天好像和剛才不一樣了,但又好像,沒有變化。是啊,這天色如何,為何要憑個別人的生死而做出變化呢。若是從上蒼的高處往下俯視眾人,其實不過是走了兩個人而已。


    薛琬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他們的確讓自己陷入危局,薛睿更是間接害死自己師叔的人,他們造成了大虞的生靈塗炭,死亡對他們來說其實是失敗之後的必然結局。可是他們不在了,這世間的蒼涼和無奈真的少了麽?還是明明更多了呢……


    走的人不會再回來了,這剩下的滿地殘局,總要生者來承擔。


    薛琬一個沒有看清腳下的路,踉蹌了一下,白黎及時扶住了她沒有讓她栽倒。


    “重稷,你說結束了麽?”薛琬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問道。


    “隻要你想,它就已經結束了。”白黎頓了頓,回答道。


    她合上雙眸,“我在想,會不會真的像琪兒說的那樣,我……”


    “不會的。”白黎見她想到那裏,立刻製止住,“事情已經越來越好了不是麽,就快結束了,你信我,不會再有事了。”


    薛琬瞧著他緊張的樣子,會心一笑,“你也別擔心,我隻是隨口一說。這世上你和我都失去的太多了,是真的該惜命的時候了。”


    白黎點點頭,陪著她繼續往前走。


    薛琬答應了薛睿要給薛琪體麵,但也不想著他兄妹二人的屍身再被一路押往奉陵城,再被羞辱一番了。


    於是薛琬命人將薛琪安葬於城外,而為了平息薛晟的怒氣,薛睿則被火化,挫骨揚灰。


    薛琬還是命人留存了薛睿的部分骨灰,封存於壇內,還連夜派人暗中送了信給沈騏。


    沒過幾日,喬裝過的沈騏便被安排見到了薛琬。


    他身披著黑色的鬥篷,兜帽嚴實地遮住了大半張臉,渾身上下盡是陰寒的氣息。


    薛琬打發人出去,僅剩下他和沈騏在一處。


    沈騏木然地摘下了兜帽,那本來是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的一張年輕俊美的臉上,卻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生氣。


    薛琬看他這副樣子,也不跟他多說什麽,將薛睿的骨灰取出,交到了沈騏的手上。


    “我不知道薛睿和你,交情究竟有多深。但他臨死前還顧念著你,不想我去找你的麻煩。他身上的恨意已經夠多了,我不打算原諒他,但總不想讓他少有的真情實感也被糟踐了。”


    沈騏把那骨灰雙手緊緊握著,眼眶中已經溢出止不住的眼淚。


    “時至今日,你們到底如何結識,又在一起謀劃過什麽,我已經不想知道了。”她平靜地說道,“雖然我承認,我心底不得不在意這些事情。但我對你母親說過,此事過去便不再計較。我不想再提,也請你日後安分守己,別再感情用事,給你自己給南佑惹出什麽亂子了。”


    “不是,不是。”沈騏的聲音聽起來怯懦,但又倔強的很。


    “不是什麽?”


    “不是感情用事……”沈騏抬眼看了薛琬一眼,那眼神之中盡是失落和無助,讓薛琬竟一瞬間連責備的意思都少了許多。


    “他也隻是……隻是為了一個公道。”沈騏騰出一隻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


    沈騏做事情,很少會向別人解釋什麽。外人喜歡或是不喜歡,與他何幹?可是如今他在向薛琬解釋,解釋的卻還不是自己的事情。


    薛琬沒有多說什麽,便繼續聽他說。


    “他與我一樣,沒了父親,卻還不得不去拚命維持自己的身份,想脫手卻不能。”他斷斷續續的說道,“齊王府中,處處是皇帝的眼線……他們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還要裝作好意地給他灌下那些所謂的補藥……”


    “他早知道那是什麽。”沈騏這時眼神猛地發狠起來,“可是還是要喝,我見過許多次,然後再客氣大方地打賞那些送藥來的人,那些是薛澄留下來的,哪怕過了這麽多年,他們還是不放過他!”


    “我見過他為了自己的妹妹被惡意求親的人所辱,但卻不能多言。因為在別人眼裏他必須是個隻知風流的無能之人,你們高高在上手握權勢的人,卻不願意多給一絲一毫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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