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老爺糾結了半天,這父親的話不能不聽,但是女兒的終身大事走馬虎不得,真是讓人為難。


    人都等著呢,顧二老爺也不能一句話都不說。


    顧清若還是有幾分了解顧二老爺的,老國公的話他不敢不聽。所以顧二老爺倒是沒有敢燉夾雜些什麽事情,如實說來。


    果然,老國公和鎮國公說的都是需要再議,婚姻大事不能隨便定奪。架不住二老爺是個棒槌,聞風而來的顧禾茹又哭哭啼啼的,逼得老國公最後連等顧清若回來定奪的話都說出來了。


    聽到這裏,顧清若在心裏默默道,老國公就是偏心!平常收拾她的時候那叫一個狠啊,什麽時候叫老國公手軟過?好了,換到顧禾茹身上,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拿她出來擋刀。


    什麽叫她管著鎮國公府的大印,這玩意兒不是在父親的書房裏麽?什麽時候到她手裏了?


    “咳。”顧二老爺輕咳了一聲,剛要說話。


    一直沒有表態的老國公忽然叫了顧二老爺一聲。


    “老二,把我們方才說的告訴蘇蘇。”


    老國公哪裏能不知道顧二老爺的那點心思,背地裏給侄女刨坑也就罷了,當著慶王府的人也信口胡說,怕是皮癢了。


    顧二老爺咽了咽口水,方才撐起來的神色有些低落下去,道:“知道了。”


    顧禾茹暗地裏絞緊了帕子,祖父就是偏心眼!什麽好事都想著大房,他們就是要什麽有什麽,到了二房這邊,不說主動給就算了,她自己求來的還不行!祖父祖母偏心都偏到天邊去了!


    當年慶王可是能與如今聖上一爭九五之人,樣貌能力自不必說,如今也是京都裏呼風喚雨的人物,做他的王妃,不說在京都裏橫著走,日後顧清若也得朝她行禮!


    就衝著這個,哪怕是祖父祖母,都不能攔著她!


    更何況,她付出的代價已經夠大了,一點收獲都沒有,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想到這裏,顧禾茹順著老國公的話說道:“父親,二姐姐不了解情況,自然也不懂長輩的意思,您可得好好告訴她。”


    顧禾茹這番話,言下之意無非就是讓顧清若不要獨斷專行,最好依照長輩的意思行事。


    祖父定然是不會隨意決斷的,剩下的無非就是那位不省心的二叔了。


    是了,當時做個側妃都不攔著。如今慶王妃病逝,慶王明顯是有扶正之意,顧二老爺還不趕著點頭同意?


    看來祖母的拐杖還是不夠狠嘛,不然怎麽這一個個的,都不長記性?


    “是啊,蘇蘇,方才你不在,我們已經商議了個大概的章程。”顧二老爺果然開口道,“你不妨先聽聽。”


    顧清若餘光撇了一眼慶王府嬤嬤的反應,就知道顧二老爺定然是信口開河。若方才已經商議出了章程,何必再等她回來定奪?


    顧二老爺是打著顧清若不在場不了解情況,其他人不管是出於維護他的麵子還是不敢,都不會站出來直接揭穿他,所以才敢信口胡說。


    不過這套對顧清若不太管用。


    她在軍中沒少見嘴硬的敵軍,受過訓練的人,話可以騙人,行動亦可以騙人,但有些下意識的舉動是掩飾不住的。


    麵前這些沒受過任何訓練的人,不知哪來的勇氣在她麵前弄鬼。


    “二叔,您說吧,侄女聽著呢。”


    顧清若一點都不生氣,淡笑道。


    顧禾茹先前還有幾分鍾未褪去的嬰兒肥,如今消瘦下來,眉眼忽而精致了許多。


    瞧著竟有幾分她娘親的模樣了。


    淚盈於睫的模樣,當真是楚楚動人。


    可惜,顧清若不吃這一套。


    “四妹,你想說什麽?”


    顧清若就不信,她還能當著眾人的麵,自己提想要嫁過去的事情!


    “二姐姐,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長輩做主,方才祖父和父親已有商議,你要不要先聽聽看?否則萬一你的決斷與長輩之言相衝突了,做妹妹的可如何是好呢?”


    嬤嬤有些委屈地道:“國公爺說,如今國公府是將軍執掌大印,這兩府聯姻的大事,必得加蓋大印公正,所以要等將軍您回來才能決斷。”


    嬤嬤這麽多年了,也是第一次聽聞這婚姻大事,聽長輩高堂的不說,還要聽姐姐意見的。


    不過也是,別家也沒有這麽個手握大權威風八麵的將軍女兒啊。


    不是這嬤嬤自己嚇自己,自打顧清若進門之後,她是沒敢正眼好好瞧上一瞧。


    顧清若穿著鎧甲大馬金刀往廳堂一坐,多年沙場的威壓殺氣,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比如旁邊方才一直哭泣的國公府四小姐,啜泣聲就小了很多。


    “既然是這樣……”顧清若剛剛開口,說了沒幾個字,一旁就傳來一個柔弱的聲音。


    “二姐姐……”


    顧清若轉頭一看,心中不由得嘀咕了一聲。


    這是顧禾茹?怎麽看著消瘦了這麽多?從前纖細倒還有幾分幹練的模樣,如今都能稱一句弱不勝衣了。


    特別是顧禾茹還穿了一身湖藍色百褶裙,更顯得沒有氣色。


    “奴婢會轉告王爺的。”嬤嬤道。


    “慶王妃之事乃是大事,何況王爺也算是二叔的姻親,到時候國公府自然會去吊唁。”顧清若又道。


    “這是自然。”嬤嬤堆笑道:“方才將軍也說到,國公府與王府是要結姻親的,如今王妃乍然過世,府裏一下便失了主意,正需要個主事的……”


    “嬤嬤說這話,本將可就聽不懂了。”


    “王爺的意思,是希望能盡早讓小姐入府,也好主持大局,這王府上下的家業,總不能連個操持的人都沒有,將軍您說呢?”嬤嬤恭敬道。


    顧清若這下是真不明白了,就算她能猜到慶王有讓顧禾茹提前過門的意思,也猜不到這事跟她有什麽關係,這老嬤嬤叭叭在這跟她說半天,是個什麽情況。


    “嬤嬤言重了。如今尚有高堂在此,本將一非長輩,而非長姐,哪裏輪到本將來決斷。”


    顧清若的話說到這裏,嬤嬤也覺得很委屈。


    這是她想問的嗎?!


    鎮國公府的廳堂之上,老國公坐鎮,一行人正襟危坐,隻偶有幾聲啜泣的聲音。


    顧清若大步流星走進去,給幾位長輩見過禮,往邊上一坐,便有慶王府的人過來說話。


    “奴婢見過將軍。”前來報信的嬤嬤給顧清若行了一禮,道:“將軍送行歸來,辛苦了。”


    顧清若肅著臉,道:“嬤嬤有事請講。”


    “自然自然。”嬤嬤點了點頭,道:“昨兒夜裏,王妃身子就不大好,後半夜便歿了……”


    嬤嬤說到此處,還拿手帕擦了擦眼淚:“禦醫去瞧過,說是心悸所致……”


    “勞煩嬤嬤轉告王爺,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顧清若在心裏冷笑,心悸?這病發的真是時候啊。


    “多謝將軍。”


    “姑娘,回吧,他們已經走遠了。”


    長長的隊伍已經消失在道路的盡頭,璧青才上前勸了一句。


    “是啊,姑娘,京裏的事情,還等著您處理呢。”瑤紅跟著說了一句。


    顧清若也不是矯情的性子,不過感傷一陣,便又活了過來:“走!”


    這賬,也該從頭到尾好好算一算了。


    一行人騎馬回京,才到城門口,就被府裏派來報信的侍衛攔了下來。


    “將軍!將軍!”


    顧清若一把拉住韁繩,飛身下馬,問道:“何事如此著急?”


    那侍衛湊到顧清若身旁,小聲而急切地道:“慶王妃歿了。”


    什麽!


    “哪裏來的消息?”


    “您出去不久,慶王府報信的人就來了,此刻正在府裏呢。”侍衛急切道:“老爺吩咐說讓將軍趕緊回去。”


    等一行人平靜下來,顧清若才說:“與諸位說句肺腑之言,皇上從前待清河軍如何,諸位心裏有數,如今事情還未了,我自然是要負起責任來,若我拋下這些事情,與你們回去,那清河軍才叫麻煩。”


    “將軍不必說了,我們照辦便是。”


    “是啊,將軍放心。”


    ……


    “時辰到了。”顧清若起身,道:“諸位請吧,我送你們。”


    一幹將領齊刷刷抱拳單膝跪地:“末將拜別,將軍保重!”


    顧清若一直送到長亭邊,在長亭外目送著清河軍緩緩遠去了。


    她的人雖然還在此處,但是心已經跟著這千軍萬馬離去了。


    若不是京裏還有未完的事情,她早就跟大軍一同離開,去往自由而遼闊的北境。


    京都能留得顧清若的人,卻關不住顧清若的心。


    “你說的要求我都可以答應,條件隻有一個……”


    “你留下。”


    顧清若猛地抬頭:“什麽?!”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葉瑾煜淡淡道,眼裏是顧清若難以看清的平靜無波。


    顧清若深吸一口氣,抱拳道:“皇上,清河軍數十年來忠心耿耿……”


    “你說的,朕都知道。”葉瑾煜打斷顧清若的話:“將軍別忘了,你的身後,這大殿之外,還有文武百官站著呢。他們都在等著,想要看看朕會如何處置,朕要給他們一個交代,要給天下萬民一個交代!”


    顧清若愣怔在原地。


    許久,顧清若俯身拜了一拜:“臣……領旨謝恩!”


    “我留下。”


    幾個將軍以為自己聽錯了,紛紛問:“留下?什麽留下?怎麽留?”


    “就是諸位理解的那個意思。”顧清若起身拱手道:“清河軍的將士,就拜托諸位了。”


    幾個將軍就算是從沙場出生入死征戰過來的,也沒見過這種事情啊,一時間根本緩不過來。


    “將軍,您的意思是,你留在京城,我們回去?”一個將軍問。


    “是。”顧清若點頭。


    “他釀的!”另一個將軍一掌下去,差點沒把桌子拍散架:“這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沒將的兵算是什麽玩意?!”


    一時間議事廳內亂哄哄的,到處都是罵罵咧咧的聲音。


    雖說這些將軍都是通文墨懂道理的人,但是遇到這樣的事情,難免會克製不住本就不受太多約束的本性。


    “好了。”顧清若輕輕的兩個字,場麵瞬間就安靜下來。


    “這是皇上的聖旨,軍命不可為,何況我已經答應了。”


    “將軍!”“將軍!”


    “諸位都是跟著我南征北戰,九死一生過來的,我顧清若要說給諸位托付性命也是敢的。如今清河軍有劫,我身為清河軍主帥,自然不能獨善其身。”


    “北疆我是一定要回去的,隻不過不是今日而已。”


    “諸位務必守好清河軍,顧清若在此謝過諸位將軍了!”


    覓藍以為顧清若說的是不必回府收拾東西了,朝應了一聲,準備去安排旁的事情,被顧清若攔住。


    “等幾位掌旗的將軍回來,讓他們即刻到此處來見我。”


    覓藍知道是臨行前要例行交代,便道:“幾位將軍都是知道的,除了回城道別的兩位,剩下的都在營中,將軍隨時可傳喚。”


    “人齊了一同說罷。”顧清若想了想,又道:“把瑤紅、佩紫也一同叫來。”


    “是。”


    等覓藍出了門,璧青才上前遞上行軍圖,道:“將軍可是有什麽要事要交代?”


    顧清若笑了笑,道:“果然瞞不住你。”


    璧青與她朝夕相處,最能察覺她的變化和心思。


    一刻鍾後,幾位掌旗的將軍便都到齊落座。


    顧清若道:“昨晚的事情,想必大家也知道了,我在此也再多說,便說些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吧。”


    “戶部和吏部正盯著軍費的事情不放,這個節骨眼上,清河軍出了事,皇上自然十分惱火,為了殺一儆百,處理自然不會手軟。”


    “但皇上已經應允,不會累及清河軍,隻罰有過之人。”


    “條件是……”


    “回將軍,拔營已畢,兩刻鍾後即可上路。”佩紫進入議事廳,回話道。


    顧清若點點頭,道:“諸位還有親眷在京都的,趁著時辰未到,回家去與父母親人道個別吧。兩刻後啟程回北境!”


    “是!”眾人都有了心理準備,故而也沒有多話,應了聲便匆匆離去了。


    “將軍,宋統領的旗下八百人,已經按照您的命令暫時劃到劉秀手下,回程路上由劉統領負責安排。還有十之三四的士兵回鄉探親,還未來得及回京,都記在名冊裏了。”佩紫遞上名冊。


    顧清若吩咐道:“驛館傳信,不必回京了,直接往北疆回營便是。”


    “是。”佩紫領命,匆匆著人去辦。


    佩紫剛出去,覓藍又匆匆進來:“將軍,運送行李的車馬已經備好了,您還有什麽行禮要裝,屬下立刻派人去取。”


    顧清若的動作一頓,看向覓藍,搖搖頭道:“不必了。”


    行軍是清河軍上下都做慣了的事情,所以哪怕有些風波形象,一切也都還是有條不紊地在進行中。


    治軍必得嚴法,軍中自然有軍法,各軍又因著性質將領等不同之處,軍法各有不同。


    其中清河軍的軍法,堪稱最為嚴厲的之一。


    這是當年第一代鎮國公傳下來的規矩,數年不曾動搖。軍中將士但凡有錯,無論官職,一律嚴懲不貸。


    重壓之下,自然會有反對之聲。


    所以重刑的同時,清河軍的軍餉之厚,也是旁人無法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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