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葉瑾煜挑眉,道:“不如請貴妃貴步去朕的案上看看,堆了多少參你鎮國公府和清河軍的折子?”


    顧清若倒是很想聽聽:“都說些什麽了?”


    她順手給葉瑾煜倒了杯茶,再抓了一把幹果在手裏,竟興致勃勃仿佛聽折子戲似的露出期待的神情。


    “你啊……”葉瑾煜哭笑不得,隻得點了下顧清若的鼻尖,道:“要不是白紙黑字,朕都不知道原來顧將軍背後如此招人嫉恨。”


    顧清若沉吟片刻,道:“天資聰穎,自然招人妒忌,習慣了。”


    她淡然的語氣中透著一股得意在,葉瑾煜甚至能看到她身後冉冉舉起晃動的小狐狸尾巴。


    真是給根杆子就往上爬。


    夕陽很快就落了下去,夜色一起,閣樓上的風便顯得冷了些。


    二人都知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回了殿中,淨手換了新茶,才坐下說話。


    “你這邊是如何安排的?”葉瑾煜先開了話口。


    顧清若麵色沉靜,絲毫沒有談笑之色,眼神淩厲仿佛沙場布陣:“人已經被押進了刑部大牢,算起來應該安全,但是保不住旁人會做手腳。”畢竟刑部也不是鐵板一塊。


    “這個我會安排,你無需操心。”


    顧清若要的就是這句話。她在京的時日短,勢力並不能滲透所有地方,鞭長莫及之處,她也不介意求人。更何況欠葉瑾煜也不是一兩分了,根本不在意再多欠點。


    她接著說:“飛鴿傳書至濟川,佩紫快馬加鞭回京也要三四天時間。為了防止我出麵保人,或是幹預會審,應該馬上就會有人去提審宋之解。”


    宋之解,清河軍巽旗副尉,也是這場風波的起源。


    “你對他了解幾分?”葉瑾煜問,“總不能我這邊保了他,倒方便他把你給賣了。”這種不忠之臣,做出什麽事情來都不奇怪。


    顧清若沉默了半晌,說道:“清河軍麾下八旗,乾旗為我親掌,可保忠心無二,剩下七旗將軍自然皆是心腹,所親之人也僅在掌握之中,理應沒有異心。”


    顧清若知道有人會對清河軍下手,她自然也從不自詡清河軍百毒不侵,可是出事乃是副尉,已然邁進了掌旗將軍的心腹之列,著實讓她心驚。


    如果連這些人都會出事,那她不知該有多麽眼盲,還談什麽治軍治國?


    “你信他們,自然有你的道理,隻是以我多年的經驗,防人之心不可無。”葉瑾煜深深看了顧清若一眼:“在調查清楚之前,宋之解免不了要吃些苦頭了。”


    顧清若心頭轉過萬千念想,但麵上仍然平靜如初。


    瑤紅默契地退了出去,守在門口,一隻蟲子都飛不進來。


    顧清若並未著急打開,而是跟璧青進了密室,才撕開那看似不起眼的油紙,抽出裏麵的東西來。


    這些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紙張,平常人看著不過是簡單的家書,用特質的藥水泡過,才顯出真正的東西來。


    內容不長,隻有短短幾行字。顧清若一目十行地看完,又讓了個位置給璧青瞧過,便直接燒了。


    “覓藍還說了什麽?”顧清若問道。


    “覓藍說此刻參將軍的折子,已經在往上遞了。”璧青回話道。


    “把我之前留下的信都送送出去,再告訴覓藍加強巡防,盯緊了軍中不許生事,這個節骨眼上要有生事的,無論是誰先綁了打二十軍棍,等我回去再理論。”顧清若緊接著問道:“我要的消息,可有眉目了?”


    “在其位謀其事,我既受了俸祿恩賞,又怎能不聞不問?”顧清若道:“你們也不用太過操心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


    那場病,三分真七分假,不過是做給人看的而已。隻是既然要做戲,自然要做全套,真真假假才不容易讓人拆穿。


    瑤紅自知說不過顧清若,也不過盡力勸兩句便罷。


    隻是晚膳還沒上來,璧青先神色凝重地進得門來。


    “姑娘,覓藍傳進來的緊急軍報。”


    璧青遞上來一封密信,顧清若一看上麵用了特殊的標記,當下心中一沉。


    果然出事了。


    清河軍自立朝以來,數年威風不減,早就礙了不少人的眼了。如今乍然在京中停留,必然招人嫉恨。隻要清河軍一日不回北境,就別想安寧。


    佩紫已經假扮顧清若出京多日,這些人如今才動手,也算是能忍了。


    瑤紅把方才沒做完的事情一一與顧清若核對清楚,這才算是把清河軍的事情暫時了了。


    璧青那邊還等著回報佩紫傳來的密件。原本顧清若還以為要等她把佩紫報上來的事情處理完,元美人才登門,沒想到竟這麽久。


    待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整個內室已經昏暗下來。


    瑤紅進來問顧清若晚膳的事情,順便給顧清若鬆鬆筋骨,緩解疲乏。


    以及順道滿足一下自己忍了許久的好奇心。


    “姑娘怎麽把人放進來,什麽都沒說,就送走了?”誰都看得出來元美人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偏偏姑娘硬是沒讓人說一個字就走了。


    “說什麽?說皇上聖心如何?意欲何為?”顧清若反問。


    錦雀正進內殿點燈,聞言笑道:“你竟也糊塗了。娘娘是什麽身份,又與元美人是什麽關係,哪有如此交淺言深的道理。更何況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人心如何呢?”


    如今看著元美人秉性是不錯,但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得勢之時,更是改變得厲害。瞧那婉美人便可知一二了,初見時還有幾分怯弱與敬畏,如今也敢拿軟釘子來給娘娘碰了,可見人心易變。


    “其實依我說,姑娘安心將養便是,如何還去操這些心。”瑤紅心中到底是不讚成的。


    沙場哪裏是好玩的地方,哪回不是九死一生才撿回來一條命。她家姑娘就算是天縱奇才,也免不了受傷。這麽多年,大大小小的傷重重疊疊,就算是有傅紅月寸步不離地醫治,也不能痊愈。


    舊傷難愈,未必沒有顧清若操心太過的緣故。


    茶喝過了兩杯,葉珺寧見元美人還沒有開口的意思,不由得給她使了個眼色。


    明明是你拉著過來的,如今反倒沒話了?


    元美人心中糾結,看懂了葉珺寧的暗示,更是在心裏暗自腹誹,她難道不知道如今是火燒眉毛的要緊時刻麽?她倒是想問,這該如何開口啊?她原本就跟貴妃不甚熟悉,貴妃也幾乎很少與宮嬪來往,她來之前也是憑著一時衝動,進了門就後悔了,別談如今開口的事情。


    元美人默默喝茶,假裝沒有看見。


    顧清若看清了兩人的眉眼官司,心中暗笑。六公主跟元美人倒是很想像,難怪投緣。


    顧清若清了清嗓子,道:“茶已經喝過了,公主與美人一句話都不說,可是本宮這茶不好?”


    元美人看了葉珺寧一眼,知道葉珺寧是打定了主意不說話,便開口道:“臣妾瞧著這茶顏色好,隻是味道不大嚐得慣,還是進貢的茶嚐著要好些。”


    “既然這樣,本宮這裏還有些貢茶,便讓雪燕送到你宮裏去吧。”顧清若十分大方。


    元美人本來還有事相求,這話還沒開口,就先收了東西,那便更問不出來了。


    元美人連忙退拒,哪裏比得上顧清若雲淡風輕幾句撥了回來,仍舊把東西送出去了。


    二人喝了一肚子茶,才被錦雀恭恭敬敬地送了出來。


    元美人跟葉珺寧站在棲鳳宮門外互相歎氣。


    “罷了,回去吧。”元美人很快就認命,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天塌不下來,能快活幾時便快活幾時,剩下的日後再說。


    葉珺寧有些話不方便在元美人麵前說,隻能點頭先回宮,惦記著什麽時候尋個機會,好好問問顧清若。


    顧清若剛處理完軍務,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就聽瑤紅進來傳話說。


    “姑娘,六公主和元美人來了。”


    顧清若放了筆,唇角微彎:“讓她們進來吧。”果然來了,比她預料的早了些,不過沒關係,早晚都是一樣的。


    葉珺寧跨過門檻,就聽到顧清若笑說:“來,過來坐,嚐嚐剛沏好的永安楓露茶。”


    葉珺寧聽到個新奇玩意兒,起了興致:“這是個什麽新奇的茶,竟未聽說過。”


    “這是南境特產的茶,前幾日府中托人送進來的。我也是第一回喝,正巧你們碰了來,便一同飲罷。”顧清若素手添了兩個杯子,放到一旁的空位上。


    葉珺寧和元美人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


    元美人本來有一肚子的話,不知道為何見了貴妃,竟一句也問不出。還好有葉珺寧,化解了她與貴妃本就不熟的尷尬。


    不過數日不見,貴妃好像又清瘦了些……


    “寧兒,你說我現在病倒,來得及麽?”元美人一臉沉痛,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到。


    葉珺寧同情地搖搖頭:“來不來得及我不知道,但是你要是這麽做了,下場一定非常慘。”這種小伎倆根本糊弄不了皇兄,到時候元美人不僅要給皇兄個交代,還要應付剛剛上位就被分權的婉美人,下場一定十分慘烈。


    “唉……”元美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恨不得撬開皇帝的腦子看一看,到底是沐浴的時候進了多少水?


    “你還歎氣,你看婉美人得了聖旨別提有多高興,細想想不是好事麽?你還真想在宮裏混吃等死不成?”葉珺寧努力安慰道。


    元美人認真地想了想,點頭。


    葉珺寧鬆口氣:“對嘛,其實還是有權……”


    “不是。”元美人打斷了葉珺寧:“我剛剛的意思是,混吃等死,就是我的目標啊!”


    葉珺寧:“……既然混吃等死這麽好,你幹嘛不賴在家裏,進宮幹嘛?”哪有妃嬪的目標是混吃等死的?!


    “你以為我願意麽……”元美人翻了個白眼,道:“我倒是不想惹麻煩,倒是麻煩甩都甩不掉。”元美人並未深談自己如何進宮一事,到此便沒有再說。


    “正好,你陪我去趟棲鳳宮。”元美人拉起葉珺寧就往宮外走。


    葉珺寧一頭霧水:“你去棲鳳宮做什麽?”


    “貴妃和皇上情深意篤,就算能賢德到眼睜睜看著妃嬪分寵而絲毫不管,總該能揣測到幾分皇上的意思吧?”元美人說道,順便在心裏盤算著,如果貴妃能看她不順眼,吹吹枕頭風把她的權奪了,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葉珺寧想了想,沒有說話。皇兄向來心思深沉,論揣測難如登天,多年兄妹,反正葉珺寧從未猜到過葉瑾煜的心思,也不知顧清若能探知多少。但無論能知曉多少,顧清若都不會透露半分,絕對的守口如瓶。


    但這話眼下元美人是聽不進去的,她已經被葉瑾煜穿下來的口諭嚇傻了,抓住個救命稻草就不放手了。


    現在這根救命稻草就是——貴妃娘娘。


    葉珺寧一聽這話更是著急,忙問道:“你快說啊,真是要急死我了。”


    “皇上讓太監傳口諭,說今年聖壽街要到定興山去辦,恐婉美人一人忙不過來,要我共同執事。”元美人自己說完都不敢相信,恨不得躺到床上重新醒來一次。


    元美人自認進了宮後低調做人,小心行事,除了偶爾跟葉珺寧闖點小禍之外,根本就沒有半分勾搭皇上的意思。就連不得不去的宮宴,也是有多遠坐多遠,絕對不惹人注意,力求當條混吃等死的小鹹魚。


    現在這是什麽情況?!皇帝怎麽就突然想起她來了?難道昨晚下雨被雷劈了?


    葉珺寧也是目瞪口呆,就差沒把下巴砸到地上了。


    最近宮裏的形勢她是越來越看不懂了,皇兄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啊?


    元美人突然石破天驚地來了一句:“皇上還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葉珺寧一陣無言,非常確定地拍了拍好友的肩,道:“你放心,絕對沒有。”


    元美人想了想,有道理,有貴妃這麽個絕色在宮裏,皇上是瞎了眼才能看上她。


    這麽一想,更可怕了啊!


    皇上又不垂涎她美色!還給她權力幹什麽!


    元美人瞬間很想去死一死。


    惜芳宮中。


    元美人正與葉珺寧對弈,廝殺正酣,不知天昏地暗,今夕是何年。完全沒想到會從外麵殺進來一個宮婢。


    宮婢氣喘籲籲,可見在路上是趕忙過來的,進了惜芳宮扶著腰喘氣,連氣都喘不勻:“美人,快回宮吧!”


    “別吵!”元美人頭都不抬,正籌算著怎麽把葉珺寧殺個片甲不留,哪裏有空搭理什麽小宮婢。


    “皇上聖旨,等您回去接旨呢!”宮婢好不容易把話嘶吼著說出來,眼巴巴地看著元美人。


    元美人一顆棋子沒拿穩,直接落到棋盤上,把旗鼓相當走成了自斷臂膀。


    不過眼下元美人已經完全被宮婢的話吸引了全部精力:“聖旨?你開什麽玩笑?”


    她宮裏的人是不是瘋了,假傳聖旨不知道有幾個腦袋砍啊?


    “是真的!”宮婢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婢子願用性命擔保!”


    元美人和葉珺寧對視一眼,二人的臉色都跟被雷劈了一樣難看。


    皇上沒病吧?


    皇兄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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