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蓮輝就看到了杜缶麵色急的,兩道劍眉頓時擰在了一起,怒氣衝衝地看著自己,格外驚人心扉。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似乎與王逢一般,可卻又不一般。


    王逢的眸子是黑漆漆的,很沉,就像沉在潭底的黑曜石珠,雖然拿出來同樣光澤耀人,但因為常年待至潭底,不見日月,不識冷暖,早就沒有了珠子原本的溫潤近人。


    而杜缶不一樣,他的眼睛格外有神,是珠子,可卻是個五彩琉璃珠。


    有著琉璃的通透,沒有長久的恨意,所以他的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如流雲拂過,輕柔無痕;


    可有時候,他也會格外堅定,一如褚雅閣他憤怒地看著他,隻為了仁義。隻不過他的恨意是溫熱的,冷然中給予他最後的仁慈。這是他與王逢之間最大的不同。


    但冷靜後,他也會理智地思考,盡管羞愧、盡管忸怩、他還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斷。而事情真正解決後,他也很快就嬉皮笑臉了起來,情緒變化得像琉璃一般多彩,根本來不及傷春悲秋,因為總是五彩斑斕,熱熱鬧鬧的。


    隻是看著他眼裏奕奕有光的黑眸,不知為何,他竟想起了今日夜月沉所言。


    當時他便不解,夜月沉為何獨獨對杜缶傷感,甚至是隱隱的羨慕,明明他與杜缶年紀相差無幾......


    因為姚黃魏紫是兩種名貴的牡丹品種。如果說牡丹是花中之王,那麽姚黃和魏紫便可稱“牡丹之冠”、翹楚中的翹楚,鳳毛麟角也不狂言。


    以此名貴之花,對杜缶所言,豈不是牛嚼牡丹,多此一舉。


    可是,看著杜缶眼裏的怒氣忽然退縮了,露出濃濃的疑惑。李蓮輝薄唇微彎,他好像明白了。


    夜月沉不是羨慕,是憐惜。憐惜他清俊稚嫩麵龐上,卻有著一雙與姚黃魏紫的光彩相比並不遜色的眸子。


    為何憐惜,因為難得;為何傷感,因為少見。而又為何難得,卻是因為少見,憐惜亦是因為傷感。環環繞繞間,互為因果,是一件怪事,亦是稀鬆常事。


    而為何怪事亦是常事,不過一個“變”字罷了。可不就是一個變字嗎?


    嚶嚶學語,長至為人,所經不過衣食住行四事罷了。


    隻是有的人擊鍾列鼎而食,食的是玉盤珍饈,有的人饑餐渴飲而食,食的是五穀糟糠,甚至食不果腹;


    有的人住的是天生宮闕,不知歲月如駒;有的人住的是地上閭閻,來往奔走,甚至無瓦可遮;


    還有的穿的是華裳雲衣,輕薄暖和;而有的人穿的是粗糙麻布,甚至破衣爛衫;


    甚至,有的人行的是康莊大道,氣派如虹,而有的人行的是羊腸小道,窄小難走,甚至無路可走......


    同樣的衣食住行,不過雲泥之別罷了。


    而這就是憐惜之因,傷感之因,難得之因,少見之因,夜月沉的因,李蓮輝的因,王逢的因,杜正清的因,杜缶的因.......


    一切的變化的因,一起浮華塵世的因,所以才結出了這樣果!


    看著李蓮輝靜默無聲,一雙眼睛由迷茫出神而漸漸地冷冷了下來,杜缶神色一凜,難不成自己惹得他生氣了,受李蓮輝寒色所滲,杜缶求救地看向了杜正清。


    而此時,杜正清也看出了李蓮輝的身上的寒氣越發的冷冽,蹙眉,很快麵色如常,沉靜自若地沉聲道:“他不進,我進。”


    杜正清的話,堅定地落在李蓮輝微微回過神的喘息上,讓他很快回過神來,清冷的麵上,很快鬆懈了下來。


    “大人。”杜缶聽自家大人一說,頓時急的瞪大眼睛,好你個杜正清,答應的這麽痛快,就不能為他下一個台階嗎?沒想到他這一路趕車過來,竟然比不過一個李蓮輝。


    他杜缶記住了,杜正清也是個白眼狼。


    “我、我也進。”杜缶微微撇過臉,臉卻微微紅了,略微結巴道。


    “好。”很快,李蓮輝沉靜的麵色傳來淡淡答應聲。既然都是因,他為何要做個與眾不同的因,多來煩憂......


    隻是這再平常不過的聲音中卻夾雜著一絲笑意,杜缶很快捕捉到,也很快詫異,他居然笑了。


    杜缶不知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他難得的答應,難得的好顏色,就像是撥雲見月那一刹那,終於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月亮。


    可是當他看到月亮後,他卻疑惑了。不是因為沒有雲霧繚繞的月亮不夠美,而是因為月亮羞於見人,又躲進了雲層裏。


    一如他方才的垂眸,清輝如月,卻拒人千裏。


    杜缶眉頭一皺。


    李蓮輝,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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