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在我院中,也安插了探子吧?”顧清若忽然覺得後背一涼。


    “我有這麽閑麽?”葉瑾煜嗤笑一聲,似乎對她的猜想很不屑。


    顧清若心中暗道,不,你有。


    “你放心好了,你手下的那些人又不是吃素的,何況璧青對影衛如此了解,怎麽會沒有防範的手段。說起來你調教手下倒是很有一套,當真是忠心不二啊。”


    “臣忠君之心不改,手下自當一體。”


    “我又沒怪你,慌什麽。”葉瑾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長發:“有時候你可以不必這麽敏感,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


    顧清若很想點頭,最終隻是眨眨眼,略過了這個話題。


    “若有一日……”顧清若突然很想問他一個問題。


    一個她不敢深想的問題。


    “什麽?”


    “……沒什麽。”顧清若半晌搖了搖頭。


    是她太過執念了,就算知道了結果又如何,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你想不想……去聽聽慶王和諾敏郡主,在聊些什麽?”


    “非禮勿聽。”葉瑾煜伸手敲了下她的腦門:“怎麽,你先生沒教過你?”


    “切。”顧清若不屑地撇開頭:“有本事你就撤掉暗衛啊,在這跟我裝什麽正人君子。”誰還不知道誰啊。


    “這麽多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


    葉瑾煜說完,有節奏地敲了下桌子,片刻就從窗外翻進來一個布衣鄉民,無聲地跪在他的麵前。


    “去,聽聽對麵在說些什麽。”


    “是。”


    那人領了命令便原樣翻了出去,行動不過是一瞬息的事情,前後顧清若甚至沒怎麽看清那個人的模樣。


    “這也可以?”顧清若拖了拖驚掉的下巴,果然皇帝的任性她不懂。


    “難道你想加封慶王?”顧清若大著膽子猜了一猜。


    “有何不可?”葉瑾煜反問。


    顧清若沉默了片刻,道:“那倒沒有……”隻是她沒想到的是,葉瑾煜居然還有這種苦心。


    葉瑾煜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冷笑道:“難道你以為我天生就是鐵石心腸?”


    “我隻是覺得,你會是一個好皇帝。”顧清若認真地說:“你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


    “這麽信任我?”葉瑾煜挑眉,道:“前些日子破口大罵當今皇上昏庸無道的人,是誰來著?”


    “呃。”顧清若語塞:“氣話而已,您是千古一帝,怎麽會跟我這種小女子計較。”


    “千古一帝?”葉瑾煜一口水差點沒嗆死:“虧你也敢說。”真是信口雌黃,這都是怎麽慣出來的毛病,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你覺不覺得,他們倆很奇怪?”顧清若神色奇異地問了一句。


    “哪裏奇怪了?”


    “你要是不覺得有異,你剛剛這麽驚訝做什麽?”顧清若沒有放過方才葉瑾煜一閃而過的情緒。


    “我的皇弟,焉能不關心?”


    “別跟我拽詞。”顧清若回到座位上,道:“你說,他們怎麽認識的?”


    “那還不簡單。”葉瑾煜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夜闌使團入京,迎接的正是慶王。”


    這是顧清若回京之前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此刻聞言更是驚訝:“你派慶王去迎接使團?”


    按理說夜闌的使團有三王子,皓國的禮數是應該比來使更高一級的。


    葉瑾煜卻派了慶王……


    “你妹夫怎麽跑這兒來了。”葉瑾煜低聲問了一句。


    顧清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誰妹夫啊!瞎說八道什麽呢!


    “別還不是得多謝您的安排麽。”她咬牙回道。


    “不客氣。”


    顧清若又附贈了個白眼。


    這都一家子什麽人。


    “慶王殿下。”諾敏郡主見到來人也很快反應過來:“殿下怎麽一個人到這兒來了?”


    “郡主不也是一個人?”慶王反問道。


    “我不過是聽說此處菜肴美味,慕名而來。”諾敏郡主懊惱道:“隻是如今客滿,可惜不得品嚐了。”


    “郡主若不嫌棄,我們便湊一桌如何?”慶王問道。


    諾敏郡主立刻應承下來:“好啊!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有問題!


    雖然沒聽出來個大概,二人就一同進了雅間,但是顧清若的直覺告訴她,這兩人沒這麽簡單。


    顧清若忍不住低聲問了句:“這小二這麽回話,不怕諾敏郡主惱怒,再到禦前告狀?”人家這可是貴賓。


    “她頂多也就使使性子,不敢多做什麽的。”葉瑾煜不緊不慢地道:“她要是真傻,夜闌還能把她帶出來?”


    也是。


    果然不出葉瑾煜所料,諾敏郡主竟隻是用夜闌語訓斥了前來的掌櫃的幾句,掌櫃堅持沒有空座了,她便也沒有再多做糾纏。


    顧清若聽完了熱鬧,正要回到座位上去,又聽到了另外一個聲音。


    “諾敏郡主?”


    葉瑾煜立刻抬頭與顧清若交換了一個眼神,如果沒有聽錯的話,來人正是……


    慶王。


    太奇怪了。


    顧清若小心靠到門邊,聽到店小二給諾敏郡主低聲陪著不是。


    眼下店裏正是忙的時候,排都排不過來,哪裏還有雅間能夠空著讓諾敏郡主想來就來。


    諾敏郡主本就不是好說話的脾氣,更何況她的身份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自幼就沒怎麽受過氣。


    果然話沒說幾句,諾敏郡主就把身份亮了出來,還讓小二把掌櫃的找來說話。


    豈料小二根本不吃這一套,隻道:“郡主,您又何必為難小的,您也看到了,這裏裏外外幾層人,都是等著位置用膳的,您身份尊貴,從小知書識禮的,總得講個先來後到不是?”


    顧清若在心裏噫了一句,方才小二跟葉瑾煜,可不是這麽講的,怎麽突然就這麽硬氣了?


    “我怎麽好像聽到了……”顧清若放下筷子,看了一眼雅間緊閉的門:“諾敏郡主的聲音。”


    雖然跟諾敏郡主僅有女兒節上的一會,奈何印象太過深刻。況且諾敏郡主就算是學過皓國的語言,但估計並不是經常使用,略帶著夜闌的口音。


    故而顧清若才能如此快地就分辨出來。


    “夜闌已經離京了,隻是不知諾敏郡主怎麽留了下來。”葉瑾煜說:“三王子走之前,說驛館住著不方便,還給她租了一座宅院,就在離鎮國公府不遠的街巷。”


    “就剩她一個人?”顧清若問。


    “還有幾個隨從。”葉瑾煜給自己倒了杯酒,道:“功夫還不低。”


    葉瑾煜很少會用外麵的吃食,原因不外乎是那幾個。


    這個不吃的人布起菜來倒是樂在其中。


    “你這是哪裏慣出來的毛病,不許挑菜。”葉瑾煜給顧清若夾了一大筷子她故意挑剩下的芹菜。


    顧清若皺眉看了半天,遲遲不肯下筷:“真的要吃?”


    “不許剩。”


    “傅大人說我不能……”


    顧清若還沒說完,葉瑾煜馬上接話:“要不我馬上讓她來?”


    ……算你狠。


    顧清若磨了磨牙,夾起一塊艱難地放進嘴裏,隨意嚼了一下便生吞了下去,再猛灌幾口白水衝淡嘴裏的味道。


    葉瑾煜看著直搖頭:“又不是讓你吃毒藥,至於麽?”


    “還不如讓我吃毒藥呢,起碼就難受一次,一了百了。”顧清若深惡痛絕地注視著碗裏的一大摞芹菜。


    真是令人絕望。


    但是看著葉瑾煜完全沒有放過她的意思,顧清若隻能暗歎自己命苦,這是攤上了個什麽人呐……


    “店小二認得你?”顧清若疑惑不解,她怎麽每次來都是要排隊的,這位不僅沒有要等的意思,小二還給帶到了雅間!


    葉瑾煜就這麽暴露身份,也不怕有危險?


    “那可不是認得我,不過是看南安王叔的麵子罷了。”


    “南安王爺?”顧清若更迷惑了,這又是什麽情況。


    “這沁芳齋是南安王妃的陪嫁,我不過是跟著王叔來過一回,小二就記住了。”


    “這就難怪了。”顧清若道:“那這頓記你賬上了!我要吃沁芳齋的鹵鴨子和八寶糯米糕,剩下的就挑這兒賣得好的一樣來半份。”


    “你吃得完麽?”葉瑾煜倒不是拒絕,隻是這沁芳齋數得上的菜色就有十多樣,他隻怕顧清若吃不下。


    “吃不完可以帶走嘛,我連食盒都帶上了,就在馬車裏。”顧清若完全不知客氣為何物。


    何況她下午什麽點心都沒用,喝的藥在肚子裏滾了幾圈,此刻餓得緊。


    顧清若這才想起來,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接一個雷就踩下去了。


    “還剩多少,全都給我,一點不許剩。”


    “哦。”顧清若應了聲,暗道可惜。


    “以後少和這些人來往,在野之人心思難測,誰知道他們暗地裏都是什麽打算。”


    “知道了。”顧清若含糊地答了一句。


    “晚膳用了麽?”


    “還沒有。”顧清若乖巧道:“原本打算去沁芳齋的,便沒有吩咐膳房準備。”她怎麽知道葉瑾煜會來?


    沒想到葉瑾煜先起了身:“那就走吧。”


    顧清若一臉茫然:“啊?”


    “愣著幹嘛,不餓麽?”葉瑾煜順勢打量了她一眼:“這身也太素了,去換一身再出門。”


    顧清若一邊念叨著,這個時辰去已經晚了,沁芳齋定然是客滿,不知要等多長時間才能吃上,一邊在葉瑾煜的勉強挑選下換了一身出門的衣裳。


    兩刻鍾後,顧清若坐在沁芳齋的雅間裏,覺得自己仿佛身在夢中。


    她之前說要幹什麽來著?用晚膳?


    “哪裏來的流言,荒謬。”葉瑾煜聽完不過嗤笑一聲。


    顧清若知他愛茶,雖不甚會品,卻也學了一門好手藝。放了東西,便挽袖仔細泡了一杯茶,遞給葉瑾煜。


    “你嚐嚐這茶如何?”


    葉瑾煜聞著是沒品過的茶香,接過來品了一口,道:“顏色瞧著不錯,味兒差強人意。哪來的?”


    “朋友所贈。”顧清若道:“我喝不慣這個味兒,用來製奶茶又可惜了,你若是覺得還好,便都給你帶回去罷了。”


    “這茶能值多少,前些時候看你用峨眉峰製奶茶的時候,怎麽不見心痛。”葉瑾煜冷笑一聲:“怕不是哪個相好的送的吧?”


    顧清若:……她這是說錯了什麽,話題是怎麽拐到這兒來的?


    “冤枉啊,不過是一介江湖草莽而已,你見過的。”


    葉瑾煜略一回想,臉色不免更加難看:“那個登徒子?”


    “那我送你首飾擺件,古玩玉器,怎麽不見你有多開心?”


    顧清若理直氣壯:“那怎麽能一樣?”那些東西再好再稀奇,都是“貴妃娘娘”的,跟她顧清若又有什麽關係。也隻能擺在棲鳳宮中自己看一看,既不能帶出宮中,又不能換成銀子使,有與沒有又有何分別。


    隻有握在手裏的才是真的。


    想到這裏,顧清若忽然一愣,想必顧禾茹也是這麽想的吧……


    “是啊。”顧清若笑了笑:“你說的對,這世上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攔不住的。”


    就像是她們的宿命一般,有可能姍姍來遲,但終將殊途同歸。


    “十裏紅妝啊。”顧清若淺笑著回想,道:“外麵已經有了傳言,說慶王妃的嫁妝,頗有當年太子妃出閣的盛況。”


    當年的太子妃,乃京都第一才女,容色動人,聖旨賜婚,嫁的又是半君,可謂天下好事占了大半。


    出閣那日,整個京都萬人空巷,徹夜燈火通明。


    葉瑾煜知道顧清若不想多說,一眼見到了擺在桌上的一些禮盒,好奇心起,問道:“這是什麽?”


    “準王妃送的,給我開開眼。不過這種俗物,怕是入不了皇上的法眼。”顧清若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


    “那我倒是要看看了。”葉瑾煜打開一個錦盒,眉頭一皺,隨即伸手劈裏啪啦把一列全都開了,皺眉問道:“就這些東西?”


    “是啊,我說了吧,都是些俗物,你還非要看。”顧清若攤手表示無辜。


    “你四妹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葉瑾煜簡直不能理解,她當顧清若是什麽人?


    顧清若走過去把錦盒一一蓋好:“也不能這麽說,雖然這些在宮中確實很一般,但畢竟是皇家的東西,外臣是極難獲得的,要不是沾了慶王妃的光,我這還沒有呢。”也不知道他剛剛粗手粗腳的,弄壞了哪個沒有。


    “你喜歡?”葉瑾煜不可思議:“就這種?”鳳棲宮裏隨便哪個物件不比這些精美上十分,也不見顧清若有多稀罕,難道他從前看錯了?


    “值錢的東西誰不喜歡。”


    明知是火坑,但麵上的那一層繁花似錦足以魅惑人心。


    “若不是那道聖旨……”


    “這麽多天,你終於說出來了。我還當你永遠不會提。”


    顧清若雙眸清澈,注視著眼前這位天下第一尊貴之人:“慶王給了你交換條件罷。”而且這個條件,一定非常豐厚。


    “是。”葉瑾煜不吝給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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