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從太後宮中出來,就直接朝這兒來了。”錦雀極力按捺心中的歡喜,卻被輕快的語氣給出賣了。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居然能猜到太後會幫著從中勸和。


    顧清若笑了笑,道:“那還不快點給我上妝。”


    若是尋常,顧清若不過是應景裝扮些,但如今病了一場,她的臉色著實難看,若是不做著妝點,怕是瞞不過葉瑾煜的眼睛。


    “是。”錦雀應下,與瑤紅二人手腳飛快,給顧清若梳妝起來。


    瑤紅小心給顧清若貼好額間的花鈿,才鬆了口氣,道:“好了。”


    就在此時,雪燕從外麵進來,低聲道:“皇上來了。”


    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了值守太監通傳的聲音。


    “皇上駕到。”


    “臣妾參見陛下。”顧清若淺笑盈盈,顧盼生姿,緩緩下拜。


    葉瑾煜眼神晦暗不明,站了一息,終究上前執著顧清若的手,道:“起來吧。”


    桌上的菜已經都熱過一遍,葉瑾煜這才姍姍來遲。


    “兒臣拜見母後。”


    “皇上朝務忙,難得到哀家這兒來用膳。”太後似笑非笑,說道。


    “西南又逢旱年,民生大計,上下官員已有數日不曾得閑,還望母後見諒。”葉瑾煜回道。


    太後聞言默了一默,道:“坐吧,哀家讓膳房做了幾道你素日愛吃的菜。”


    “是。”葉瑾煜應聲落了座。


    幾道新鮮熱乎的菜端上來,沒成想,五道菜裏,竟有四道是顧清若那兒常有的。葉瑾煜驚覺,同她一桌用膳久了,竟連口味都被她帶偏了。


    想到這裏,葉瑾煜不自覺生起氣來,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顧清若。


    太後察覺葉瑾煜心情不好,便說了些閑話解悶,並不多問。


    晚膳過後,搶在葉瑾煜請辭回去看折子前,太後先開了口:“煜兒,母後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葉瑾煜知道,這才是太後今日叫他過來的重點,卻也猜不著太後的心思,便說道:“兒臣恭聽。”


    “你從幼便是天潢貴胄,呼風喚雨,所求無有不得,所要無有不能。”太後緩了緩,接著說道:“貴妃也是如此。”


    “哀家言盡於此,你好好想想吧。”


    “幾天了?”太後好好賞著花,忽然這麽問了一句。


    幾個年輕的丫鬟都不知事,還是跟了太後多年的福嬤嬤知道太後的心思。


    讓眾人都退下,福嬤嬤輕聲回了句:“今兒已經是第五日了。”皇帝和貴妃已有五日不曾相見,最讓人驚訝的是皇帝竟又去了怡春宮一回。


    雖說不曾宿在那裏,但在這後宮已經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早上貴妃娘娘身邊的掌事宮女錦雀來了,因著太後還未起身,奴婢便遣她回去了。”福嬤嬤又道。


    “什麽事?”太後正了正花枝,問道。


    “說是貴妃娘娘身體抱恙,想交由婉美人全權操持聖壽之事。”福嬤嬤低垂了眉眼說道。


    “胡鬧!”太後斥了一聲:“這是賭氣的時候麽!”


    “太後息怒。”福嬤嬤連忙說。


    “一個一個的,都不讓哀家省心。”太後柳眉一豎,道:“去,把皇帝請來,就說哀家已經很久沒跟皇帝一起用膳了。”“


    這是什麽話?”傅紅月不明白,葉瑾煜對顧清若就差沒把天上的月亮給她摘下來了,還有什麽不能容著她的?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顧清若緩緩說道:“他不信我,我不信他。終究,我們都不能對彼此徹底安心。”


    傅紅月搖頭:“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傅紅月本是極聰慧的人,隻是在情愛之事上不通,需得把話說得更直一些。


    “他一直疑我會趁著某次出宮永去不回,凡我出征,都會布下層層眼線,一切行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然,他也害怕我借著清河軍之勢做大,所以其他勢力打壓清河軍的事情,時常也會當做不知。”顧清若平靜說來,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我亦不能信他,所以偷藏了出宮的密鑰,暗中培植了他不知道的勢力。”


    “若不是此次你冒險出宮,他恐怕不會發現。”傅紅月說道:“憑你的性子,若是他不知道,怕是能瞞到天荒地老。”


    “紅月,你說,是我做錯了麽?”顧清若問得平靜,若不是緊緊攥著的手指發白,都看不出來她心中的忐忑。


    傅紅月沉默良久,隻道:“我不懂情愛,隻知若依君臣論,他怕功高震主外戚專權沒有錯,你怕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也沒錯。”


    “謝謝。”顧清若這番話放在心裏很久了:“若不是我,也不會拖你入京都這趟渾水裏來。”


    “我若不願意,你以為我會在這裏麽?”傅紅月不善於說煽情的話,隻說到此處便起了身,“我走了,你好好養著,三天之內,都不要想著出門的事情了。”


    “你放心吧,我被太後禁了足,想出還出不去呢。”顧清若擺擺手道:“你快走吧,省得出來久了,被人疑心。”


    傅紅月走了,璧青幾個才進來。


    見到顧清若原本蒼白的臉色多了兩分紅暈,幾個丫鬟這才稍稍放了心。


    “傅大人刀子嘴豆腐心,到底醫術了得,不枉姑娘如此信她。”瑤紅高興地說到。


    顧清若笑了笑,撐著精神安慰了幾個丫鬟一番,畢竟她這一出事,幾個人定然是焦心不已,不得安眠的。


    吩咐了幾句,顧清若到底是精神不濟,隻把幾樣事情交代下去,便又昏昏睡去了。


    璧青幾個得了傅紅月的話,知道這是正常的,便不像之前那麽擔心,隻是幾個人輪流守著,按照時辰一頓不拉地叫醒顧清若用膳喝藥。


    雖然傅紅月動作粗魯,但還是把顧清若扶了起來,並給她端了杯……


    “怎麽又是藥?”顧清若不由得感到喉嚨一陣發苦。


    “白水!”傅紅月冷笑一聲。


    顧清若閉了閉眼,接過青瓷茶碗一口灌了下去。


    “喝完。”傅紅月站在一旁補了一句。


    顧清若拿著碗的手頓了頓,乖乖把藥喝完了。


    “現在可以說了麽?”傅紅月把茶碗擱到桌上,接著盤問道。


    “茶。”顧清若堅持說道。傅紅月到底在藥裏加了什麽東西,又腥又苦,她強忍著沒吐出來,已經很給麵子了。


    傅紅月轉身給顧清若倒了碗水過來,塞到她手裏:“都這樣了,還喝什麽茶。”


    顧清若幾口下去,好歹衝淡了嘴裏的藥味,才鬆了口氣。


    “反正不是有你在麽?”顧清若緩過神來,笑盈盈地道。


    “哼。”傅紅月道:“你就作吧,我又不是神仙,多的是我治不了的病。好了,老實交代,否則我這一針下去,可保證不了你要昏睡個幾天。”


    “他怕是不會原諒我了。”顧清若注視著床賬上繡的青鸞騰飛圖。


    顧清若醒來的時候,傅紅月正坐在床邊專心致誌地擦拭她的銀針。


    顧清若扯著嘴角笑了笑,道:“你來了。”


    “是啊。來看你死沒死。”傅紅月將銀針收起來,冷笑著說:“下次找死不必派人叫我了,直接讓我清明的時候多給你燒點紙錢罷。”


    顧清若知道傅紅月心情不好嘴就特別毒,自然不會跟她計較,隻說:“多謝。”


    “你不給我添麻煩,我就謝謝你了。”傅紅月翻了個白眼。


    頓了一下,傅紅月問道:“什麽事情能讓你動這麽大的氣?因為皇帝睡了其他人?”


    顧清若:……


    “沒人教過你矜持二字怎麽寫麽?”要不是全身發軟,顧清若真想扶額歎氣。


    “我又不是不知道,有什麽好忌諱的。”傅紅月道:“更何況他是皇帝,早晚會有這一天的。”


    顧清若聽完,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是因為這個。”要說她一點都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因此將自己弄成這個樣子,顧清若還不至於。


    “那是因為什麽?”


    “說來話長。”顧清若歎了口氣,道:“敢問傅大人,能不能給我端杯茶來,快渴死我了……”逼問病人這合適麽。


    再三確認傅紅月交代的事情都已經做完,瑤紅給昏睡過去的顧清若蓋好被子,眨去了眼裏的淚光:“如今隻能希望傅大人能趕緊來……”


    “娘娘底子好,必會沒事的。”錦雀安慰了一句,道:“別擔心了,說不準一會兒高熱便退了呢。”


    幾人提心吊膽地守了一夜,顧清若的病情未見加重,卻也不見好轉。


    一直等到了快午時,傅紅月才悄悄地從偏門進來。


    傅紅月神色冰冷,臉色難看,一見瑤紅就問:“快說,怎麽回事!”


    “姑娘一直是按照您的吩咐用藥,但昨晚喝了藥不到一個時辰,盡皆吐了。又熬了兩次,但都是喝了又盡數吐出,毫不見效。再後來,就發作起來了……”瑤紅說著眼眶就紅了一圈,但麵上卻還穩得住。


    傅紅月一言不發,直直進了寢殿。


    錦雀掀開簾子,隻見顧清若臉色泛著不自然的紅暈,正昏睡著。


    傅紅月沉默著把了脈,鬆了口氣:“放心,死不了。”


    幾個丫鬟聽完立刻放下了心頭的大石,麵上也有了笑模樣。


    傅紅月緊接著說:“別高興得太早,我隻是說死不了,可沒說她能痊愈。”


    “傅大人,您這是什麽意思?”錦雀頓時緊張起來。


    “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她們兩個最清楚了。”傅紅月冷哼了一聲:“都出去,別在這站著礙眼。”


    瑤紅急忙進屋,隻見側躺在床上的顧清若臉色泛紅,渾身發燙。


    璧青跟在後麵進來,忍不住輕輕推了瑤紅一把:“還愣著幹什麽,快去把姑娘扶起來!”說完璧青便走向顧清若的妝台,開始四處翻找起東西來。


    瑤紅連忙把顧清若扶起來,觸手傳來的溫度讓人心驚。


    但顧清若這個時候居然還能保持清醒,雖無力起身,卻還安慰她們道:“不必驚慌,不過是與從前一樣,舊疾複發而已。”


    “姑娘說得輕鬆……”瑤紅眼眶一紅,差點沒掉下淚來。


    須臾間璧青已經尋來了東西,是個看著方正古樸沒有一丁點特殊顯眼之處的匣子。


    璧青打開匣子,從裏麵放著的碧玉瓶子倒出兩顆藥來,喂顧清若服下。


    而後璧青與瑤紅默數三下,兩人一齊動手,封住了顧清若周身的穴道。


    做完這幾個動作,璧青向門外喚了一聲:“錦雀,可好了沒有?”


    “來了。”錦雀端著托盤進得門來,額上都是被熱氣烤出來的汗珠,但她此刻顧不上擦拭:“都已經用火烤過了。”


    璧青撚起一根銀針,低聲對顧清若道:“姑娘,要來了。”


    “無妨,你盡管動手吧。”顧清若氣若遊絲,卻還是笑著說的。


    璧青將銀針用另一個青瓷瓶的液體浸泡過,再按照從前傅紅月若說的穴位紮進去,動作極快,不一會兒就已經全部完成。


    這些都完了之後,瑤紅端來另外一份湯藥,道:“姑娘,您務必要把這藥喝了……”


    福嬤嬤無聲揮手讓跟著伺候的人都退開,前進一步低聲問道:“太後,依您看……”


    “宮裏人都知道,哀家不喜貴妃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了,可皇上什麽時候在意過,斷然不會是因為此事。”太後心裏明鏡似的,皇上才不會為了她懲罰貴妃的事情冷落貴妃,相反,皇上會盡法子補償貴妃才是。


    “貴妃娘娘冰雪聰明,許是猜到了太後的意思……”福嬤嬤小聲說道。


    太後沉默了,她隻是給了貴妃一個消息,卻無法預知貴妃知曉了會如何行事。


    顧清若啊顧清若,你到底做了什麽事情,惹得煜兒如此生氣呢?


    另一邊,棲鳳宮中。


    瑤紅正打算將再次熬好的湯藥送進去,守在裏麵的錦雀臉色蒼白地急急走出來,緊緊抓住瑤紅的手,道:“不好了,娘娘忽然發了高熱……”


    瑤紅想的是,依照姑娘的性子,就算不喜喝藥,也會硬逼著自己灌下去,從未試過性子。


    這喝一次吐一次,還真是頭一遭。


    “要是能請傅大人進宮就好了……”瑤紅喃喃說道。


    傅紅月雖是禦醫,卻不在宮中輪值的禦醫裏,如若沒有傳召,就隻能按日子進宮請脈。


    璧青和瑤紅對視一眼,福靈心至,瑤紅脫口而出:“我這就派人悄悄去趟惜芳宮。”姑娘不能請傅大人,公主可以。


    瑤紅相信,葉珺寧一定會幫她們這個忙的。


    還沒到半個時辰,皇上進了怡春宮的事情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後宮。


    就連太後的耳朵裏都吹了幾股風。


    太後正閑步消食,忽而聞聽此消息,不由得反問了一句:“你說皇帝去了哪?”


    福嬤嬤也是一頭霧水,照實答說:“怡春宮元美人那兒,就連晚膳都往那宮裏傳的。”


    太後一時怔住了。


    璧青從裏間出來,瑤紅眼尖見到她手裏拿的是空碗,問道:“姑娘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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